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忙着打仗,那谁闲着呢?”叶志超忿忿不平的说。
“大帅,话不可这么说,四大军中就数左大人防守的担子最重,这可是明摆着的。”聂士成表现出一副公允不偏的姿态。谁知叶志超并不买账,他反叽道:“玄武门、牡丹台防守确实艰巨,这可是他自己争功争过去的,没有人强加给他,怨不得别人。”聂士成嘻嘻一笑:“大帅,别说了,还不是您的激将法,把这个憨厚鞑子推的高处不胜寒。”此话一出,原本不苟言笑的叶大呆子也逗得笑出了声,他憨憨的说:“让他逞逞能吧。”
聂士成看叶志超情绪有所和缓,也不再满脸紧绷一幅严肃像,便试探着对他说:“大帅,我看左宝贵之言似乎不无道理,我四大军同心协力未必就打不赢这东洋倭寇,此事还得大帅从长计议早做谋划。”
叶志超就怕提这件事,这成了他的心病。听聂士成提及,他又肝火上涌,血贯额头,励声言道:“志超,他们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成欢驿一仗你是亲自领教过的,还不是一败涂地。眼下这情势我看和成欢驿差不多,岂能有胜算乎。”聂士成本意是说服叶志超,放弃悲观想法,但他也有一个软肋,他最怕别人提成欢驿战败的事。一听成欢驿之事便觉得如鲠在喉,很容易着急上火情绪激动,他当即反驳道:“大帅,话也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还不是有人分兵掣肘,否则我不至于狼狈至此,给人留下话把儿。”叶志超早已听出这弦外之音分明是在埋怨自己,立时没了耐性反唇相讥道:“我说的不对吗?事情明摆着不可为,何必怨天尤人。”
二人话不投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又炒作一团。此时已是深夜,突然一名果珲罡派出去的探兵,急匆匆跑了进来,附在聂士成耳边报告。大意是城西南方向发现倭兵,敌人试图进攻七星门和静海门防线。聂士成遣离来人,立即禀报叶志超知道,于是二人不再争吵,打开地图研究战况。叶志超有些吃惊,从七星门到内城的景昌门这条防线,乃平壤关键所在,距离内城大本营最近,万不可有何闪失,况且此处有叶志超自己的芦榆防军一部参与驻守。思虑再三他即刻命聂士成火速赶赴静海门前敌,摸清几处要塞阵地情况急速来报。
夜色茫茫,平壤城内人喊马嘶,几处紧要城门关口先后进入火急备战临敌状态。紧急调动的兵勇跑步前进,赶着骡马运送弹药的人群来来往往车轮滚滚,其中有不少是当地的朝鲜士兵。聂士成扬鞭策马急急如飞,带着自己的一队亲兵赶往静海门。
守卫平壤西南方向的是清军副都统丰升阿。丰升阿统率的奉天练军盛字营和吉林练军两只部队。丰升阿于七月下旬由奉天分批开拔,所统盛字马队、吉字马队和步队计一千五百多人。到达平壤后便自做主张,选了平壤西南方向的七星门、静海门一带驻防。此处原是闵丙奭管辖的几处旧兵营,营房设施、后勤库房和物资都比别处好不少。当初清军入城时,闵丙奭巴结马玉昆,想从马玉昆那里多要些枪支弹药。结果讨了个无趣,被马玉昆挡了回去。之后丰升阿进城,闵丙奭殷勤款待这帮东北来的八旗兵勇,还专门给丰升阿送了一份厚礼,二人在推杯换盏之间成了莫逆之交。闵丙奭借着酒酣面热之际,合盘托出他的要求。他唯恐丰升阿像马玉昆一样婉拒,主动将自己在七星门的几处营房、仓库让出,供奉天练军和吉林练军使用。丰升阿也很大方,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即表示馈赠一批枪械弹药给闵丙奭,闵丙奭大喜过望又献出了他的一些私房货算是答谢。
奉天练军入驻后,闵丙奭亲自带着丰升阿和他属下的将佐巡视七星门、静海门一带的地形地貌。闵丙奭告诉丰升阿,这一带城外多山地丘,陵纵横交错,地形复杂。前几年发生了几次乱民闹事,伙同山贼土匪攻打城关。故而官府在这一带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堡垒,防守条件比较好。这些现成的工事稍加整治便可继续使用,所以这一带的防守工事比别处坚固。
聂士成赶到七星门营地时,正待叫开营门,只见旁边的一个小门打开。几个朝鲜服装的男女鱼贯而出,前边引路的一人手中提着一个气死风的灯笼,后边几人嘻嘻哈哈一边打情骂俏一边向外走。聂士成问开门的兵勇,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兵勇回禀:“这是朝鲜平安道观察使闵丙奭派来慰劳部队的。”聂士成问:“她们常来这里吗?”“回大人,”那个兵勇嘻嘻一笑接着说:“不是经常来,隔三差五闵大人便带她们过来。”听到这里,聂士成不由的怒火中烧,暗自骂道:这个八旗子弟还真是顽劣不羁,这都什么时候了,大战在即还在营里招妓寻欢取乐。
