宋虔之心里有点揪着难受,待那口气缓过去,才强打起精神,问周先:高念德审问闫立成的结果,你一点也不知道?
周先泡得也有些懒洋洋,随口道:当然不知道。
宋虔之嗯了一声。应该是他想得太多了,周先要是知道高念德是回来报信闫立成与苻明懋有勾结,那就会阻止他回来,不阻止则可能是苻明韶的授意,打算将陆观舍弃了。
而要彻底舍弃陆观,就不能答应宋虔之回去,显然皇帝是愿意让宋虔之回容州,无论他是真的需要一个人去安抚灾民,还是单纯想跟太后作对,不希望宋虔之留在京城。起码苻明韶不是要舍了陆观。
在楼江月的案子里,陆观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他跟皇帝私底下应该还有约定,是什么约定,陆观没有说。不过宋虔之觉得,在破不了案就要让陆观丢性命的约定以外,一定还有别的。苻明韶提及陆观的语气还是很不一样,但太后是最了解苻明韶的人,她既然那么说了,苻明韶一定是做过什么。
热气直往鼻孔里钻,宋虔之鼻子痒,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周先擦了擦脸,先出水上岸,自己穿戴整齐过来展开干布,把宋虔之裹住,三两下擦干,服侍他穿好衣服。
宋虔之踩在木屐上的脚,白得脚背透出青色血管。
周先擦净他的脚。
宋虔之很不好意思。
这一个澡泡得舒服,仿佛打通了周身血脉,宋虔之晚上睡得很熟,一夜无梦,翌日天刚亮,就与周先再次上路。
☆、正兴之难(叁)
紧赶慢赶,总算宋虔之在腊月二十二入亥时分进了容州城。
来接他的竟是熟人。
马裕丰见到宋虔之便喜笑颜开,亲自为二人带路,只是奇怪:只有二位钦差回来?
宋虔之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随口道:是啊。
大人辛苦,卑职替城中百姓白问一句,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能够运到,足够支撑到城里粮食吃光吗?
宋虔之眼珠动了动。
吃完之前一定有粮,怎么?宋虔之停下脚,转过身去看马裕丰。
马裕丰连忙说无事,随便问的。
宋虔之没再问这小小留守,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逼急了,马裕丰不会来他的面前问。看来不在城中这几日,又有新的情况,恐怕还是坏事。宋虔之心想着,却也不怕,杨文去收买粮食了,他还是相信这大楚的管家。
不相信他,又去相信谁呢?
天已经全黑了,州府衙门热闹得像赶集一样,人山人海把整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看上去也不像是病人。
周先护着宋虔之从角门入内,进去就是二堂,在二堂跟沈玉书的师爷撞了个对面。
师爷双目圆瞪:钦差、钦差大人回来了!
登时整个州府都闹腾了起来。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一层一层传出去,顷刻间,整个州府里里外外都知道回京去要粮的宋虔之回来了。
宋虔之被这阵仗唬得够呛,连忙回房去找陆观,陆观却不在。
找了个丫鬟来问。
陆大人在前门。
他去前门做什么?宋虔之愣了,前门既不是看病的地方,也不是问案的所在,而且这么晚已经该睡觉了,他不睡觉跑到前门去当门神啊?
昨夜城中有传言,说宋大人回京不会再回来了,朝廷也不会再管容州。龙金山退兵时大家都看着,沈大人是让他们搬走了一部分粮的,城中粮食紧缺,大家伙都担心,便在州府衙门外面围着。今日倒没闹事。陆大人是坐镇去了,他和大伙待在一起,城里人才安心。
宋虔之本想去找陆观,又怕外面闹起来,找了个小厮,让他去把陆观叫进来。
进屋坐下之后,宋虔之想喝点水,茶壶是空的,出去扯着嗓子一声大吼:来个人,烧水。
等了没多久,有人来。
宋虔之以为是陆观回来,起身迎上去:你怎么这么慢话音戛然而止,宋虔之定了定神,来的不是陆观,而是沈玉书。
沈大人,您怎么又黑了。
沈玉书:
师爷出去催了催,热茶很快送来,宋虔之让师爷去把陆观叫进来。
师爷一迭声叫苦:那些刁民把陆大人缠得紧,看不到粮,陆大人只要进来,怕是就要起祸事。
宋虔之嗓子本就干得冒火,一听这话险些炸了:昨夜有人闹事?
师爷看了一眼沈玉书。
可不是嘛,差点没把府衙掀了。
沈玉书:总不能让官兵强行镇压,我身上背的罪孽已经够多了。
宋虔之一想,算了,沈玉书也将就吧。
于是问:那天我走后,龙金山就退兵了?丫鬟说当场他就带走了粮食?
大人走后不到一个时辰,龙金山就退回山中,按照他要的,给了三成粮。兵器与官银一分未取。探报说他已带着匪众,向西南更深入山中腹地十数里,重新安营扎寨。沈玉书摇头叹气,但昨夜府衙突然被包围,还都是城中百姓,陆大人当机立断,让人搬了把椅子,他亲自在门口坐镇。
那些刁民,还砸了大人的头。师爷愤愤不平地叫唤。
沈玉书前额是被砸青了一块,但是他太黑,现在听到师爷说破,宋虔之才看出来。
那陆观坐在外面,岂不十分危险?宋虔之脸色一黑。
沈玉书立刻道:没有,陆大人毕竟是钦差,他武艺高强,身材又颇为高大,自有慑人的气魄,比下官威风得多。
宋虔之喝干一碗茶,站起来走来走去,脚步顿下,问沈玉书:是谁说我不会回来了?
都这么说。沈玉书道,其实我也拿不准,小侯爷还回不回来。
宋虔之给气笑了。不过在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沈玉书也好,这些城里的平民也罢,他那时拿太后外甥的身份出来打包票,就想过可能会有人拿他这身份做文章。这个节骨眼上他回京,不明真相的人可以有很多揣测,而他的身份就是对他自己最不利的武器,最能让人怀疑他是回京去窝着了。
偏偏此事机密,陆观不能解释。
想着想着,宋虔之后背湿了。
还好他是回来了,要是一念之差去吏部给李晔元打下手,不回来,怕是容州城就在这一两日就会乱起来。
闫立成何在?宋虔之突然问。
沈玉书一脸莫名:在牢里。
周先,陪我去见见他。
地牢里只管着闫立成一个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屎尿与血混合的臭味。宋虔之差点吐出来。
周先脸色也十分不好。
gu903();宋虔之叫来狱卒,问他:怎么无人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