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战事正酣,雨夜中不时有闷雷和闪电划过阴暗的天空。倭军埋伏在山坡上,疯狂的子弹不停歇的射向山下清军兵勇。一开始清军还进行反击,向山上的倭军开枪,渐渐还击的枪声愈来愈少。有亲历者记述说:“清军大乱如入地网天罗,数次横冲,均无隙可入。前边的兵勇突遇敌击,只好回头向后,而后兵欲逃身命,直顾奔前。进退往来,相互拥挤,黑夜昏暗,南北不分。如是彼来兵不问前面是敌人抑是己军,放枪持刀,混乱相杀。前行士卒,既遭敌枪,又中己炮,自相践踏,混乱不堪。”通往义州的道路上布满了清军的尸体,有不少地段的尸体堆积如丘。
后来,山坡上的倭军停止了射击,从掩体后面走了出来,开始叽里咕噜的喊叫,庆祝眼前的胜利。很多倭兵兴奋不已,迫不及待的走下山坡,乱混混跑到路上,翻找死者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想就此发点洋财。上路抢东西的倭兵只顾各自搜索翻找,已经顾不得其他。不少人因为争抢值钱物品大打出手,甚至开枪射击。也有的清军兵勇并未死,而是藏在尸体堆里,看见倭兵过来,知道躲不过此劫,索性偷偷的开枪射击,拼个你死我活。
此刻,姬释筌和他的几个亲随趁倭兵混乱之际,浑水摸鱼溜进尸体堆附近,躲藏起来或者佯装死人。待寻找钱财的倭兵靠近,他们突然跃出,举起佩刀连杀了好几个。然后猛打猛冲直扑山坡高地,占据了两处原来倭兵的掩体。随后,凭借有利的地形射击道路上倭兵。混乱中的倭兵已经分不清敌我,也不再理会指挥官的叫骂呼喊,即使有零星枪声也无人在乎,此时个人发财是最主要的。
一个倭军中队长骑了一匹东洋大白马,从路北穿过坠马崖向姬释筌占据的这边走来。他一边巡视一边破口大骂:“八嘎呀路,统统的回去,不许乱抢东西。”对离得近的倭兵,他举起马鞭连抽带打。这种乱兵争抢的现场,黑暗中倭兵自己人相互看不清,谁也管不了谁,对长官的轰赶大都置若罔闻,不管不顾。
夜色朦胧夹杂闪电,姬释筌两眼紧盯着那个骑马的倭军队长。忽然那个倭军队长抽打一个士兵,被士兵拽住马鞭,二人争夺起来。那个倭兵队长一时失手,竟然被拽下马去。那匹大白马由于主人坠马失去平衡,顺势向前直冲奔跑起来。失去控制的大白马恰好靠近了姬释筌藏身的掩体,姬释筌一看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跃出地坑,连窜几步飞身上马。姬释筌早年曾经在马队干过,对于骑术有些造诣。他抓紧马缰绳,双脚紧磕马肚下腹,冲向乱哄哄的倭兵之中。倭兵中队长正在和那个撕抢的倭兵互殴,冷不防看见大白马又冲了回来。他来不及躲闪,早被马蹄踩到后腿上,哎呀一声倒在血泊里,没命地哭爹喊娘。
跟随姬释筌的几个人看见姬释筌得手,便一起冲出掩体,开枪射击旁边的一些倭兵。姬释筌趁此机会,回手从后背的包袱里取出一面三角形的黄色大纛旗,斜背在后背上。这个大纛旗就是姬释筌说的“法宝”。他一边趋马冲向山坡,一面大声呼喊:“清军弟兄们,我是叶志超,我是叶大帅,大家听我指挥,赶紧向山坡上跑,我们的大队人马到了。”此时夜空中炸响了一声惊雷,紧接着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附近假死的兵勇和那些受伤不重的人,猛然听见姬释筌的这句话,再抬头又看见大白马上一位将军背插黄色大纛旗,在倭兵中冲杀。大家顿时来了精神,纷纷站了起来,拿起武器向旁边的山坡上跑去。有的见身边倭兵正在翻动清军尸体,便趁其不备捡起钢刀将其砍杀,拾起大枪往山上跑。现场一时大乱,清军和倭兵混战撕打在一起,掩体中的姬释筌亲随举枪向倭兵射击,支援和倭兵撕打的兵勇。
坠马崖南侧道路上尚有一批成建制的清军,他们发现前边部队遭到伏击,发动了几次冲锋前往救援,都没有成功。正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人已经开始撤退溜号。此刻听见说叶大帅在前边指挥,便立刻振作起来,颓废的情绪一扫而光,立即喊杀声一片,向前边道路上发起冲锋。
道路上的倭兵见此光景,纷纷后退急忙返回山坡上的阵地。有的倭兵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直接掉进了坠马崖深沟。此时山坡的倭军阵地很多被清军占领,双方犬牙交错,相互开火。有些则是近距离的砍杀撕打,战场逐渐转移到山坡上,倭兵一度占据的绝对优势也开始松动,有些路段反成了劣势,被隐藏在死人堆里的清兵抢夺了阵地。
