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倭兵们跑来跑去,人人身上背着抢来的大包小包,后边还跟着哭爹喊娘的老乡,以及赶上来讨要东西的朝鲜人,他们和倭兵撕扯着要讨回自家的东西。有几个倭兵被追赶撕扯难以脱身,便开枪打死追他的人。
榎木看见如此乱象,皱了皱眉,一个劲的催促集合,无奈倭兵混乱不堪,好半天也没有集合完。这时从城里来的传令官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过来,榎木一眼认出骑在马上的人不是一般人,哪是什么普通的传令官,而是总部高级参谋,人称笑面虎的斥候第一人尹梓杰。他深知此人的厉害,不敢怠慢。榎木紧走几步,小跑着赶到马前,啪的一个标准军礼,口中大声说道:“报告尹课长,榎木所部正在集合,马上出发归队。”
尹梓杰端坐马上,正四处张望。忽然看见榎木过来,嘻嘻一笑说:“榎木老弟,你的辛苦大大的。”说着他甩蹬离鞍跳下战马,一把拉住榎木的手嘻嘻哈哈的寒暄起来。榎木知道别看此时笑容可掬,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我使绊子,得多加点小心。
尹梓杰甩手将马缰绳扔给后边的一个卫兵,他和榎木并肩而行,他问:“你不是来捉拿什么左宝贵的,怎么样?叫我看看这个左宝贵何许人也,真的长着三头六臂吗?”榎木不敢隐瞒,苦笑着说:“报告课长,哪有什么左宝贵,不过是个假冒的,真的早已经战死了。就在刚才我还真的逮住一个,虽然不是左宝贵,也像是清军的一个官佐之类。”
谁知这句话引起尹梓杰的好奇,他立刻满心欢喜的说:“好啊,好啊,带我去看看!”榎木说:“没有什么好奇的,是个半死不活的伤员,我让人把他烧死了。”说着他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栋土屋,土屋外边已经冒起浓浓的烟火。岂料尹梓杰说:“不要烧死,我要活的,我有用处。”
榎木自是不敢违拗上峰意见,立刻命令扑灭烟火,撤去堆在屋子门口的劈柴、黍秸秆等燃烧之物。尹梓杰推开被烟火烧着的门扇,走进屋子。屋里人被烟气薰呛,已经有些昏迷,一个劲的咳嗽说不出话来。榎木捂着嘴干咳了两声,指着躺在土坑上的那个人说:“就是他。”尹梓杰走近细看了一眼,感觉十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嗷嗷了两声说:“这也不像个会拿枪打仗的人啊,”便急忙退了出来。
榎木说:“我找到了一杆藏匿的大枪,好像是他用过的。”尹梓杰不以为然,望着四周一言不发。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们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榎木顿时有些发焖,他立即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另有所指,这分明是映射前次私藏缴获金佛之事。当时差点被撤职查办,多亏了这位尹课长斡旋遮掩才大事化小。榎木连忙说:“上次的事,我已经有教训了,这次绝不再犯。”说着他冲着旁边一个倭兵吼道:“你们搜出了什么?”
那个倭兵赶紧回话,他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只有一个小木牌,木牌上刻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它也不值钱,就扔了。”尹梓杰转动着眼珠,皮笑肉不笑的说:“真是如此?”榎木立刻大怒,一脚踹在那个倭兵的屁股上吼道:“还不给我找回来。”那个倭兵想了想,急忙跑进屋子,从墙旮旯的杂物里翻找出一个小木牌。
尹梓杰拿着小木牌,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一会儿,轻蔑的说:“这是什么?哄小孩子的玩具。”随手扔在了墙根。榎木如释重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附和着说:“这小子是个穷光蛋,能有什么好东西。”
其实,尹梓杰看了那块木牌吃惊不小,他知道这个小木牌是天道教的秘密信物,能在这里出现,说明此人必有来路。榎木跟在尹梓杰身后小心翼翼的说:“那您看,这儿的事……”尹梓杰略略思索说:“你们赶紧回城,马上就要出发北征了,耽误不得。”他指指屋子又说:“那个人,我有用,拿他顶个坑。其它就不用管了。”说罢,榎木“啪”的一个立正大声说:“属下遵命”,即刻转身呼喊他的属下整队出发,离开了村子。
