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奉懿旨拘押宗人府 烫手芋汪发翻供词(1 / 1)

甲午轶事 庑桓 1505 字 3个月前

来人哑着公鸡嗓子说:“奉太后老佛爷懿旨,该犯即刻解押宗人府审理,卿此。”言罢,来人及其几个随行人等捂着鼻子离开臭烘烘的死囚牢了。随后,进来两个牢头将贾混混带入一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给他脱去了囚服,重新穿上了贾府的那套行头。

贾混混走出刑部大牢,门外早有一乘小轿等候。他坐在轿上,已经没有刚才激动,最初听见太后老佛爷几个字的时候,他顿觉有望了。听到“宗人府”几个字,他不禁大喜过望,起码不必秋后问斩了。但是贾混混依然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一路上他胡思乱想,昏昏沉沉被抬进宗人府。

贾混混躺在宗人府的单间拘押室,感觉比之前的刑部大牢好多了。虽然身上的伤痛不减,起码有了一铺能睡觉的像样土炕。他侧歪着身子勉强躺下,大脑里翻江倒海的胡思乱想,回忆这几天发生事情。他试图捋顺思路,找出自己翻船落水的原因,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一会儿他咬牙切齿的咒骂贾四,一会儿他诅咒那个东洋奸细丰掌柜。他更恨从朝鲜回来却从未谋面的左刚。

贾混混改押宗人府的事,很快在六部衙门传开,官员们私下议论纷纷,猜测贾混混是如何死里逃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有人愤慨有人咂舌,更多的人是选择沉默,不议论他人的长短是非,当下的环境气氛少说为佳,以免言多失误。

此刻贾混混独自关押在一间干净的空屋子里,吃喝不愁待遇良好。只是一个人甚是烦闷,少了几个侍女陪伴有些寂寞,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日,贾混混闲得无聊,正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忽然听得房门打开,宗人府左主事叶赫悄然而入。贾混混和叶赫早就认识,只是交往不多。他见来人,急忙上前鞠躬作揖,笑脸相迎。叶赫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笑着说:“贾大人,受苦了。”贾混混咧嘴苦笑,一副委屈的样子回话:“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平白无故的给我身上泼脏水,我到底得罪谁了。”说着叶赫向他伸出一只手,然后挤挤眼说:“交回来吧,按理是不能给你看的。”贾混混自然心领神会,忙不迭从被褥下边取出一个卷宗袋子,双手递给了叶赫。叶赫并不开袋查验,接到手里即欲起身离开。贾混混忙说:“叶赫大人,您看我这事到哪算一站呢?”

“等着吧,听口气是快了,不会亏待你们贾府的,到时候都回去呗。”叶赫慢吞吞的说。贾混混大喜过望,他满心欢喜的说:“天恩浩荡,老佛爷万福啊。”他忽然转念沉思又稍做犹豫,紧走两步,跟在已经走到门口的叶赫,小声说:“主事大人,我这件事其实不怨旁人,都是在下管教不严,府里出了一个内奸。”

“你是说你那个不争气的师爷。”叶赫面无表情的说。贾混混连连点头,回话说:“此人可恶之极,坏事做尽,不杀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愤。”叶赫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抛出一句:“杀了不就得了。”听了这句话,贾混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顿觉舒畅了许多。

就在昨天晚上,他连夜看了那个卷宗。这份卷宗是他托同文馆的丁韪良找到莫岚,再由莫岚转送给宗人府左主事叶赫一张银票买来的。他从卷宗文案里看到贾四的供词,供词里不仅提到贾四暗中侵吞钱财的事,还详细记录了贾四和四姨太私通的细节。这段情节的记录竟然占据卷宗的不少页面,看起来审讯官对此很感兴趣。这时候贾混混才知道,自己头上早就戴上了绿帽子。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生吞了这个贾四。最可恼的是贾混混和四姨太多年竟然没有生育,她和贾四却连生两胎,都堕胎了事。最后一胎事机不密,险些东窗事发,逼得四姨太泌水自尽。

