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军械库被炸查内奸 两面人欲献城(1 / 1)

甲午轶事 庑桓 1573 字 3个月前

军械库在营房最远端的西墙边,一溜五间灰砖瓦房存放枪支弹药。另有一间是管事签押房,管库哨长在这里办公。姬释筌带人赶到时,签押房内火势正烈,前后窗户的木棂条已经烧着大半,熊熊烟火从室内冒了出来。烈火炙烤的人无法靠近,只能从稍远处泼水灭火。旁边军械库的一个角已经炸塌,里面还僻僻叭叭不时传出零散炸药的爆炸声。

军械库现场一片狼藉,待姬释筌带人扑灭大火,冲进拘押房内,那个管库的哨长早已经烧的面目全非,没了人样。室内所有账册、报表以及可燃易燃之物均化为灰烬。姬释筌命人将哨长尸体拖出房门,仔细检查他身上是否还有未烧的物品,竟然搜出一块金锭。此时姬释筌查看了救火的兵勇,未见有王兴和贾帮带的身影。他即下令几个亲信兵勇四处寻找这两个人,一经发现即刻扣押。

大帅营帐内,闵丙奭和叶志超惊恐不已。闵丙奭喃喃的说:“大帅,这是你们内部人所为,还是日本人的奸细渗透进来了?”叶志超思虑良久一言不发。这时姬释筌匆匆进帐,抱拳施礼回禀:“大帅,军械库的火已经扑灭,管库人被烧死,从他身上找到一块金锭。”说着将那块金锭呈献给叶志超。叶志超问:“此人是自杀还是他自杀?”姬释筌回答:“人已经烧焦,一时看不出来,我已经命医官检查。”

叶志超来回踱步又搓了两下手,他问姬释筌:“可找到王兴?”

“没有!”

“找到贾帮带了吗?”叶志超接着问。姬释筌说:“还没有,我已经让全营兵勇搜查,擒拿后即来回禀。”叶志超焦急的说:“立即全营戒严,严加防范,务必不使其逃脱。”姬释筌看了一眼闵丙奭,便领命出帐。

此刻叶志超暗自思忖,如此捉摸不定且又危机四伏的情形,莫说四大军守城如何,而今玄武门失守,直属大帅的卫队营竟然如此不堪,闹出这一连串的怪事,难道真有倭贼奸细混入这里。想到此处,一股凉气从后脑勺直贯头顶,叶志超感觉到头皮发紧惊恐不已,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逼近。于是他对闵丙奭说:“你设法联系你那位朋友,能否双方暂时休战,一切从长计议。”他想给自己多争取些时间。闵丙奭说:“如果对方逼迫我军投降怎么办?”叶志超毫不犹豫的回答:“别做梦了,老子誓死不降。”这时叶志超心里很清楚,再不及,做为清军最高统帅,大清军人的骨气尚存,岂能辱没祖宗。但转念一想,眼下战局危矣,前日五艘粮船被劫,清军的粮道已断,即使坚守也维持不了多久。与其困死不如就此体面的退出,来日再战不失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咬着牙说:“我方最多可以罢兵休战,退出战场。”

闵丙奭见如此说,便诺诺应承。他说:“大帅,我去试试,这些倭兵反复无常言而无信,能不能办成也尚未可知。”言毕抱拳施礼退出。

倭军进攻玄武门的元山支队被迫撤退。左钢带领属下兵勇立即开始反攻,迅速夺回了玄武门城楼,关闭了城楼下边的城门,重新重兵把守。倭军大将山县有朋招来几个幕僚和元山支队头头开会,他说:“今日我军四面合围平壤,唯有玄武门战果卓著,然而战损亦很大。其他几处一败一平,长此下去我们很难支持,若能速战速决自是上策,目前看困难重重。所以我们不能一味的死拼硬打,消耗太大,需要智取劝降。诸位有什么良策?”言毕,众人相互观望面面相觑。山县有朋用眼睛扫了一下野津道贯,野津道贯面无表情顾左右而言他,并不理会山县有朋的暗示。会后,山县有朋留下野津道贯单独谈话。他开门见山的问:“那件事进展如何?”野津道贯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正在做叶某人的工作,闵氏的情报说,已经有些眉目,他让我们给些支持,处使其尽快转变。不过清军那边的阻力不小,你看牡丹台上的左宝贵,简直就是疯狂至极顽固到死,宁死不退,就差抬一口棺材了。”

山县有朋托着下巴凝神思忖,眼神游离,他突然转身对野津道贯说:“好险啊,牡丹台炮战,如果不是你的内线接应,我们就功归一篑了,关键时刻左宝贵的炮弹被你的内线劫持,一炮之差击毁了他们的速射炮。否则战死的可能是我啊!”他拍了一下野津道贯的肩膀,接着说:“你的功劳大大地。”野津道贯苦笑道:“这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几十块金锭啊!”

