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的岩壁陡峭,怪石嶙峋,视线受阻,沐决明拉着沐棠挡在自己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什么啊。
沐棠在心里嘀咕。
我才是兄长好吧,别一副把我当小孩的模样。
沐决明好似知道沐棠在心里嘀咕一样,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
钟镜和所料不错,这雪狼果然想声东击西,让他们腹背受敌。
一只狼仰头凌空跃起,沐决明手中的梨花花枝立时甩出,状似柔若无骨开着细白花蕊的花枝居然和银钩一样刺穿狼颚,如鱼吞饵,将雪狼的的脑骨给捅了个对穿。
花枝穿过脑骨,狼血顺着枝桠流向细白花蕊,沾了血的白色花骨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到颓靡,雪狼先是挣扎了几下,随后竟又不断有细小花枝从他脑内,眼眶攀附而出,它抽搐了几下后四肢便垂然不动了。
沐决明这时机找的极巧,从狼喉内直穿脑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一头雪狼。
“你怎么知道它刚好要张嘴?”
“人在仰头的时候除非有意控制,如若不然在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会微微张嘴。”
沐棠试了下,果真如此,也不知他是如何发现的。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沐棠看向沐决明。
沐决明附在沐棠耳边,“喝哥哥血的时候知道的。”
沐棠抿了下嘴,属实不好发作。
沐决明收回花枝,这探路之狼便软软的坠下山崖。
其余卧在峭壁之下的狼群见第一头探路的狼死相如此之惨,在石上先是磨了磨爪子,而后纷纷跃起。
沐决明与沐棠两人同时出手,一时之间沾满狼血的花瓣儿如雨簌簌飘落,暗香袭来,其间还夹杂着狼群的几声凄厉的惨叫。
而另一边,祝落甩出火鞭,如当空流金,将凌空扑来之狼拦腰挡下,烧的这狼脖颈之处毛皮顿焦,这雪狼立时便想在雪地里打滚降温,但钟镜和却不给它机会,一刀将狼头斩下。
“又是尸潮?!”
池雨惊道。
尸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狼血的吸引,密密麻麻的从周围林中走出。
逐渐将一行人困到这断崖之上。
张老药师瘫坐在地,“都怪我出门那天没看黄历,以往我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可从未遇见过一个尸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一人独自喃喃了几句,忽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身边的几人,“对,对,我一人独自采药从未遇见过尸鬼,怎么和你们在一起就灾难连连,不仅是我,就连桃花源也....”
沐决明低头看着张老药师,“你若现在离开我们,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张老药师立时噤若寒蝉。
尸鬼一鬼面对一群雪狼虽鬼单势孤,但是这么多尸鬼袭来那就如蝗虫过境,一人不留。
即便雪狼将一个尸鬼抓的穿肠流肚,但这群狼身后还数以千计的尸鬼在等着迫不及待的分食狼肉,分饮狼血。
很快就有雪狼体力不支,尸鬼们蜂拥而至,徒手破开其柔软腹部,拉出肠胃大快朵颐起来。
风水轮流转,刚刚有一尸鬼独战群狼,现在就有尸潮瓜分群狼。
雪狼很快抵挡不住群尸的攻击,将尾巴夹在腹下妄想逃跑,但却奈何身不由己,即便头狼带领着狼群在如海的尸潮之中左冲右撞,却依旧无法杀出一条生路来。
很快这群雪狼便被尸群啃食的一干二净,连骨渣都没剩下。
看着这群啃食群狼的尸鬼们,一双双蓝眼灼灼的望着血肉,面部扭曲狰狞,沐棠不禁愈发的怀疑起来,活死人真的是天择吗?如果活死人真的是天择,那为何他们是从尸鬼恢复神智演变而来,这种茹毛饮血,浑浑噩噩只知食肉饮血如行尸走肉一般,真的会是上天的选择吗?
张老药师嘴唇颤抖,“这,这下可怎么办?老老天爷保佑!”
