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大路上,一队倭兵正向这里走来,带队的正是榎木本人。昨天晚上榎木忙乎了一夜,什么也没有捞到,还损失了几个人,他心里很不舒服。一大早,榎木将昨晚那个倭兵头目叫来,又详细询问了追赶假左宝贵的细节。他觉得那个村子里可能还有清军的伤病员或者没来得及撤走的人,他决定亲自带队进村搜查一遍。他们走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发现树林旁边又出现了不少脚印,都是向村子那边走的。于是他命人走进昨晚混战的地方,很快发现这里有人来过,从脚印判断来的人还不少。榎木闻报便亲自过去查看,这时有人报告发现了一个大土坑。坑边的杂草荆棘多被踩倒踏平,好像有从坑里拖拉重物的痕迹,旁边还散落了不少砍伐的树枝树干以及掉落的枝杈树叶。
榎木站在坑边上,眯着两只小眼睛,嘿嘿的冷笑两声骂道:“八嘎呀路”,随即,他一挥手下令马上进村。
闵老汉几个人刚刚把果鸿罡安置好,榎木带着一群倭兵已经冲进村子,他们横冲直撞挨家挨户的搜查。有七八个倭兵闯进了闵老汉的家,吓得闵老汉的小女儿哇哇大哭,她一边哭着跑向后院,一边大叫:“阿妈妮,坏人来了。”
迎面正好撞上她的两个姐姐和闵老汉,闵老汉一把将小女儿拉到身后。他挡住走在前边的小个子倭兵,厉声责问:“你们要干什么?”那个倭兵听不懂闵老汉的平壤方言,端着刺刀直楞楞的盯着他。这时候从他后边过来一个小头目,横眉竖眼哇哇大叫:“八嘎呀路,你们窝藏清军,统统的死了死了。”说着举起枪托照着闵老汉的胸膛就砸,所幸闵老汉躲闪及时,才没有被砸到。闵老汉并不示弱,一把抓住对方的枪身厮打起来,几个闺女也都哭喊着扑上去帮忙。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街里传出“叭叩”一声枪响。大家一时都惊呆了,倭兵们更是一愣,他们扭回头跑出闵家院子,冲到街上。原来街上的枪响是两个倭兵追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狂跑不停,被那士兵一枪击中倒地。在那少年后边又跑来了男女数人,好像是他的家里人,一个年岁大点的老妇人不停的哭喊着他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孩,像是他的弟弟妹妹。
这两个倭兵们闯入一家院子,看见这个少年和一个女孩玩抛沙包游戏。沙包抛到树上,他们两个取不下来,少年就从裤子口袋取出一枚子弹壳抛来抛去,当沙包抛着玩。恰巧被这两个倭兵看见,逮了个正着。倭兵抓住少年,抢走了子弹壳,逼问子弹壳是从哪里弄来的。少年听不懂日语被吓得不行,他挣脱倭兵撒脚就跑。结果被追上来的倭兵开枪击中。
这件事立即引起榎木的重视,他更加断定这个村子里肯定有清军的残余人员,至少是有人参与了昨天晚上的战斗。他下令彻底搜查,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榎木怒气冲冲走进闵老汉的院子,正遇上闵老汉几人从后院出来。十几个倭兵围住他们,闯入前院、后院和屋子里面,翻箱倒柜的胡乱翻腾,什么也没有找到。榎木用军刀指着闵老汉,嘴里说着半生不熟的朝鲜话:“清军藏在哪里了?”闵老汉摇摇头假装听不懂,什么也不说。
这时从后院传出一句日本话“不许动,抓住了。”一个士兵端着大枪押着果鸿罡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顿时可把闵老汉几人都吓了一跳,怎么把果鸿罡抓住了。闵晓慧突然跑了过去,一把拉住果鸿罡的胳膊,着急的说:“死老头子,叫你别出来,非要出来,你不知道自己伤成什么样了。”她一边说一边拍打着果鸿罡身上的尘土。
果鸿罡躲藏在地窖里,突然听到枪响。他觉得闵老汉一家人有危险,自己躲藏在这里可能会连累他们,实在是于心不忍。他想不如就此机会,趁乱逃出地窖躲到别处,即使被抓,至少不连累闵老汉一家。于是他忍着伤痛爬出地窖,往后墙走去。岂料他刚刚离开地窖就被倭兵撞上,逮了个正着。
榎木不觉眼前一亮,心里暗喜,原来不用费功夫,这么快就抓住了一个。他得意的走过来,双手拄着军刀傲慢的说:“你是清军什么官,你就是那个假左宝贵。”
没等果鸿罡说话,闵晓慧哭喊着说:“他是我男人,他是我丈夫。”说着又扑上去要拽果鸿罡,一个倭兵挺着枪刺拦住了她。榎木听说大为气愤,他破口大骂:“八嘎呀路,哪里来的疯女人,我看你是找死。”说着举起军刀径直向闵晓慧劈去。闵晓慧撒泼打滚如同疯魔一般,既不躲闪也不退让,嘴里一个劲的喊叫:“你杀了我丈夫,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弓着腰用头去撞榎木。
