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的前半段,大谈平壤城固若金汤必不能破,奉劝日军停止进攻,否则徒劳无益,双方平添伤亡。又说:鉴于万国交往关系惯例,从长计议,清军愿意休战罢兵撤出平壤城,以示双方和平解决之意。要求日军解除围困后撤三十里,让出清军出城通道。信的日文部分则写了平壤城的布防情况和清军的一些混乱状况,讲了叶志超的厌战颓废的心情。
原来闵丙奭脚踩两只船见风转舵,最初他想借清军的势力恢复他在平安道的权利,便全力以赴支援驻守平壤的清军部队。后来他发现清军内部矛盾重重,四大军之间各自独立互不协调,从上次出城作战竟然闹出自相残杀的笑话之后。闵丙奭感觉清军可能靠不住,一旦这群辫子兵战败撤走,自己将失去靠山。他思前想后开始准备进退无虞之路,采取了一些有助于临机应变的灵活手段。恰巧驻守箕子陵的清军缺少人手,他便将自己的一些心腹干将安插进去。又通过之前的老关系,勾联上几个日军的暗探,倭军随即派出一些已经收买的朝鲜人混入闵丙奭的府兵队伍。此时有人报告天道教私下收买清军的武器弹药,他觉得此事有利可图,便主动联系倭人干起偷卖偷买的勾当。
闵丙奭不时给清军将领送礼,借机索取了一批武器。同时从倭军那边收受了重金,买通清军这边的管事官佐,私下里获取了一些枪支弹药,两头得利。牡丹台那十箱炮弹就是他的属下买通军械库管事人所为。倭军野津道贯派人告诉他,让他盯紧叶志超的一举一动,设法促使他阵前反戈。这几日他几乎天天都往叶志超那里跑几趟。
聂士成拿着倭兵送来的书信,回马直驱卫队营,在辕门外下马。他正想进帐去见叶志超,忽见帐内绑缚一人推出。聂士成看了看并不认识,他问门口的亲兵,此人是谁,身犯何罪?亲兵回答:这是一个卫队营的哨长,名叫王兴,放火纵烧军械库的就是此人。聂士成未置一言匆忙进帐,大帐内姬释筌拱手而立,叶志超怒气冲冲瞪着姬释筌骂道:“混蛋!不杀此人难以解恨,刚才差点把你害死,你还替他求情?”姬释筌诺诺回答:“大帅,我不是替他说情,此时杀他太便宜他了。还没有找出他的幕后指使之人呢。”
叶志超看见聂士成进帐,转身问道:“玄武门战况如何?”聂士成说:“托圣上的福,我军已经收复玄武门,将倭兵赶出去了。”叶志超这才转怒为喜,面露乐色。聂士成问:“刚才绑缚辕门要杀之人可是王兴?”叶志超回答:“就是他,我怀疑此人早已经被倭贼收买,盗卖军火事泄,故意炸毁军械库,消灭罪证。”聂士成说:“恐不是他一人为之,其中必有后台甚至还有同伙帮凶。”叶志超长叹一口气说:“事到如今,不知还有多少倭贼奸细?”
此言一出,聂士成突然想到前次在成欢驿战败时,叶志超曾经怀疑聂士成部下有人通敌。他脑中不免一个激灵,暗自思忖:此刻我如果呈上此信,这前后联系起来,大帅是否也会怀疑到我头上。正犹豫间,叶志超接着问:“听说牡丹台速射炮的炮弹被人私藏,可有其事?”聂士成更是一惊,如此一件小事,就连玄武门阵地上知情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怎么他倒如此明了。
未及聂士成回禀,叶志超又说:“那封信呢?”这句问话,不由得使聂士成一愣,原来这件事早已经传到叶志超耳中。聂士成赶紧躬身施礼答道:“大帅,属下正为此事而来。”说着将倭贼的那封信双手呈上。叶志超展开信件观看,看到后半段涂涂抹抹的日文,一时摸不清底细,他面带疑惑的对聂士成说:“这是什么意思?”聂士成回答:“我收到的就是如此,不知道倭贼耍的什么花招。”他看了看疑惑不解的叶志超补充说:“刚才收到此信,我还以为倭贼要用曹操和韩遂之计,岂不是老掉牙的伎俩,可笑至极。”然而叶志超却不觉得好笑,更不愿苟同此说。他脑中飞快的思索,此事绝不如聂士成所说,必有隐秘私情,平壤城如此危急,难免人心浮动或生变乱。他连忙命人传来随军通译进帐,查看信件。连着来了二名通译,无一能够识得那段文字是何意思。叶志超一边掂量着那封信,一边用眼角扫视着聂士成,猜测着可能发生的变乱。
忽然一个亲兵来报,玄武门方向有火光冲天且伴有枪声大作,情况紧急。叶志超不再思忖,急命聂士成前去处置,聂士成便匆匆离去。