“值!值!太值了。”山县有朋手舞足蹈连连夸赞。

“那下一步,怎么办?”野津道贯问道。此刻山县有朋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他让野津道贯附耳上来,悄悄咪咪的说了一遍。野津道贯听罢,似乎有些犹疑,他不解的问:“这行吗?”只见山县有朋哈哈大笑,他说:“行或不行,就看你发挥的如何了。中国的荀子说,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野津道贯随即起身,行了一个军礼,模仿着汉人腔调说:“仅尊师命。”退了出去。

此刻聂士成带人登上玄武门城楼,他环顾四周。城楼已经坍塌成废墟一片,四根立柱仅剩歪歪斜斜的两根,另一根倒在山墙的残垣之上。第四根立柱也只剩下半截歪在那里,上半截早被炸飞,渺无踪迹。城楼上的尸体堆积如山,硝烟弥漫。左钢的兵勇顾不上清理尸体,全力修整城墙垛口、掩体工事,准备迎击倭兵的下一轮进攻。聂士成走到城楼中间,站在原先左宝贵坐镇指挥的地方,他想找一找左大人的遗体。那地方早已经堆起了一座尸山,几十个清军兵勇围拢在一起全部战死,惨不忍睹。几个副官和兵勇各自拖离一具具尸体,扒到最后仅是一堆血肉模糊的残解尸身。其中一具最是惨烈,上下肢体分离,少半个头已经不知去向。聂士成看了一会儿,无法辨认是不是左宝贵的遗体。他又向旁边几具遗体身上扫视,发现了残存的几缕黄马褂布条,布条被血水浸泡,早已经改变了颜色。聂士成捡起一条已经看不出黄色的布条,盯着那具不成形遗体,喃喃的自言自语:“我的冠廷(左宝贵的字)啊,状哉!”

左钢和几个亲兵围拢过来,聂士成摘下头盔抱在手中,低头向遗体鞠躬致敬。附近围拢上来的官佐和兵勇纷纷向左宝贵的遗体低头默哀。

一个兵勇跑上城楼向左钢禀报,说城门洞的大门外有情况,好像是倭兵砸门。聂士成以为敌人又要进攻,示意左钢下去看看。左钢急忙来的到城门洞,十几个兵勇正荷枪实弹对着城门。城门刚才被进攻的倭兵撞开,倭兵退去后,清军又重新关闭了城门,从附近找来一些砖头、石块和几个麻袋勉强挡在门扇下边。但是两扇大门已经破损,弹洞窟窿比比皆是伤痕累累,歪斜的门缝已经无法封闭严实。左钢透过门缝能看见外边,门外有两个倭兵比比划划的说着日语,期间夹杂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左钢问兵勇他们要干什么,兵勇说不清,他靠近门缝用刚学会的几句僵尸般日语和门外的人谈话。一个倭兵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示意他们是来送信的,要求进城面见清军最高司令官。左钢不允许他们进来,声称自己就是这里最大的官。那两个倭兵乌拉乌拉的又说了些难以听懂的话,最后无奈之下将信交给了左钢。左钢打开信封看信,信内文字分两部分书写。前边是汉文楷书,内容是劝守城清军尽快投降,否则破城后玉石皆焚。信的后一部分用日文写成,期间尚有大段的文字被墨迹涂来改去,即使通晓日文的人也未必看得懂。

左钢看毕,即跑上城楼去见聂士成。聂士成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依然不解其意,他问左钢:“你近来学的日语不是很有进展吗?怎么后边这段你也看不懂。”左钢说:“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过是些皮毛,再说这么多的涂抹字迹谁知道是什么东西。”聂士成抖了一下信纸,不禁哈哈大笑说:“没想到,着倭贼渠帅竟然是中国通。他这是要学三国魏武帝和韩隧的故事,使用离间之计,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左钢一听,不觉恍然大悟,也跟着笑了起来。

闵丙奭走出卫队营防区,急忙返回自己的观察使衙门。他走入花厅后室,取出笔墨纸砚,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书写。这封信他用汉语行书写成,以清军大帅叶志超的口吻致函野津道贯。信的后半段,闵丙奭将文字改为日文,完全是草书草字。他知道这偌大的平壤城里没有几个通晓日文的人,即使能粗略说几句日语的人,也很难看得懂如此潦草的日文草字。听说清军来时带来了几个通译,但水平有限,好像有几个官佐跟着那些通译在研习日语。他料定这么短的时间,也学不了多少,不过是些皮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