一块硕大的冰碴眨眼间投掷而来,祝落轻轻一挥手便有只凤凰浴火而出,将这冰碴化成一滩温水。
一名尸鬼如此,其他身有灵力的尸鬼见状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冰风雪雨呼啸而来。
尸鬼们一边投掷着冰碴一边慢慢逼近。
几人聚拢在一起,将张老药师围在中间,即便如此,仍有漏网之鱼向张老药师飞掷而来。
“我的锦囊!”
一凌角锋利的冰片将系在张老药师身上的锦囊划断飞出悬崖。
变故就发生在瞬时之间,张老药师冲撞了出去,力气之大将沐棠都给撞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锦囊?”
沐决明伸手拽住老药师的衣袖,“再重要能有命重要吗?”
张老药师看着枯木朽株,此时却孔武有力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冲了出去,沐决明只抓住了一片撕裂下来的衣襟。
“这里面是我老伴儿的骨灰!”
老伴儿?
张老药师的娘子也染了寒毒,这也是桃花源之中唯一一个服下将离不久便离世之例,沐棠记忆深刻,但沐棠与张老皆心知肚明,与其说是将离致死,不如说是她年岁已尽,日薄西山。
沐棠倒抽了口气突然想起探取鬼拔灵核时,祝正鸿用尸粉引来尸群之事,那张老的娘子是尸鬼,那她的骨灰不就是最引尸鬼的尸粉?
怪不得以往张老独自一人上山采药毫无事端,而此次出行,甫一在某地停留一段便会找引来大片尸群。
张老药师跃出断崖抓住了锦囊,将她贴在胸口。
沐棠甩出花鞭,勉强将将在张老坠入尸海之前拉住了他,但尸海沸腾立时有尸鬼一跃而上将其拉入血海之中蚕食殆尽。
有了尸粉的吸引,尸海如潮退至断崖之下。
众人还未来从劫后余生之中喘过气来,就听见一阵轰隆巨响,高处的积雪沿着陡峭的山壁如滔滔江水万马奔腾般倾泻而下势不可挡,所到之处无不雾凇沆砀白气弥漫一片。
寂寥境地处荒漠,春风里位处江南,只有池雨和祝落最先反应了过来,“是雪崩——”
紧接着沐棠和沐决明才反应过来,断崖下面都是尸鬼,绝对不能被冲到断崖下面。
一行人跃回来路,沐棠和沐决明二人甩出花鞭堪堪将几人系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找掩蔽之处便被雪沫淹没。
雪花看起来柔弱无害,沾水即化,但当他们凝聚在一起时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湮没覆盖,让人喘不上气来。
众人眼里只看着白芒一片,随后便失去意识。
☆、顶冰
钟镜和眨了眨眼,细软的粉雪簌簌从他睫毛间掉落。
他支起胳膊勉力在雪中支撑了一下,却很快被吸了下去,钟镜和立刻停住,这么厚的粉雪就如同流沙,越挣扎陷得越深。
钟镜和先微微动了动四肢,晃掉软甲上的积雪,随后慢慢伸展开四肢增大接触面,缓一会儿停一会儿的爬上了一处岩壁。
夜色漆黑,天淡银河垂雪。
钟镜和喘息了片刻,抬了抬手,左胳膊的软甲上系的是梨花花枝,经过寒雪冲刷,这梨花早已被霜雪打蔫,他稍微拽了几下,轻的很,果然另一头是空的。
钟镜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他又看了看系在右胳膊软甲上的垂丝棠花花枝,即便浸于霜雪之中仍然花开依旧,钟镜和轻柔的抚了抚花瓣,随后才拉了下花枝。
不对。
这花枝的另一边竟也是空的。
钟镜和愣了下,随后慢慢将花枝收回,只留得一枝残花,没了灵力支持,这垂丝海棠也很快凋败零落。
他低头望着这段残枝茫然起来。
“镜和”
是祝落的声音。
钟镜和回头望去。
是祝落和池雨。
祝落身边萦绕着群如星火般的萤火,想必是通过流萤找到自己。
“有没有受伤?”
钟镜和摇了摇头。
“寻见沐棠和沐决明二人了吗?”
