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来的十分突然,前后经历时间很短。从两个人蒙面闯入寝帐到筱蓉被打晕,她自始至终并未看清来者的面目。只是从被咬伤食指那人的哎吆声中,她听出些端倪。这声音十分熟悉,根本就不是倭贼。筱蓉被撞在桌角,血流入注,满头满脸是血昏死过去,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蒙面人摸了一下她的鼻孔,一时气息全无,便以为她已经死去。岂料冷风一吹,筱蓉竟然慢慢苏醒过来。她头痛不已,但渐渐有了意识,回想自己怎么磕在了桌角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慢慢地她记起了那两个蒙面人,想起一人的哎吆声,竟然是如此熟悉。筱蓉和卫队营的人接触较多者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想来想去,除表哥姬释筌之外就是贾帮带。此人之前就曾经对她欲行不轨,她断定那两个蒙面人中必有一人就是他。
想到这里,筱蓉强忍着疼痛,跌跌撞撞走进帅帐。她要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大帅。帅帐里叶志超正在审问贾帮带,听见后角门响,猛然回头看见筱蓉浑身是血闯了进来,大吃一惊。刚才叶志超受王兴欺骗去寝帐查看,看见筱蓉已经死去,而且从她身上搜出毒药,故而对筱蓉产生怨恨和怀疑,所以没有让人救治。此时看见筱蓉活了过来,便想着一探究竟,急忙命人传医官过来救护。他和姬释筌一同扶筱蓉坐下,取来手巾给她擦拭污迹。叶志超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筱蓉一边喘息一边讲述刚才在寝帐发生的一切。她说:“我听一个蒙面人哎呀了一声,从声音的腔调听出是安徽口音,很像是贾帮带。”
闻听此言,姬释筌顿时怒从胆边生,火气上撞,回手一把将贾帮带脖领薅住,励声说道:“好你个贾狐狸,你还有何话可说。”贾狐狸是卫队营里人们私下对他的蔑称,外人知道的不多。贾帮带听到筱蓉此话,直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小便失禁。不过贾帮带不愧有贾狐狸之称,绝非浪得其名。他眼珠转动计上心来,迅速调整心态说道:“夫人,您肯定是听错了,莫不是刚才您被磕晕了,记不清了…”他还要往下说,筱蓉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说:“绝不会错,你的口音就是现在的腔调,一点不错。”贾狐狸连呼冤枉说:“夫人啊,我过去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您也不必如此害我。”筱蓉不等他说完,强挣扎着对叶志超说:“大帅,刚才那个蒙面人塞我的嘴时,我咬了他的手指。您检查一下他的手指是不是有伤。”
这时,姬释筌伸手将贾狐狸一条手臂抓了过来,掐住手掌查看手指。果然发现有一个手指上缠着棉纱。姬释筌不容分说,一把将棉纱撸了下来,露出了被人咬破的伤痕。他见此情形已是气愤至极,上去一巴掌打在贾狐狸的脸上,说道:“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志超连连拍击桌案,喊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竟然害到我和夫人的头上。”
正混乱之间,有人报告说医官到了,叶志超急忙让医官给筱蓉检查伤势,包扎伤口。叶志超盯着贾帮带说:“这回我让你死的不冤,来人,将贾狐狸推出去砍了。”贾帮带惊得魂飞魄散,自知小命难逃,连呼冤枉。姬释筌一挥手,两个亲兵应声而动,冲上前去将贾帮带的胳膊架起拖向帐外。就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贾帮带突然灵机一动,他不再喊冤枉。而是改口大叫:“大人,你上当了,姬释筌和筱蓉不是好人,他们里通外国,写假信哄骗大帅。”
叶志超闻听此说,先是一惊。他即刻叫人暂停行刑,将贾帮带拖回大帐,励声问道:“你待怎说,从实讲来。”他又叫进来几个帐外听命的亲兵,大声喝道:“谁也不许动,违者处斩。”很显然这句话是冲着姬释筌和筱蓉说的,贾帮带临死的这句话对叶志超起了作用,他即刻对姬释筌和筱蓉产生了怀疑。
