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二官吏畅谈奸细事 普陀山甄别假和尚(1 / 1)

甲午轶事 庑桓 1652 字 3个月前

这时,一个年轻的仆人进来给他们更换热茶。莫岚借题发挥,指着离开的仆人身影说:“就比如他吧,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奸细。”吕海宇忍俊不住,刚刚喝下的一口茶,有一半喷了出来。他一边胡乱擦摸着衣服上的水滴,一边说:“莫大人实在风趣,竟然开这种玩笑,你也太有才了。你说,此为何意?或者你是有所指?”

“这还不清楚?我说吕大人,你也算朝廷重臣,就别装糊涂了。”莫岚不依不饶,抢白着说。吕海宇摆摆手说:“不瞒莫大人,我是真个不知道你的意思。”莫岚看出吕海宇一脸的不解和真诚,并无故作姿态的佯装。他说:“那好,我就关公面前耍大刀,卖弄一回了。这次在普陀山船上抓获的那个倭寇奸细,真个是蹊跷之极。”这件事吕海宇也有耳闻,只知道一个大概,不太了解内幕细节,故而饶有兴趣的听他说道。

莫岚说:“那个倭贼奸细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獐头鼠目鬼鬼宗宗。而是油头粉面,就像舞台上唱戏的英俊小生。他乘船去普陀山,找另外一个奸细见面。普陀山乃佛家圣地,和尚的天下,他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化装成一个年轻的和尚。说来也巧,那天正赶上中元节,假和尚在镇海登上了去普陀山的轮船。船上坐满了来自各地参加法会的和尚,可谓一艘真正的和尚船。这些和尚都是去参加孟兰盆法会。彼此都是同道中人,很是热闹,大伙唧唧咋咋的交谈,其乐无比。”

“剃着光头的假和尚不懂佛法,害怕言多有失,并不与人交谈热络。可是他俊俏的面容,引起不少人关注。有人窃窃私语,说他不像和尚,倒想个大姑娘。有人主动和他搭讪,没话找话,他却闭口不言。有两个年长的高僧,看到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和尚也能参加如此重大的法会,很觉惊奇,便过来嘘长问短盘问身世。老和尚走近一看,见到这个小和尚的头顶上竟然没有戒疤,觉得很奇怪。其他僧人更是好奇,纷纷上前和假和尚搭话,甚至摸他的头。面对连续不断骚扰的僧人,这个假和尚终于忍无可忍,下意识的骂了一句倭语“八嘎呀路”,这下露底了。”

吕海宇听的津津有味,他好奇的说:“后来呢?”莫岚故意卖个关子说:“后来,后来就简单了。假的毕竟不是真的,再问几句他便原形毕露。他说去普陀山的目的,是找一个朋友。那个朋友在普陀山出家为僧。上山后,大主持让僧人们列队,叫他逐一辨识。他原来并不认识那个潜伏已久的奸细。那个奸细也不曾在普陀山出家,只是一度在法雨寺为僧。列队的僧人中间已经让那个奸细混杂其间,假和尚愣是没有认出来他的同行。”

听到这里,吕海宇觉得无趣,不由自主的“嗷”了一声。莫岚一本正经的说:“我说的重点不这件事的过程,我的意思,坏人不是看长相来辨识的。一个人要是长得过于好看,其实不是一件好事。即便乔装改扮也容易露出马脚。我刚才看你那个仆人,倒很像那个俊俏的倭人奸细,说不定就有什么隐秘之事呢。你留点神吧!”

“莫大人,真个是笑话连篇。”吕海宇不以为然,端起剩下的半杯茶抿了一口说:“接着,接着!我看你今天的笑话挺多,再说一段。”莫岚却不甚乐意,他说:“我说的不是笑话,全是真话。今天也就是你,换一个人,我绝不说这些话。”吕海宇哈哈大笑,亲自过来给莫岚满了茶说:“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一杯热茶饮下,莫岚的话匣子不自觉的又打开了。他说:“你猜怎么着,捉着那个假和尚,三推六审,竟然招供了一段风流趣事。”“何事?”吕海宇问。莫岚得意的说:“有一次,这个假和尚扮成福建书商,带着价值一千多银元的书籍杂货西行,准备去大西北找一个湘军将领,游说湘军联日抗俄。他刚离开汉口没多远就被当地水匪给打劫了。起初水匪误认他是谁家的少夫人,便欲强暴他。假和尚却毫不慌乱佯做姿态,反而和水匪头子聊起了家常理短。他操一口福建客家话恭维水匪:“观公状貌,当为一方豪杰,何以不掠富豪,而劫余小商人耶?余殊为可惜!”一番话说的水匪头子不好意思,解释一番,大意是官逼民反,不得已而为之。水匪头子赵某和假和尚聊得十分投机,便将他释放。假和尚竟然回赠赵某一支手枪。赵某感其忠义,下令沿江数千水匪不得为难这位福建书商,还要严加保护。”