祝落低头看向钟镜和手中的两书花枝,枝上的花朵双双枯萎。
“放心,他们吉人天相必定会相安无事。”
话虽如此,茫茫深山,他们不知被这倾雪冲到了何处。
“你看”,池雨拿出雪莲花,“我一醒来就发现这雪莲花就在自己身旁的峭壁之上,虽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但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钟镜和微微点了点头。
“走吧”,祝落起身,“咱们先去寻一处洞穴过夜,待休整片刻再从长计议。”
“这深山茫茫还不一定能寻到洞穴,即便真寻到了洞穴,这深山生灵众多,这些生灵肯定比我们更熟悉地形,他们必定早在洞里筑巢窝好,若是食草一类的生灵还算幸运,但若是碰上食肉的生灵,我们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祝落思量一番觉得池雨这一番话言之有理,“那依你所言应当如何?”
“我们垒雪屋。”
池雨此言一出,祝落与钟镜和皆是一惊,钟镜和之惊是因为他寂寥境地处荒漠,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而祝落惊的则是垒雪屋是先祖建立朝天阙之前流落荒外所想出来早已失传的法子,而池雨又是从何得知。
池雨被这二人看的怪不好意思,“我是从话本上看到的,我看他们压制雪砖,再将雪砖垒切成封闭的、半球形的圆顶雪屋,可阻挡风雪也可抵御寒冷。”
钟镜和看向祝落。
祝落道:“这确实是个方法。”
池雨简单的讲了这雪屋的原理之后,三人选了一个避风之地开始制作雪砖。
钟镜和生于荒漠,鲜少见雪,即便偶尔见雪,也是落地即化,没有这么连绵的一片。
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凉又绵软。
“喂——”,池雨喊道:“别光顾着玩啊,切雪砖啊。”
钟镜和看向池雨,池雨手中不知何时早幻出一把冰刀正在切割雪块,而一旁的祝落则负责把雪块压实。
“用刀切啊——”
钟镜和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乌金雁翎刀迟疑了片刻。
“别不舍得啊——”
钟镜和缓慢拔刀而出,看了片刻,月色虽浓,映的地上白雪如同夜明,但打在雁翎刀上依然是一片沉黑,没有半点光亮,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挥手劈下。
“雪砖每叠加一圈,就向内收缩一点,随着圈层越来越高,径长越来越短,最后就会形成一个封闭、半球形的圆顶,这圆顶也不用太高,做完圆顶之后向下挖掘一个稍微大的坑,深挖洞,浅封顶,便大功告成了。”
三人动作利落,很快便完成了圆顶,要挖地下时,池雨才猛地一拍额头想起,“咱们忘凿门了,算了,其实从地下挖一道门也是一样的。”
垒雪砖虽易,但挖雪洞,而且还要挖可供三个人卧下的雪洞并非易事。
“水火相克,我看话本里写着他们都在雪屋里生火取暖”,池雨看向祝落,“你不如试试控制火力,将这雪屋底部烧出一个洞来。”
“这...”
祝落有几分犹豫,“若是将这雪屋顶烧塌了...”
“无碍,我可施用灵力将这屋顶冰冻起来。”
祝落依言一试,竟真形成了一个完完整整的雪洞。
几人坐在雪屋之中,生火取暖,比外面天寒地冻不知温暖上了多少。
“你看的什么话本?”