贾帮带被推回来,他吓得一头冷汗,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大人,之前聂总兵转交给您的信是假的。”叶志超一时没有明白他说的哪封信,疑惑的问:“什么信?哪一封信?”贾帮带接着说:“大人,就是左宝贵大人写的信,那是一封假信。”叶志超听他如此说,直气得七窍生烟。他第一个反应是:这小子贪生怕死,为了多活一会儿,竟然编造出左宝贵的信是假的。左宝贵已经阵亡,反正是死无对证,便可以信口雌黄,真是岂有此理。叶志超正待发怒,贾帮带连忙说:“那封信是姬释筌编造的假信。”此刻叶志超稍稍冷静下来,他冷酷的盯着贾帮带,又用同样的眼神看了一眼姬释筌,大脑迅速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回身拉开抽屉,翻了两下,从一叠文案中间抽出了一个信封。信封落款处写着“左宝贵呈上”几个字。
叶志超拿着那个信封,走到姬释筌跟前,一边抖着信封一边说:“他说这信是你假造的,可有其事?”姬释筌刚听贾帮带说出这件事,已是一惊,不由得脊梁后渗出冷汗,面部变颜变色。他已经显得有些紧张,口吃的说:“……这,这信……”。
本来叶志超并不怀疑姬释筌,他不相信是姬释筌所为,因为姬释筌的书写功底较差,不可能写出左宝贵的字体。但是看到姬释筌的如此表现,立即引起怀疑。他想这里必然有隐情,贾狐狸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叶志超怒火中烧,逼问姬释筌道:“你说,这信是怎么回事?”姬释筌被逼不过,吭哧了几声,本想说与己无关,不是自己写的。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不承认,必然连累别人。他咬住牙关说:“那封信是我写的。”叶志超嘿嘿冷笑一声说道:“胡说八道,你根本没有那两把刷子,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还会写信?”
姬释筌张口结舌,一时语塞。他略做沉思便狠下心来,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写的,不再改口。叶志超见他嘴硬,便转身从刀架上抽出一把腰刀,将刀架在姬释筌的脖子上说:“再不说实话,我砍了你!”
这时,刚刚敷了药的筱蓉,一把推开医官站了起来,她说道:“大人,此事与姬管带无关,完全是妾身一人所为。”叶志超见自己的侍妾竟然也站了出来,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越发气得头晕脑胀,摸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撤回腰刀,当啷一声扔在地上,励声吼道:“原来你们是同谋共犯,朋党为奸,统统给我抓起来。”此刻贾帮带挣脱绑缚,得意的说:“我早就知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鸟,我监视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志超飞起一脚,踹了贾狐狸一个趔趄,吼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
两个亲兵走到筱蓉面前,只是愣愣的看着并未动手,而是回头看着叶志超,其意是请示如何办。叶志超回首看见亲兵正待发作,筱蓉眼泪婆娑的说:“大人,贱妾有内情容禀。”说着便委屈的哭出声来,叶志超经不得筱蓉悲哀哭泣,心肠软了一些。他对那两个亲兵说:“先把她押回寝帐,好生看管,不得再生事端。”
筱蓉写信的事,本来只有姬释筌一人知道。那日转托左宝贵的亲兵送出时,被贾狐狸的人跟踪窥伺,露出破绽,演出了一场营门口捉拿奸细的闹剧。之后王兴便紧紧盯着那个亲兵,他又通过收买左宝贵大营里的人,查得那个亲兵的底细,许以钱财将其拉下水,如此得知了事情的端倪。所谓左宝贵的信其实是子虚乌有,而是有人伪造。但整个传递过程中,参与者中无人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如此更加剧了这封信的神秘。这也是贾狐狸和王兴等人视为重要撒手锏的关键。
关键时刻,贾帮带不得不祭出这把撒手锏,他说出了那封假信,果然救了他自己一命,至少暂时躲过一劫,未被斩首。
这时,聂士成带了几个副将进帐,他看见筱蓉衣衫不整,被亲兵押着从后角门出去,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便指着筱蓉的背影问叶志超:“大帅,夫人…这是怎么了?”叶志超怒气未消,并未回答,指着聂士成后边的一群人,反问道:“聂总兵,他们来此何事?”
聂士成忙说:“我刚才巡视几处防守阵地,几位将军说,眼下军情紧急,想请大帅召开紧急军情会议。我恐怕赶回来请示,往返奔波耗时费力,便擅自做主了。又恐几个主官不得闲,不便擅自离开,就此带了他们的副将到此。”叶志超心中不悦,只是嘴上说不出来。便道:“那就请各位就座。”言毕早有亲兵布置了桌椅茶水,几个副将一一通报姓名,回禀战况。唯独守卫玄武门的奉军没有官佐到来,叶志超问道:“左大人那里怎么没有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