听到这里,吕海宇问:“接下来如何?”莫岚接着说:“也算这个假和尚走了狗屎运,碰上了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但是水匪赵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放了假和尚之后没多久,赵某就被清军给抓了,关在襄阳大牢,判了个斩刑。假和尚听闻后,返身折回襄阳去救人,却晚了一步,无奈之下他居然把赵某的人头偷走了。为了躲避官兵追捕,他跳入汉江逃跑。后来将赵某的人头就地掩埋,又通知赵某手下的人取回。他的这番表演,让赵某手下的数千水匪感激涕零,着实收获了不少人心。倭人奸细如此不惜性命,收服水匪人心,其用心不可谓不深。”

“看起来,这些倭人奸细实在可恶,这是要瓦解我们大清社稷啊!”吕海宇站起来不无感慨的说。莫岚呲牙一笑说:“你看看人家,如此为他们的天皇卖命,我们呢,竟然对一个出卖军情的书办,舍不得砍头,留他何用啊。”吕海宇觉得莫岚所言不错,无言再语只得哑然一笑。莫岚押了一口茶,意犹未尽接着说:“你猜这个收服水匪的奸细是何等之人?”吕海宇自然不知,圆睁双目盯着莫岚。莫岚更加卖弄,显得兴奋的说:“当初我也以为此人必定是五大三粗的威武之士,后来听说,此人乃一介文弱书生,生的眉清目秀面似桃花,水匪头子误认为他是女人,还动了淫心,这才有了打算强暴他的传说。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是个情种,懂得一些诗词歌赋。捕获时竟然从他身上搜出不少的诗稿,有些还是男女相慕的佳句,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吕海宇重新坐下,意犹未尽的说:“莫大人,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还有什么好听的故事,不妨再讲一个。”说着他吩咐仆人准备夜宵,想着挑灯夜战,继续听莫岚口无遮拦的咧咧。

不一会儿,仆人端上了两碟小凉菜,一壶热酒。吕海宇和莫岚二人就着汽灯摇曳的光亮,边吃边聊。莫岚说:“还有一件事,你可能知道上海道也抓了两个奸细,你知道此事的幕后隐秘吗?”吕海宇摇摇头说:“我可没有您莫大人那样灵通啊,我哪里晓得?”

“是这样,上海道的差弁一次夜查,在法租界一家旅舍,查出两个倭人。从他们随身携带的行李里搜出关东地图和大清军官名录等物,认定二人是奸细无疑。但因人犯是在法国租界内被抓获,所以只能移交法国巡捕房。而法国方面则干脆将两人交给美利坚驻上海总领事,美利坚领事拒绝放人,说要予以保护。”莫岚侃侃而谈。吕海宇盯着他问:“这是为什么?”

莫岚嘿嘿一笑说:“你问我?这还不是老头子留下的把柄?貌似公允,实则中了人家的圈套。一味惯着这些洋大人,惯出毛病了吧。”吕海宇不解的说:“我还是没有听明白?”莫岚说:“不只你不明白,连总理衙门的圈里人,很多也搞不清楚。”他端起一杯酒,一口喝下接着说:“那年老头子和美利坚订了一个协定,委托他们充当什么调停人,凡是我们和倭国之间有什么冲突纠葛,由美利坚从中协调,他当和事佬。结果,这群美利坚人拉偏架,处处向着倭人。这两个奸细矢口否认刺探军情的事,反说上海道诬陷迫害,要求获得庇护。美利坚的领事居然不顾事实,答应了倭人的要求,断然拒绝了大清的引渡要求。咱们这边也不示弱,立即向美利坚驻华临时公使提出严正交涉,双方吵得沸沸扬扬。”

“这里的关键问题,这两个倭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奸细,有罪证吗?”吕海宇说。莫岚表情肯定的说:“起初,我也是这么思忖,如果真的冤枉了人家,也不合适。后来,据上海道吏员侦查,这两个小子的确不是好人。四、五年前,有人看见这两个人在上海日清贸易研究所出没。你知道,这家名为研究所的商号实际上就是奸细的聚集地。还有人报告他们曾经前往奉天、辽阳一带活动,调查进入朝鲜的清军数量及沿途军情,他们甚至掌握了不少淮军官佐的姓名、籍贯、年岁。”

“这麽说,咱们早就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张网以待啊。”吕海宇有点兴奋,情不自禁的说。莫岚淡定的说:“你只说对了一半,事情的发展不尽其然。很多事,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赶巧这两个奸细预定启程回国的班船因故延误,下一班要等三天后才能开行。于是两人决定假冒湖北商人入住法租界的同福客栈。当日半夜,两人在同福客栈被上海道台衙门的查夜差弁抓获。你说这不是天意吗?”

“你讲了这么多的故事,正题还没有提一个字。照你这么说,这石川三郎是杀还是不杀?是杀的了还是杀不了”吕海宇疑惑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