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啊,哪儿找不到一个女人,偏偏招惹这么个酸秀才。怎么样,现世报了吧。”贾混混点着贾四的额头连骂带损,说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好一会儿,他才说话:“现在怎么办,惹了事得了事啊。装死狗恐怕是过不去吧!”贾混混骂完了,火气稍稍平息,他开始想着处理后事。贾四不敢言语,他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得继续挨骂,最好是佯装糊涂蛋,无计可施低头不语,等着贾混混拿主意。贾混混眯着小眼睛,寻思了一溜够,最后他还是觉得刚才贾四的话有些道理。
“那好,就说火是那个狗屁厨师放的,他报复杀人不成就纵火烧楼,我们也是被害者。”贾混混停住话茬,去摸八仙桌上的盖碗茶盅,贾四趁机半跪着爬近八仙桌,站了起来,连忙上前将盖碗递到贾混混手里。贾混混押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件事好办,县衙、九门提督和总理衙门那边我去应付,少不得又是一番上下打点啊!”贾四忙接过话茬,他说:“这个不需大人过虑,小的自会准备齐全。”
“是啊,祸是你惹的,捅了这么大个窟囵,差点没有把天给戳漏,你不担着叫谁担呢。”此时贾混混已经心气平和了不少,好像忘却了刚才的怒不可竭。“最麻烦的是日本公使馆那边,如何是好?听说已经告到了总理衙门那边,李中堂要是知道了,咱们可真的是吃不了要兜着走唠。”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实际是等着贾四接话茬。他早已经想好,所有责任都推给贾四。自己落个管教不严,疏于管理,最多是罚款或者降职。贾四就不同了,他就是个替罪羊,弄的不好把贾四抄没家产发配充军,甚至入狱问斩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贾四早就料到了这一层,他心中暗想,贾混混素来心黑手辣六亲不认,当初他害怕左钢揭露他勾结洋人出卖情报的丑事,急于杀而后快,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八仙楼设宴金钩钓鱼。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鱼没有钓上来却火烧了八仙楼。如今事败又想把自己一脚踢开。让我替他顶缸受过,主动上套自认受罚,替他消灾,再演个丢车保帅。他不由的暗自冷笑,心里骂道,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
想到这里,贾四附身近前,低声说:“大人,日本公使馆那边,我自有主张,保险让他们哑口无言、无话可说。不过……”贾四欲言又止,将食指和大指互搓了两下,比划了一个数钱的动作。随后他赶紧补充说:“按说应该由我自掏腰包,但是数目大了些,就是把我卖了也凑不够啊。您看是不是……”贾混混自然心领神会,暗自骂道,这混蛋又想敲诈我,等过后看我怎么让你吐出来。但是他面无表情毫不在乎的说:“别哭穷了,我还不知道你,钱算什么,钱就是王八蛋,要多少?”
贾四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贾混混连眼皮都不眨说:“我当是多少呢,区区两百两银子,就依你了。”贾四连忙摇动两根手指,着急的说:“不是,是两千两白银。”贾混混一听蹭的一下从太师椅上蹿了起来。他暴睁双目指着贾四的鼻子大骂:“长毛(清朝官员对太平天国的称谓)来了,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抢劫。”贾四早就预料在先,他故作委屈的说:“大人,这些倭奴实在可恶,小的与其理论多次,对方勉强才同意这个数,一开始他们要五千两呢,我好说歹说才降下来。还说让我再……”
“让你什么?说。”贾混混气不打一处而来,恨不得抡圆胳膊再打他一个大鼻窦。“他们说,除此之外,让我再给他们找几个姑娘玩几天。”贾四低声下气的回答。贾混混听了此话,哭笑不得,刚刚举起的巴掌又缩了回去。他说:“真他妈的是东洋小人,大英帝国的军舰就要打到他们家门口了,还有心思嫖妓、玩女人。”贾四讨好的说:“我说也是,这群倭奴,又捞钱又好色。”贾混混很是无奈,原先的气焰跌落了不少。