几月后,贾混混以管教不严和过失罪被罚款一千两白银,罚俸一年,回府圈禁半年了结此案。贾四被追究拐卖妇女逼良为娼罪,处斩监候,不久又传出贾四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兵部吕海宇坐在朝房一个角落,默默的看着手里的奏折,他心中波涛汹涌愤愤不平。他不信如此危害社稷安全的孽子居然能够逍遥法外,决心再次上奏据理力争。这时一个平日要好的同僚走近他,低低的声音说:“吕兄,别傻了,这件事是李中堂定的,恐怕再难更改。”吕海宇摇摇头不屑的说:“定他秋斩,可也是咱们的中堂大人亲口所言啊。怎么能说变就变呢?”同僚看看旁边没有人,用更低的声音说:“吕兄啊,我刚才听说,这件事关系到咱们李中堂的一件家事,中堂大人也是有苦难言,不得已啊。”

吕海宇依然疑惑不解,他用寻问的眼神凝视着同僚。同僚说:“我听说,前日解决汪发通敌一案,虽说功亏一篑,但贾混混也是出过力的。尤其是汪发突然翻供,矢口否认。谎说之前的口供都是受刑不过,被屈打成招之词。真的是差一点就逍遥法外了。”

吕海宇惊异不已,脱口而出说:“有这等事”。其实此中概略他早已经有所耳闻,只是不知其中的内幕细节。那位同僚诡秘的挤挤眼睛,小声说:“你不知道吧,咱们这位贾王爷手眼通天,居然插手天津那段奸细大案。不知他什么道行,一度使得案情翻转,真的不可小觑啊。”吕海宇闻言,心中不免暗自猜度,虽说天津军械局的这个汪发是李中堂的外甥,但与北京的贾混混之间并无瓜葛,可以说二人从未谋面,更别提有什么交集,怎么会影响到贾混混的事情,难道说……。那人看出吕海宇的疑惑不解,又补充了一句:“我猜必是李中堂托他暗箱操作,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愁买不来一条命。岂不知……”话说的这里,那位同僚见朝房里又有人走了进来,不便再说,于是他摆手示意道:“我也是偶尔听得一些传闻,道听途说而已,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说罢转身离去。

这几句话,惊得吕海宇心神不宁,他绞尽脑汁思索这里的前因后果,始终不得要领。这时朝房的值班吏员过来,告诉他说,中堂李大人叫他去上房回话。吕海宇不敢怠慢,急忙起身随吏员前往上房。到了上房,屋里却空无一人,吏员浅浅的吃惊一笑说:“那就请吕大人稍等一会,说不定中堂大人有急事刚刚出去。”说着有人给他让座上茶,吕海宇无奈只得坐下等候。

约莫一盅茶的功夫,门外进来一人,正是李中堂的刑名师爷老胡。之前吕海宇和这位师爷熟悉,赶忙起身参见,并问及中堂大人传他至上房的事情。师爷微微一笑说:“吕大人,让您久等了。刚才中堂大人确有急事,令我随往。他老人家一时不得脱身,让我转告您,不要等他了。您准备上朝的奏折暂且交由我家中堂大人,由他老人家斟酌办理。”吕海宇无奈又不便拒绝,只好听命罢了。

令吕海宇始料不及的是,天津军械局内部出现了变化。贾混混派出的那位同文馆通译生,赶到军械局找到了他的舅舅,此人就是军械局的顶门杠,四品衔的挂名道台那大人。那大人接过来人转交的信封,看了信件内容,不免大惊失色。他一时进退为难,脑门渗出冷汗,直觉告诉他,这次不比上回,如此大事弄不好,累及自己的前程。又看看那张数额不小的银票,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他大半生也没有见过如此数额。那大人又看了一遍书信,命人将通译生送去后院与夫人见面。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反复斟酌。

那大人掂量着手中的信纸,默默思量。前次处理汪发一案甚是棘手,总算熬了过去。他清楚的记得,上次也是这个通译生来此送信,甥舅关系实在是不好推脱。这次怎么又让他来了,真是吃惯的嘴跑惯的腿,岂知这次的麻烦并不小于上回的高升号案件。

他暗想,此事是李中堂托办,关系到中堂大人的家里人,论亲疏远近,上次高升号的事只是他的一个外甥,这次却是他的亲生子弟。如果不办或者办不好,那就真的得罪了他老人家,说不定哪天找个什么差错就会丢官罢职,至少是以后升迁无望。如果照办,这里边的风险又使他不寒而栗。他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探探路再说,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起码让中堂大人知道自己是出力了,但又不至于陷自己于不可自拔的境地,必要时留有退身之策,事机不妙及时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