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钢三人绕到茅草屋后边,环顾四周见无人过来,便急忙钻进荆棘丛中,快速逃跑。
待额田等人来到茅草屋时,这里已经是人去屋空。仅剩下那个负责看护的士兵,被打晕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军衣和枪支已经不知去向。额田气的嗷嗷大叫,命人赶紧四处搜寻追赶。一个士兵叫来了那个炊事兵,炊事兵说看见一个士兵押着二人向屋后走去,说是去解手。额田带人查看了茅草屋后边,这里一片密密麻麻的荆棘杂草,足足有半人多高,再远处便是稀稀疏疏的黄杨树林。
额田顾不得自己的伤痛,歇斯底里的吼叫,命人向这片黄杨树林追赶。他自己由于过度着急上火,再次晕倒了。额田手下的人只得七手八脚将他抬回屋里。
左钢三人钻进黄杨树林一阵狂奔,回头看倭军营地,已经相距较远,隐约还能听见倭兵的喊叫声。他们不敢停留,继续向树林深处奔跑。突然左钢一脚踩空,只听得轰隆一声,眼前一黑便掉入一个陷坑之内。他一时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只听见坑上有好多人用朝鲜话呐喊:“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此刻左钢下意识的感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不一会儿,坑上围拢了几个人,有人说:“掉在坑里的是个倭兵。”另一人说:“不用再挖坑了,顺便将他活埋了,正合适。”这时左钢的两个同伴也被这伙人擒住,他们大声叫喊。这些人听不懂汉语,但是知道这些话不是日语。有人说:“这几个人可能是中国人,不像是倭贼。”这才有人说掉在坑里的那人也不像倭兵。
左钢掉入陷坑之后,当下摔的很重,坑内浮土扬起,包裹了全身,弄得左钢灰头土脸呼吸困难,瞬间有些昏厥不清。原来这个陷坑是附近猎人挖的,专门用于捕获野狼、虎豹等大型动物的,不想被左钢撞上了。左钢听到坑上人的说话声,听口音猜想这些人可能是当地朝鲜人,又听说要活埋他,立刻大叫起来。他用朝鲜话喊叫:“我是中国人,不是倭兵。”
“那你怎么穿着倭兵的衣服?”坑上一个人问。左钢回答:“我们打死了一个倭兵,把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穿在我的身上,化装成倭兵从敌人营房里逃了出来。”
坑上的一个人说:“那就把他救上来吧。”另一个人说:“要当心受骗,先将他的枪拽上来。”这样,左钢被那伙朝鲜人从陷坑里拉了上来。左钢上来一看,他的两个同伴还被朝鲜人捆着胳膊,他正要解释。一个朝鲜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左钢,看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叫左钢?”左钢感到惊讶,这人怎么会认识自己,他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尘土,眉眼稍稍清楚了一些。那人更加确认,喜出望外的说:“刚才我听声音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是谁,你擦去脸上的土,我才看清楚,这不是左钢左大人吗?”左钢还是有些发蒙,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人接着说:“左大人,我是朴金喆啊!”
左钢听他说出这句话,立刻想起在成欢驿时的事情,认出了那个舍生冒死救出媳妇的朝鲜人。他说:“哎呀!是你啊,你们怎么跑到这里了。”朴金喆高兴的直跳,一边忙着给左钢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给他的同伙人介绍左钢。左钢让朴金喆赶紧给两个中国人松绑,做了介绍。然后和那几个朝鲜人一一见礼相互认识。朴金喆说:“此处离倭兵营地太近,我们尽快离开,咱们边走边说。”左钢简要讲了这次将计就计诈降投敌的过程。朴金喆说了他们到此的一段巧遇。
原来,朴金喆、渊男柬等人袭击倭军粮船巧遇阿满之后,接到当地天道教的传报。传报说有一小队倭兵蹿入小高句丽村,拘押了不少的村民,强迫他们交出粮食。教主要求他们设法解救村里百姓,配合清军部队袭击这群倭兵。朴金喆和渊男柬立即召集袭击粮船的这批人,又传檄附近天道教的教民,火速赶往小高句丽村,支援朴金喆和渊男柬等人。
