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倭兵头目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从高粱地深处射出一粒仇恨的子弹,清脆刺耳的枪声惊吓了这群逃跑的倭兵。紧接着小路另一侧高粱地随之开枪射击,与此同时小路两侧的高粱地里钻出大批的朝鲜人。他们手持铁锹镐头呼喊着冲出青纱帐杀向倭兵,喊杀声震耳欲聋。这群倭兵本已是惊弓之鸟,如此出其不意的两路夹攻直吓得惊慌失措。这些倭兵虽然经过几次实战、受过一些军事训练,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这样被夹击的情况,早已慌乱不已无心恋战。
那个倭兵头目一边举枪还击,一边大喊大叫,命令部下“开枪,开枪!”其实他自己也是惊惧不安,一心想着如何逃跑。冲上来的朝鲜人直接扑向倭兵,抡起铁锨洋镐连砍带砸,和倭兵混战在一起。朝鲜人多,三个两个打一个倭兵,倭兵的大枪已经发挥不了长处,渐渐不支。双方撕打正酣之际,在倭兵的后侧又想起了枪声,小路上又来了一群朝鲜人赶来支援。这群人为首的正是朴金喆,他带领着刚才袭击场院的那部分人,追了上来。此刻倭兵头目再也无力抵抗,他也不再叫喊,转身仓皇逃跑。倭兵们见状便纷纷后撤,有几个甚至扔下大枪轻装快跑,跑的稍慢的几个被打死或者活捉。
在高粱地埋伏,袭击倭兵的正是渊男柬带队的这群朝鲜人。渊男柬和朴金喆分手后,带领一些人潜伏在倭兵撤退必经的小路两侧高粱地里,张网已待设下了口袋阵。这次袭击场院和道路设伏打的干净漂亮,朴金喆的人没有重大伤亡,仅少数几人负了轻伤,其中一人伤势稍重,倭兵则损失了大半兵力。
大家欢天喜地捡拾着倭兵遗弃的枪支弹药,正准备返回村庄。突然,一个天道教的信使急匆匆跑了过来。来者曾经和朴金喆一同袭击过倭兵粮车,二人也算生死之交。他从村民口中得知朴金喆、渊男柬等人在此伏击倭兵,便抄田埂近道赶了过来。他说:“倭兵的两个支队合力攻打牡丹台,攻下玄武门,清军左宝贵将军死战不退,壮烈牺牲。果珲罡大人带兵增援玄武门,坚守城楼,城破后下落不明。有人说果大人已经战死,也有人说借暗道脱险出城。教主让我们配合清军骚扰倭兵,设法救护果大人。”
朴金喆着急的问:“果大人现在何处?”
“听说他流落到朱雀门外一带,不知是真是假。”信使的回答不是十分肯定,仅仅提供了一个大概的方向。这消息让朴金喆震惊不已,他不曾料到清军会兵败玄武门,更不曾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果珲罡大人生死不明。朴金喆强掩心中的悲愤,让渊男柬带人返回村庄,自己带领十几个精壮青年奔向朱雀门外一带,寻找失散的清军。他们不敢公开走大路,害怕暴露目标遭遇倭兵,只能躲躲闪闪穿行在漫无边际的青纱帐里。好在这一带本乡本土熟门熟路,大致方向不会错。
在靠近倭兵额田营地不远处,他们正打算撤退时,听见倭兵营地那边有零散枪声,细听还有倭兵的呼喊叫唤的杂音。朴金喆料定此处可能有情况,说不定果大人就在此处。于是他让大伙隐蔽起来,密切观察敌人营地方向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不一会儿,有三个人影朝这边奔跑过来。快接近时,朴金喆发现这三个人的装束很奇怪。为首的那人分明是一个倭兵,手里还拿着一杆大枪,后边跟着跑的倒想农夫模样的朝鲜人。朴金喆一边纳闷,一边举起大枪瞄准前边那个倭兵。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的瞬间,轰的一声,跑在前边的那个倭兵掉进陷坑里。这让朴金喆异常高兴,他立即带领大伙冲了过去,将那两个农夫模样的人生擒活捉绑了起来。
这一幕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左钢误入陷坑被救那件事。左钢亲身经历,自然不用朴金喆介绍了。其实,左钢掉进陷坑完全是个偶然,朴金喆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朴金喆抱歉的说:“刚才好险啊,要不是你掉进陷坑,我就扣动扳机了,险些误伤了恩人。”左钢呵呵笑道:“我福大命大,老天保佑。”