姬释筌骑在大白马上来回奔驰,他背上的大纛旗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挥舞着手中的佩刀上下翻飞左劈右砍,冲杀在朦朦夜色之中。姬释筌回头看见从南边冲过来的清军,知道后续北上的队伍已经跟进,他高举佩刀大声高呼:“大帅在此,中国人跟我冲啊。冲过去就是胜利!”之前已经不知所措的清军兵勇终于看见了一线活命的希望,个个奋勇人人争先,不顾一切拼死搏杀。义州大道以及大道两侧刀光血影,喊杀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双方展开近身肉搏战。倭军士兵渐渐不敌,纷纷向后溃退。
倭军在前线负责的一个队长发现情况不妙,急忙派出传令兵策马回去报告,请求增援。他原本以为伏击已经到了尾声,已经胜利在握。对倭兵下山抢些财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不予理睬。他甚至觉得那个骑马下山阻拦的中队长倒有些不近人情,嗤之以鼻。直到发现山下双方混战,又从南边冲过来大队的清军主力,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局面失控,自己的队伍混乱不堪,无法抵挡这股急于逃命冲杀勇猛的北进清兵,但为时已经晚矣。
他亲自赶到路边,远远地看见一匹大白马横冲直闯的砍杀。他还以为是自己属下的那个中队长,直到走到稍微接近,发现马上之人身披清军大帅的黄色大纛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清军主帅亲临战场。当时将他惊的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清军主帅竟然如此生猛不怕死。他略一思忖当即决定,立即下令属下集中全力攻击那个骑白马的清军将领,务必生擒活捉。
正当倭兵集中收缩之际,姬释筌指挥着冲上来的清军主力部队猛冲猛打,已经顺利穿过了坠马崖地段,横扫大道两侧倭兵阵地,迅速向北突击。这时倭军增援的兵力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这次直接带队的就是野津道贯。他简单听取了属下的报告,骂道:“八嘎呀路,一群笨蛋,都让你们搞砸了。本来全胜的结局,瞬间变得诡异莫测,还跑出来一个清军大帅。别管他是真是假,擒贼先擒王,给我活捉这个来送命的狗官。”
姬释筌挥舞佩刀冲击倭军阵地,砍杀无数,他的几个亲随兵弁一边开枪掩护,一边大声呼喊:“大帅来了,大家一起冲杀,跟大帅回家。”被倭军伏击负伤的兵勇,听到召唤忍着伤痛,纷纷爬了起来参加战斗。清军人数迅速增加,部队壮大起来。兵勇们都清楚,留在此地绝无生路,有一线希望也要冲出重围,杀回义州。
很快倭军方面的增援人马加入了战斗,他们分成两队,分别在大道的东、西山坡搜寻追击骑白马的清军将领。一时间倭军的嚎叫声和清军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枪声不断子弹乱飞。姬释筌凭借自己娴熟的骑术,策马冲杀在前,带领清军左冲右杀前后策应,忽而杀向东侧山坡,忽而又冲上西侧山头,倭兵的子弹在他身旁嗖嗖的飞过,竟然没有伤及他的身体。清军兵勇都连连赞叹:“咱们大帅是天神转世,刀枪不入。”“跟着大帅,冲啊!”这其中的原因就是野津道贯的那道命令“捉活的。”
此时的义州大道已经不是倭兵埋伏于两侧山坡射击清军的场面,尽管道路上堆积了不少的清军尸体,清军已经冲上两侧山坡,与倭兵相互搏杀在一起。而且后续的清军源源不断,人数越来越多了,倭兵渐渐处于弱势,无力抗拒清军的压倒之势。野津道贯眼见的战局失控,已经根本不可能活捉骑白马的人,心中怒火中烧,气急败坏的下令:“打死他,击中火力射击那匹白马,打死清军统帅。”但是为时已晚,倭兵已经失去控制战场的能力,他们无法接近大白马。
正当清军冲破包围圈,姬释筌督导人马迅速北上之际,一个跟随姬释筌的亲兵向他报告,发现倭兵异常举动。他们组织了一股快速突击队,离开义州大道向东侧山头方向冲击。听到这个消息,姬释筌不由得大吃一惊。他立刻料到倭兵这是要追杀筱蓉和韩耀霆的小分队。原来义州大道混战时,韩耀霆的小队已经翻越了坠马崖的山涧,爬上对面山头,随即马不停蹄急速向北行军。这期间惊动了不远处厮杀的倭军,一个倭兵负了轻伤,他打算暂时隐藏起来喘息一会儿,便假装解手躲上山坡。恰好他看见韩耀霆的一队清兵抬着一副担架,越过山涧急匆匆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