尹梓杰目送榎木的人出村,随即走进闵老汉的屋子。屋里依然烟雾弥漫,呛的人出不来气。他命令自己带来的卫兵打开被封堵的几扇窗户,排除屋里的烟气。尹梓杰走近土坑,伏身仔细观察炕上躺着的人,他这才辨认出此人正是果鸿罡,再触摸他的鼻孔尚有呼吸。于是尹梓杰命人卸下一块门板,抬起果鸿罡撤出村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村子里的人知道倭兵已经撤退,大家纷纷上街收拾自家被抢劫丢弃的东西。渊南柬几个人赶紧跑进闵老汉家,七手八脚抢救闵老汉和几个闺女。把闵家几个人抬出屋子,放在通风向阳的地方。有人烧了开水给他们喂水、擦洗、拍打后背,不一会闵晓慧缓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只是浑身无力后背酸痛,站不起来。接着三闺女和其他人也都缓过来,只有闵老汉没有缓解的迹象,像死人一样,呼吸微弱。渊南柬很是焦急,忙不迭的让一个老乡跑去叫郎中。
闵晓慧苏醒过来,渐渐手脚能够活动,恢复了意识。她着急的问:“果大哥咋样了?”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渊南柬说:“我们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果大人。街上人说,好像是被倭兵用门板给抬走了。”闵晓慧顾不得自己身上酸痛,挣扎着坐起来,喊着要去追赶。大伙连忙劝阻,说那伙强盗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了。闵晓慧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时候郎中来了,他跑到闵老汉近前,翻了翻眼皮,又在鼻孔处试了试气息,感觉情况不好。连忙给他把脉,已经脉如游丝似有似无。大伙盯着郎中的脸,郎中好一会儿才说话:“怕是不行了。”闵晓慧听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接着几个闺女也跟着抽泣。众人望着闵老汉连连叹息束手无策。
尹梓杰带着人走进一处木槿树林,倭兵们停下来休息,抬门板的人把果鸿罡放在草地上。果鸿罡躺在门板上一路颠簸,被冷风吹打,渐渐苏醒过来。他睁开眼四处张望,感觉情况不对,自己不是在闵家的土坑上,而是四处绿树杂草的一片林子里。他嘴里有痰,哼哼着想说话,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的神智模糊,张不开嘴。坐在他旁边的倭兵嚼着干粮,忽然听见果鸿罡的哼哼声,回头扫了一眼。看见果鸿罡睁大双眼四处踅摸,他没好气的骂道:“八嘎呀路,你小子还没有死。”不远处的尹梓杰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情况,听见倭兵的叫骂,便走了过来。
尹梓杰冲着倭兵说:“你的,乱喊什么?”倭兵赶紧站起来,立正敬礼说:“报告长官,他睁开眼了。”尹梓杰扭头朝果鸿罡看了看,嘻嘻一笑,揶揄着说:“谢天谢地,这家伙居然没有薰死。他要是死了我就赔大发了,这是一棵摇钱树。”两个倭兵不知其意,莫名其妙的陪着傻笑。随后尹梓杰用手指了指水壶,又指了指果鸿罡。刚才坐在果鸿罡旁边的那个倭兵立刻会意,他呲牙一笑,取过自己的水壶给果鸿罡嘴里灌了两口。尹梓杰又说:“够了,够了,不死就行了。”接着他朝两个倭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果鸿罡喝了两口水,元气有些恢复,脑子也清醒不少。他心里暗想,我这是在哪里?记得敌人要把我和闵家人活活烧死,怎么又弄到这儿了。他搜肠刮肚思索着前后过程,不得而知。
这时两个倭兵走远,尹梓杰走到近前,他瞧着果鸿罡半死不活的状态,不由得一阵心酸。曾几时许一个英姿勃勃的军官,竟然变成了病囚。他压低声音说:“果大人,还认的我吗?”果鸿罡紧盯着他愣愣的看了几秒,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尹梓杰看看左右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就是刚才在闵老汉家被他扔掉的那块,撤退的时候尹梓杰又捡了回来。他拿着小木牌给果鸿罡看,又说:“我是天道教派来的,那颗蜡丸送出去没有。”
听到这里,果鸿罡不再怀疑,他说:“你是尹梓杰。”尹梓杰点头答应,果鸿罡接着说:“蜡丸不在我身上,已经派人送出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尹梓杰说:“榎木要把你们都烧死,我拦住他。一会儿你继续装死,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伤好以后再说。”
接着,尹梓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果鸿罡。他说:“这是一丸天道教的神药,专治内伤。你马上服下,千万保重身体。”言罢尹梓杰站起身子,冲这不远处的一个军曹大喊:“八格牙路,赶紧给他弄点水喝。他现在还不能死,他死了,我们就完不成任务了。”那个军曹闻声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蹲在果鸿罡身旁,摘下自己背着的水壶给果鸿罡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