左钢疑惑的问:“你们怎么听说果大人到了城外?”朴金喆回答,是天道教的一个信使送来的消息,说倭兵从玄武门退却时,果大人等人尾随追击冲出城外,让我们设法救助。左钢问:“那怎么会跑到朱雀门这边呢?”朴金喆补充说:“你还记得水原村吗?那次我们几个去水原村侦查,在一个矜寡老人家中打听消息。那个老人和我母亲是姨表亲,她家小儿子是这一带天道教的小头领。他给我们送来消息,说一伙清兵从玄武门冲出,被倭兵追赶向朱雀门方向撤退,可能在这一带活动。”左钢想了想说:“当时玄武门失守,很多人说果大人战死。敌人退却后,我还去城楼上下找了找,确是没有看见他的尸身。难道他真是追击倭兵时冲出了城外,还是被敌人俘获…。”左钢迟疑片刻,不敢再假想下去。他接着问朴金喆:“你说的那个天道教头领,他是你家的亲戚?他现在哪儿?我再问问他。”
“你说崔煌葭啊,我和他也是路上巧遇,没说几句话,他便匆匆走了,好像有急事。”朴金喆一边回答,一边盯着前边的高粱地。高粱地远远望去,前边不远处似乎看到了尽头。他们紧走几步,快要走出这块地,忽然不远处似乎听到哗哗啦啦的流水声。朴金喆心情很好,回头对左钢说:“你说今天巧不巧,我们本来是找果大人的,结果果大人没有找着,恰巧遇到了左大哥。”
这时走在前边的渊男柬小声的说了一句:“注意!有情况!”朴金喆立即朝后挥手,示意大家停止前进。众人马上蹲在高粱地里,紧张地盯着不远处地头的外边。
这片高粱地外侧有一条水沟,水沟有一人多宽但是不深,大约不到半人深,沟内尚有浅浅的流水。水沟是用来浇灌两侧庄稼地的,它的上游大渠引自大同江。渊男柬是本地人,他非常熟悉这里地形环境。他知道这条沟上横卧着几根很长的大树杆,用作两侧通行的简易桥梁。浇地时节水沟涨水,人们从树杆桥上走。平时不浇地沟内水浅,桥与桥距离较远,农家人不愿绕路便直接涉水而过,多不走桥。渊男柬压低身子靠近地头,透过前边几株高粱杆的空隙紧盯着水沟里的动静。他感觉水沟里的流水声响不正常,似乎有人在沟里扑腾水。
渊男柬有些紧张,他不敢大意,端着大枪慢慢走到水沟旁边,望见水沟里躺着一个人。他立即向后摆手,示意大伙过来,朴金喆等人迅速走到沟边。只见沟里那人浑身上下被泥水浸泡,脸上满是用手胡乱擦拭涂抹的污泥,辨不清眉眼脸型。那人左臂似有血水渗出,已经呈半昏迷状态。朴金喆和两个人急忙跳下水沟,连拖带拉将落水人拽上地头。渊男柬将那人翻转到面朝下,拍打他的后背,试图将他呛入腹内的积水拍打出来。此招果然奏效,那人连着吐出十几口污水,渐渐苏醒过来。
众人围拢过来观看,有一个人说:“这人是倭兵,你看他穿的衣服像是日本军服。”果然,人们逐渐辨认出来,虽然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但是不同于朝鲜老百姓的服饰,二者的区别很大。左钢凑上前,仔细看他的脸,虽然泥水模糊,但仍然感觉面熟。他急忙伸手在他脸上擦了一把,再一看,便惊呼道:“这不是果大人吗?”
这下人们都兴奋起来,朴金喆挤进人群看见是果珲罡,高兴的大叫:“果大哥啊,你让我们找的好苦!”于是大伙给他擦拭身上的泥水,包扎伤口,一个人拿来水葫芦,轻轻的给果珲罡喂水。慢慢的果珲罡睁开了眼睛,恢复了知觉。他起初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当他睁眼看见左钢,又认出朴金喆,虽然无力说话,但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左钢一把抱住果珲罡,叫了一声:“果大哥!”不免呜咽落泪。朴金喆连忙俯身蹲下,让人搀扶着果珲罡趴在他背上,背起往回走。
渊男柬在前边引路,直接进了村边一间茅草房。这里住着渊男柬的母亲,老太太不愿意和儿女一起住,孤身一人。茅草屋虽然破旧,但屋里收拾的倒也干净。渊男柬向老人说明情况,老人满口答应,连忙收拾炕上被褥。左钢几人帮着脱下果珲罡的脏衣服,让他上炕躺下,渊男柬母亲接着忙乎烧开水、做饭。一个村民说他认识村里一个土郎中,便急急忙忙去请大夫了。左钢告诉朴金喆让大伙暂且休息,仅留下少数几人帮着老人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