朴金喆和渊男柬了解了情况,知道进村的敌人不多。二人决定兵分两路各自行动。朴金喆带了三十几个人悄悄潜入小高句丽村,又分头联系了十多家老乡,进一步摸清情况,然后靠近倭兵占据的场院。场院里有二十几个倭兵围着不少的老弱村民,实枪荷弹耀武扬威。一个倭兵头目模样的人正在抽打一个老妪,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喊着“八嘎呀路”。旁边一个倭兵好像是通译,他用朝鲜话说:“那些粮食是日本人的军粮,你们抢去是犯罪行为,现在必须交出来。”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喊叫:“我们没有抢粮食,你们为什么抢我们的口粮?”现场喊爹哭娘一片混乱。
那个倭兵头目一脚踢倒被打的老人,抽出军刀直接砍向倒地的老妪,老人一声大叫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村民顿时惊恐愤怒群情激愤,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冲出人群,一头撞向那个倭兵头目。那个倭兵头目未及防备,正待抽刀抵挡冲过来的小孩,发现军刀被老人死死的攥住,一时无法抽出。小孩一头将倭兵头目撞了个仰面朝天。站在他旁边的通译见此情景,口中大喊:“统统的,都死啦死啦的”随即举起手中的大枪冲天开了一枪。
“啪”的一声枪响,把在场的人惊的鸦雀无声,不到半秒钟的沉寂过后,人们像疯了一样,喊叫着冲向倭兵拼命撕打,混打在一起。
此刻,朴金喆等人已经聚集在场院附近,这一幕,他们看的清清楚楚。朴金喆端起大枪瞄准那个倭兵通译,一枪将其撂倒。紧接着不远处僻僻叭叭响起了枪声。倭兵被着突如其来的枪声吓的惊慌失措惊恐不已。一个倭兵拽起那个头目,那个头目自知情况不妙,慌乱中夺路逃窜。其他一些倭兵也都跟着逃走了,在场的群众见状纷纷四散奔回各家。
朴金喆派人追在倭兵后边开枪射击,一直追到村庄外边的高粱地里,也就没有再追。他们返回头看看现场,场院上除了一具死尸,还有两支倭兵遗弃的大枪。这时一个村民拎着一个铁桶走过来,铁桶里积存着一些燃放炮竹剩余的花哨纸屑,少量纸屑尚且飘着缕缕青烟。拎铁桶的人笑逐颜开,嘴里不住的说“真是开心,就像是真的枪炮声响。”旁边的好些人围着铁桶看,这才明白了刚才枪炮大作是怎么回事。大家惊叹不已,称赞这个主意太好了。一个人说:“我还以为是天道教圣母显灵呢,派神兵天将来了。”另一个说:“把这群倭兵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
几个村民抬着被倭兵头目砍伤的老人,老人伤势很重,已经奄奄一息。旁边那个受伤的孩子抱着老人嚎啕痛哭。他们正打算走出场院,朴金喆赶过去抚慰老人说:“啊波几(老爹),我们来晚了。”老人忍着伤痛,用尽最后力气嘶哑的说:“孩子,你看见浪三,告诉他,他爹是被倭贼杀的,给我报仇…”话没有说完就咽气了。朴金喆和大伙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伤心不已。这时一个汉子飞快的跑了过来,扑倒老人面前嚎啕大哭,此人正是老者的三儿子浪三。浪三劫粮船后送阿满他们过江,没能及时赶回村里,听说老父亲遇害痛不欲生。想起自己曾经帮助倭兵办了不少坏事,内心更是追悔不已庝断肝肠,他趴在老者身上咬牙切齿的发誓:“老爸,儿不给您报仇,誓不为人。”边说边在地上磕头,直磕到额头渗出血迹。
浪三一抬头看见朴金喆等人,泪眼模糊的说:“朴大哥,今后我跟着您,杀倭贼报父仇,死而无憾。”朴金喆正准备集合大伙出发,见浪三如此恳切,便说:“你先回家料理一下家事,之后的确有一件大事还必须你得去办。”言罢他将浪三拉到一边,如此这般的耳语了一番。随后朴金喆带领众人匆匆而去。
刚才在场院行凶的这群倭兵被爆豆般的枪炮声吓的半死,仓皇逃跑慌不择路。他们逃出村庄,径直奔高粱地中间的小路溜走。这条路是他们来时走过的路,也是进入村庄的捷径,相对比较好走。这一带村庄周围多是农田,田地里除了水沟就是田埂,仅能容纳单个村民独自行走。倭兵们不熟悉当地的道路,来时抓的那个向导不知何时溜走了。此刻他们只能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跑。
这群倭兵乱混混走入这片高粱地,路两侧是深邃无垠的青纱帐。时值九月,一人多高的高粱进入抽穗期长势旺盛,一阵阵热风吹拂着高粱稞子,枝叶摇曳哗哗作响,似有无数村民怒吼呐喊。那个倭兵头目跑了一阵,累的气喘吁吁。他听听后边渐无追赶的声息,便停了下来拄着枪大口的喘气,稍事停留向两侧张望,又闻风吹茎叶好似波涛汹涌般卷来,令人毛骨悚然。他心中暗想,如果这片高粱地里埋设了伏兵,只恐怕今天难逃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