此时已经佛晓天光大亮,倭军野津道贯的部队在七星门和静海门阵地连续发动了几轮进攻,激战两个多时辰,仍然未取得进展。多次猛烈的大炮轰击,将清军堡垒炸开了几个豁口,但步兵冲锋失利,都倒在豁口附近,始终突不破豁口处清军的密集射击。野津道贯眼看着自己的部队一批批倒下,他自知如此强攻只能加大伤亡,况且半日水米未进人困马乏,兵士们已经无力再攻。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暂停进攻,双方就算打了平手。
距离大同江较近的朱雀门、大同门一带战事正酣,大同江南岸清军堡垒几次易手,反复争夺。大同江北岸城高墙厚居高临下,清军火炮及时配合南岸各堡垒作战,打的难解难分。随着时间的延长,加上左钢等潜伏在南岸的侦查配合,战场的主动权多由清军掌控。尽管倭兵旅团长大岛毅昌死命相拼猛攻不退,但攻击船桥里的倭兵伤亡较多,军力渐渐不支,显现出疲惫败像难以为继。
平壤城里大帅营区却异常忙碌。姬释筌带人搜捕贾帮带,抓获了几名平常和贾帮带交往甚密的兵勇。重新部署警戒岗哨,加强了内外防范事项。这时随队军医赶来报告验尸情况,经两个医官仔细查验,那个军械库哨长,后背被人扎了一刀,失血过多而亡,死后被人泼油焚烧,从外表看很像是被火烧死。
虽然尚未捉到贾帮带,姬释筌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此事必是王兴等人所为。原来王兴闻知果珲罡来提取弹药,大帅又追问管库哨官,知道事情必然败露,他便打算杀人灭口。王兴乘人不备溜进军械库,声言奉贾帮带之命传唤管库哨官。他刚进门,看见管库哨官收拾行装正准备出逃。王兴假意安慰他说:“贾帮带让我告诉你,不必惊慌,他已安排好退路,当下先把之前的账册销毁,你我一起离开。”于是二人一起寻出过往出入库的记录,正准备点火烧掉。王兴趁他忙乱之际,从背后一刀将其捅死,然后泼油焚尸引爆库房里的炸药,趁乱逃跑。
姬释筌跑进帅帐,将刚才军械库验尸的情况向叶志超详细汇报。正说间,一个亲兵进帐说:聂总兵在玄武门发现贾帮带,现已将其抓获,送来请大帅发落。
叶志超看见贾帮带冷笑道:“尔等狼心狗肺,我待你不薄,你竟然害我。”贾帮带匍匐在地连连磕头,大呼冤枉。姬释筌说:“你还喊冤枉,用死兔做假胎,给大帅投毒,不都是你干的。”贾帮带回头看了一眼姬释筌,说道:“大帅,休得听此人胡言,他说的事与我无干,那都是王兴一人所为。”叶志超问道:“既然问心无愧,为何私自跑出卫队营,你去玄武门干什么?”
贾帮带见问,他早已经准备好了搪塞之词:“大帅,王兴这厮实在可恶,我恨不得生啖其肉。我获得消息,他已经趁乱逃往玄武门那边,我便顾不得其它,一路追击前往。岂料半路上遇到聂总兵,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捉拿,送了回来。”姬释筌冷笑说:“你倒是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你和王兴几人是磕头的把兄弟,王兴所为你是主谋,你难逃干系。”贾帮带气愤的说:“这纯粹是编造的谎言,造谣诬陷,早年我与王兴是有些交情,这不能说我一定就是他的主谋。”姬释筌一时语塞,他的确也没有掌握证据。
此刻,帅帐后角门响动,门开后一个满头血迹的女人趔趔趄趄走了进来。众人一看,来者正是大帅的侍妾夫人筱蓉。大家都以为筱蓉已经以头撞桌失血而亡,不曾想她竟然活了过来,走进帅帐。原来,刚才王兴和贾帮带冲进大帅寝帐时,筱蓉和衣而卧似睡非睡,她正等叶志超回来。突然看见两个蒙面人冲了进来,她还以为是倭贼来了,正要大声呼救。未及张嘴就被二人摁住,其中一人欲将一块手巾塞进她的嘴里,她宁死不从,竟然一口咬住那人的食指。那人疼的哎吆一声,随即一拳将筱蓉打晕。那蒙面二人拖起筱蓉撞向桌角,试图制造一种自杀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