闵晓慧突如其来的冲击,榎木一时措手不防,劈下去的军刀也落了空。眼看闵晓慧的头颅撞来,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差点趔趄个跟头。榎木手拄军刀站稳,气急败坏的喊叫:“杀死她,杀死她。”旁边几个倭兵端起刺刀一起向闵晓慧刺来。果鸿罡见状大怒,也和倭兵扭打在一起。但是他毕竟伤痛在身,没有多少力气,不是敌人的对手,被一个倭兵用枪托打晕过去。闵晓慧立即扑上去疯了一样抢救果鸿罡,嘴里喊着:“你们还我丈夫,我和你们拼了。”
千钧一发之际,院子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他气喘吁吁的大声疾呼:“且慢动手,她们不是坏人。”这几个倭兵听见后,都直愣愣呆住,一起看着榎木,听榎木的下一步命令。
来人正是浪三,倭兵们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榎木手下的红人,所以都停了下来。榎木扭头看见浪三很不耐烦,劈头盖脸的训斥说:“八嘎,你的跑到哪里去了?”浪三紧跑几步,来的榎木近前耳语了几句,榎木脸色不在阴沉。原来浪三被榎木派去闵丙奭那里,利用他朝鲜人的身份,打探闵丙奭储藏粮食的地方。听了浪三的汇报他很高兴,本想夸奖浪三几句。但是对他护着这个疯女人很不耐烦,一时又不好立刻和他翻脸。他狐疑的问:“浪三,你说这个人真是她的男人,他难道不是中国人?”
浪三连连的“哈衣,哈衣,”满脸陪笑点头哈腰。榎木一脸的疑惑,又问:“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向着他说话?”浪三陪着笑脸说:“他是我远房的表哥,常年在外边跑生意做买卖。表嫂一家人在村子里住,乡里乡亲的都认识。”榎木还是不信,他说:“他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浪三一听忙说:“吆,表哥负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闵晓慧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们还我丈夫,还有没有天理啊。前几天我丈夫去卖粮食,遇见一伙王八蛋抢了我们的粮食,还开枪打伤孩子他爹。临了把我们推下了水坑,要不是乡亲们抢救及时,恐怕就见不到大兄弟你了。现在又平白无故的抓人打人,我们没法活了。”说着又扑上去搀扶果鸿罡。那几个倭兵见状虽然继续阻拦,但是已经不是那么坚持,他们都扭头看着榎木的脸色。
榎木有些犹豫,他瞪着浪三吼道:“你的,说的话是真的吗?”浪三指天发誓一口咬定:“真的,真的,我以性命担保,如果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帮着闵晓慧把果鸿罡扶了起来,他俩急忙拍打前胸按摩后背,不停的呼唤,才把果鸿罡救醒。果鸿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哎呀”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缓了过来。他“啊啊”了两声,又昏迷过去。闵晓慧和浪三搀扶着他往屋里走,倭兵们面面相觑,龇牙咧嘴不好再阻拦。榎木看着他们,依然疑惑不定,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一瘸一拐浑身泥土,刚刚苏醒过来却是隐隐的透着一股军人的刚强气质。而这女人一脸的泥灰脏了吧唧,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再说他们两个从年龄上并不像配。
果鸿罡走进屋里,闵晓慧扶着他躺在炕上,拉了一床破被给他盖上。榎木和一个倭兵也跟着走进来,榎木疑惑的问浪三:“他们两个真的是夫妻吗?”浪三点点头确认,他十分肯定的说:“人家是多年的夫妻了。”榎木仍然不信,他说:“既然你说他们两个是夫妻,那么我要问问她,她丈夫的私密处有没有什么记号,或者是什么胎记之类。”闵晓慧一时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假装听不懂,呆呆的瞪着眼睛,不解的看看榎木又看看浪三。浪三顿时有些紧张,心中暗想,榎木这个混蛋真是刁钻无比,连这等坏主意都想的出来。但是他丝毫不露声色,依然嘻皮笑脸把榎木的话翻译成当地土话,告诉闵晓慧。其实浪三表面镇静,胸中心乱如麻,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脊梁骨一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