祝落这一问,钟镜和也十分好奇的看了过来。
“就是书铺里的话本啊,讲一群人在朝天阙还未建立之时荒野求生建了雪屋,不过话本中的雪屋可比我们所建的雪屋要完善不少,他们在建成圆顶之后,还会再在屋顶之上盖上野草或者动物的皮毛,既防风雪,又御寒冷。”
是挺有趣的,怪不得池雨日日沉浸于话本之中。
一夜过去,天并未明,反而迎来了更加凌厉的暴风雪,外面寒风呼啸而过,密密麻麻的冰霰遮天盖地的击打在雪顶之上。
三人面露难色,不知沐棠和沐决明如何。
相比之下,沐棠和沐决明还是较为幸运,他们二人被雪流挟到不知何处,但附近恰巧有一处山洞足够遮风挡雪。
沐棠在雪里冻的太久,沐决明醒来时沐棠整个人冻的浑身冰凉面色惨白,把他抱到怀里就如同冰雪在怀。
沐决明连忙探了探沐棠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沐决明先拂掉沐棠身上的积雪,又给他输了些灵力,这才将沐棠抱起。
所幸沐决明抱着沐棠在雪中只走了片刻就寻到了一处遮风挡雪的山洞。
这山洞不深不浅,沐决明一挥手便有郁郁鹅黄的顶冰花从洞口垂下,这顶冰花极其抗寒,即便头顶霜雪,却依旧能开出细小鹅黄的花来,如此一来,有了花帘的遮挡,外面的风雪小了许多。
沐决明搭上沐棠手腕,源源不断的给他输入灵力。
有了灵力护体,沐决明暖了暖自己的手,又摸了摸沐棠的脖颈,体温比之前稍稍高了一些。
“哥..”
沐决明轻唤了一声,让沐棠靠在自己肩上,像摆弄娃娃一样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手。
“哥,你的手好凉。”
沐决明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我帮你暖暖。”
沐决明捂了一阵,小声在沐棠耳边喃喃,“哥哥怎么还不醒?是睡着了吗?”
“好吧”,沐决明一根一根扒拉着沐棠的手指,“从小就能睡,长大了怎么还是这么能睡?”
沐决明赌气的戳了戳沐棠的脸,“那好吧,你睡吧。”
沐决明挥了下手,顶冰花从山洞而出,向四面八方蜿蜒而去。
灵力消耗太多,沐决明的意识也忍不住陷入沉寂,合眼之前他搂紧了沐棠,这一抹黄在冰雪之中还算明显,希望能有人趁早发现他们。
醒来之后,山洞外面朔风劲哀,急雪回舞,风雪交加有愈演愈烈之势。
沐决明捂暖手之后摸了摸沐棠的后脖颈,比昨天还要凉上几分。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沐决明把了把沐棠的脉,右寸脉浮,肺积寒较重。
要是祝落在就好了,沐决明平生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用来。
“哥”,沐决明把头握紧沐棠的脖颈里,随后他又猛然想起了什么,脱下了自己外衣和中衣盖在沐棠身上。
沐棠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哥”,沐决明看着沐棠笑,自己嘴角也不自禁的弯了起来,“你醒啦,怎么笑了?”
沐棠没有回答,脸上那股笑也愈发的僵硬起来。
“哥”,沐决明一下子慌了神儿,“你别吓我啊。”
沐棠努力拨开沐决明的桎梏,开始扯开自己的领口。
“好热。”
沐棠不自觉的嘟囔着。
“好热,好热好热,热死了。”
沐棠嘴上说着热,实际上衣下的皮肤冰白一片,血色全无,和外面霜雪的颜色并无两样。
“热吗?”
沐决明惊惶起来,“一点也不热啊。”
他忽然想起在朝天阙下阙时屠苏死时,衣不蔽体,脸带怪笑,人在温度极低的情况下会产生自己置身于火炉之中的错觉。
“哥”
沐决明低低的呜咽着叫了一声,连忙把沐棠衣服穿好,把他搂紧,给他输送灵力。
直到沐决明输的脸色发白,沐棠呼吸慢慢平复过来,沐决明才松了口气。
“哥”
洞外疾风骤雪呼啸而过。
沐决明眼角不断有泪水溢出,他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贴紧了沐棠的脸,从远处看倒像是沐棠哭了一样。
“你可不要吓我啊。”
☆、吮血
有了沐决明源源不断的输送灵力,沐棠的脸色渐渐带了些血色,没原来那么苍白了。
不知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沐决明昏昏沉沉之间梦回春风里,幼时的自己上一秒还紧紧的,如同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沐棠身后,下一秒便燥症发作,满眼猩红如一条饥不可耐的恶犬按捺不住的一口咬在沐棠的脖颈上吮吸着血。
满眼血红,他猛然惊醒。
自己的燥症要发作了?
gu903();不行,沐决明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下嘴唇,这个时候燥症千万不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