他重新坐回太师椅,盯着贾四呆呆的发愣,其实大脑急速飞转。他突然又产生了一个念头,若不然就杀死这个贾四,让他当替罪羊。把责任都推给这个奴才,一了百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几年贾四和日本人来往,关系非比寻常,有些事还真的离不了他,只好作罢。贾四被盯得站立不宁,后背直冒冷汗。偶尔壮着胆扫一眼贾混混那冷酷的驴脸,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甚至不敢想下一刻是死是活,更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此刻,贾混混更多的是煞费苦心的琢磨,这两千两白银有多少是贾四的回扣,到底该不该给他呢?如果不给,这些倭奴必然不依不饶大闹总理衙门。到时李中堂大怒,说不定自己要吃大亏。他明知这就是明火执仗的打劫,其中就包括贾四这个狗屎的奴才,但是又绕不过贾四这个祸害。悔不该一时糊涂,听信了贾四的鬼话,设下陷阱钓金龟。如今把自己逼得进退无路,真是活该被人坑了,他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
思前想后,贾混混长叹一声,举起右手“啪”的一拳击在桌子上。对贾四恶狠狠的说:“罢,罢,就依你了。”此时贾四两颊已经渗出了汗珠,那颗“咚咚”狂跳不已的心脏差一点就支撑不住了。听到贾混混的这句话,顿时瘫软的坐在地上,连连给贾混混抱拳作揖:“大人圣明,大人圣明。”
“我告诉你个王八蛋,这次可不得再出半点差错了。下去马上办理,防止夜长梦多。这些东洋人往往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抓紧去办,再办砸我要你的狗命。”贾混混从来没有拿出这么多钱,实在是心有不甘又痛心不已,他骂骂咧咧不停的呵斥,既是威胁,也算叮嘱。
贾四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卧室。回想刚才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惊恐不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这时候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盘算着如何会见丰掌柜,花多少钱才能安抚这帮贪得无厌的东洋浪人。他知道丰掌柜远比日本公使馆的人难对付,使几个小钱无论如何也打发不了这些东洋来的地痞流氓。
忽然他想起来八仙楼着火前后,怎么没有看见丰掌柜的人,难道他们没有来人。贾四感觉很纳闷,事前他亲自派人去请丰掌柜来人配合,他也没有说不来,怎么可能就没见着人影儿呢。这件事策划之初,丰掌柜是知道的,尽管他对几个细节安排不甚满意,最后还是表示全力支持。为什么关键时刻他没来现场呢?贾四对此十分纠结,一直就想不明白,摸不清丰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有些头疼,找出一瓶丰掌柜送的日本清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口,感觉有些晕晕乎乎,趴在里间屋软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鸡叫三遍东方泛白,他猛地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这才想起昨天傍晚一个小厮偷偷的向他禀报,那个人今天一早约他见面。他不敢迟慢,换了件衣服,带了几个人悄悄从后门出去。
其实“饮酒居”的丰掌柜同他的境遇相似,也是一宿未睡个囫囵觉。昨天他枪击善成后十分得意,以为终于干掉了心腹大患……那个从朝鲜回来的左钢。他回到“饮酒局”,便开怀畅饮热烈庆祝,自觉心情舒畅,酣然睡去。岂料半夜时分,一个小厮突然将他唤醒。说是内线传来消息,他打死的那人不像左钢,体貌特征和年龄相差不少,最重要的是左刚从来不用三节棍,真的左钢另有其人。这让他好不懊恼,多年射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
昨日八仙楼设宴一事,贾四事前咨询了丰掌柜。丰掌柜反复斟酌,起初感觉贾四在“满庭芳”做局有些儿戏,难以达到目的,左钢不会蠢到贸然上钩。但是转念一想,要想除掉左刚,一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甚至找不到机会。之前岫云寺和三遇村连连失手,使得他焦虑不已。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贾四的计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出洞不妨一试。竟管如此他还是放心不下,始终忐忑不安。为稳妥考虑,他把贾四推到前台,自己隐藏在暗处,密切注视事态发展,以便见机行事。
后来眼见的厨师登场,丰掌柜料定这不过是左钢派出的探路人,投石问路而已。直到贾四离开,善成闯入搭救厨师,他才判定真正的主角刚刚登场。能够不避危险搭救厨师,证明此人豪侠仗义,很符合忍者的武士道精神。于是他派出隐藏在八仙楼灶间的下属隐秘跟踪,紧盯着这个神秘人的一举一动。之后经历了叫花子起哄以及被官兵擒获的种种变故,这个神秘人虽然受了刀伤,但终究翻墙越檩逢凶化吉,好不豪壮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