此时早有人通报了丰升阿,说聂总兵到了。丰升阿先是一愣,忙命人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杯盘碗筷。聂士成几人走进大帐时,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直呛得他干咳了两声。如此场面,丰升阿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待聂士成张口,他便紧走两步,冲着聂士成一抱拳说道:“聂大人,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了,幸甚!幸甚!”聂士成脸色铁青,略带不满的说道:“军情紧急,据密报倭兵凌晨进攻静海门。大帅命我到此巡查。”丰升阿听罢并不感到惊奇,大大咧咧的回道:“聂大人,这本是我等预料中的事,有何惊奇。兄弟我早已经严阵以待,就怕他不来呢。”聂士成闻听此言有些不懈一顾,如此懈怠还谈什么严阵以待,倒不如说松松垮垮而已。他只是胸中不满并没有当面直言,而是浅浅一笑说道:“丰将军,我意到阵地上走走,看看各个堡垒的情况,不知兄台可否方便?”
丰升阿此刻也急于离开大帐,这里毕竟酒气熏天烟雾缭绕,实在不是接待上差的好地方,便顺势下了台阶。他忙说:“聂总兵,我从大帅那里回来,正想到前营看看,不料遇到闵丙奭闵大人过来,便勉为周旋一番,多喝了几杯。他刚走您便来了,正好,兄弟我陪聂总兵走一遭。”。说罢二人带了随行亲兵,离开大帐走出营门,直奔静海门防线。
沿途一些堡垒虽有岗哨兵勇,但大部分人都在睡大觉,一切死一样的寂静。聂士成边走边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打算返回。突然从城门外传来一连串低沉尖利的夜枭嚎叫。聂士成侧耳细听,立即警觉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盯着丰升阿。丰升阿的一个随行亲兵急忙上前,低声向丰升阿禀报:“大人,这是我们派出去的游动哨兵回来了,可能是回来送情报的。”
不一会儿,看见远处静海门附近灯光闪烁,有人自角门进来。丰升阿命人将来人叫到跟前问话。这人是当日派出去的探报,潜出二里多地侦查,尚未发现倭兵异常。丰升阿伸了个懒腰,不以为然的说:“我看倭贼也没什么,不过如此,不像叶大帅说的那么邪乎。”聂士成看着远处一段新修的胸墙,未理会丰升阿的话。丰升阿接着说:“咱们这位叶大帅是不是叫倭兵吓怕了,还没有开战便想逃跑,难怪左宝贵给他难堪。”聂士成转回头两眼盯着丰升阿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大帅安排退却并非全无道理。”丰升阿知道眼前这位总兵大人是叶志超的红人,自然处处维护叶呆子。他故意挖苦的说:“败军之将岂有胜算。”这句话噎的聂士成哑口无言,他心里清楚这句话与其是针对叶志超,其实也捎带这自己。聂士成不想把军情议事上的不愉快再重新上演一遍,更不想影响此时二人的心境,把关系弄僵。但听了这句满是带刺的话,如若装聋作哑实在心有不甘,便不痛不痒回敬了一句:“是骡子是马,还得看真刀真枪的上阵杀敌,岂是口舌之争。”
“只可惜,帅无斗志奈何者也。”丰升阿不依不饶敲打着锣边,又甩出一句。聂士成压着火气说:“那咱们就不战而退,不管不顾了吗。”
“某人恐怕不无此念,我等可不敢苟同,吃着大清皇粮,必当报效朝廷。只是这眼下帅不管将,诸将各自为战也属无可奈何。”丰升阿带着挖苦口吻说。聂士成不想再这样冷嘲热讽,不如换个措辞直奔主题,便放缓语气问道:“我听说有人图谋取代大帅,可有此事?”丰升阿眨巴眨巴那双狡黠的小眼睛,嘿嘿一笑说道:“不佩当头,还不能叫别人干嘛?占着茅坑不拉屎岂有此理。”丰升阿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口无遮拦,甚感失言。他当然明白祸从口出,不该如此信口雌黄。便急忙往回找补着说:“这都是有人凭空臆造,没影的事,我可是从未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