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燕东来说,世道变坏,便是从亲手执剑杀人开始的。
而在他眼前的,便是兄长觊觎已久的乐浪郡太守府。而他燕东,将在这里成为新的乐浪郡太守。
牵招派遣人手里应外合,抢开王险城城门,大队兵马开进城池镇压为数不多的守军,奋起反抗的张岐亲信不敌辽东强弩,射杀无数。
没有张岐在的乐浪郡便是群龙无首,根本没有耗费什么手段便使得燕东成功进入太守府。
“三郎,安民布告已贴遍全城。”就在燕东进入太守府后不久,衣甲染血的牵招跨环刀步入府宅之内,对燕东说道:“各县亦派骑卒传书不过,那乐浪南部都尉为何不反”
这是令牵招、燕东感到最奇怪的地方。前些时候他们已经私下里秘密接触乐浪北部都尉,那个姓陈的都尉没有任何犹豫便倒戈向燕东,而派往南部的信使则完完整整地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张岐被辽东郡下狱,这个效忠于张岐的高句丽人就回个知道了
“派去探查的人马回来了么”燕东也不懂此人的心态,不过如今两曲水卒已在乐浪郡西部海岸登陆,他们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料想此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牵招对此并不认同,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取出沮授私造的乐浪太守印信交与燕东,道:“兵事权且交给在下去思量,三治理百姓,才是阁下需要考虑的事情。”
这原本就是他们筹谋乐浪郡时说定的事情,太守是燕东的,而牵招的手里则有一块乐浪郡校尉的印信,总领郡中大小兵事比起燕东如何治理一郡的难题,牵招倒并不觉得一个乐浪南部都尉还是个高句丽叛将能有多困难。
他们如今需要面对的是与燕北刚至辽东时一样的窘境,手里有三千兵马可供驱驰,但整个太守府的架子仍旧需要燕东凡是躬亲才好。
只不过那时候,是姓燕的领兵,沮授做太守。而现在,是姓燕的做太守,牵招领兵。
“这倒无妨,终归不似兄长那时在辽东毫无根基,待我修书几封将从前郡中故友一一摘选,充做郡吏,一旬之内便可将郡府官吏充满员额,到时处事也来的容易些。”燕东对牵招看来无比艰巨的难题并不在意,只是把玩着书着乐浪太守燕东的印信看了又看,最终自嘲地笑道:“看样子,燕某这辈子大概都只能是做伪太守的命”
和兄长不同,燕东十分相信有命数这个东西。在他看来一切在刚开始便已经注定,他有燕北那样的兄长,便注定了无论如何抗拒,最终他也会与兄长站在一起有些事情,他们兄弟总要去做的,不是他做,就是兄长去做。
正好似甄氏邬上他拔剑奋起,如果不是兄长领轻骑赶到,那些事情便要由他来做。
现在也是一样,乐浪太守府,不是他执剑杀人,便是兄长来杀,世事终归如此燕氏子为捍卫燕氏而战。
都注定了。
有燕东这么一句自嘲,牵招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在二张造反时也是曾经领过渔阳天子伪太守的,不由莞尔笑道:“你这官印确实是朝廷下发的,以前上面书的是张岐,沮君寻郡中匠人削去一层,重新篆刻了你的名字。”
“现在这世道,官印与朝廷,还重要吗”
燕东缓缓摇头,其实他在乎并非是这个官印从何而来,他追忆的是天下安宁时平静的生活,只是他说与不说,牵招都未必会理解他的心态,因此索性便不说了。
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有燕东这般际遇,世道越来越坏,默不作声地看着兄长投身两次叛乱三次起兵。眼看着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天下最贫贱之人,成为天下最尊贵之人
“从今往后,大有不同牵子经招郡中官吏、豪族三日后至太守府。”燕东缓缓坐在乐浪郡那副坐榻之上,抬起骄傲的头颅道:“布健儿于府外,郡中敢有不从燕氏者,一律格杀”
正文第六十八章更待何时
人间四月天最美,处处尽是桃花开。
这般好景中,田豫携剑驰马,领三十亲信骑手一路北奔玄菟郡。同行的,还有靠赊账换来的百匹绢布。
各类布匹在辽东郡一直都是稀罕的玩意,这几年郡中大力推动农耕,无论是太守府的官田还是燕将军的私田,亦或是那些赏赐给流民租佃三年后便作为私有的开荒田,总和一起,郡府一年能收上九十余万石粮草。仅仅一年的收成,便填足了粮仓,不再有先前动不动便要断粮的风险。
可辽东郡的人口就这么多,即便数次迁徙中原战乱的百姓,人口却仍旧难以媲美大郡。人们都被燕北给出的优渥条件去开荒种田,对其余各类产业的冲击,不可谓不小。
男耕女耕,老耕少耕。
在中原战乱地区的绢布卖到一千二百钱一匹便算是高价,可在辽东一匹一千四百钱是商户看在田国让为郡中权贵的面子上给出折扣。
开口便赊欠十四万钱,田豫想要做什么
两郡并未正式作战,郡界虽已设卡但没有禁止行人出入。田豫等人虽然被检查行囊,但并未携带弓弩,仅仅是每人穿着皮甲带刀,并不算什么。何况这百匹绢布还是要送给玄菟郡都尉张儁义,那可是郡里的新贵,小卒不敢怠慢,放出一人在前引路,专门把田豫带到张颌在城外的大营里通报。
远在玄菟郡,头上只有巴不得上马撩衣襟下马提缰绳也要将他收服的公孙度,这些日子可是张颌最快活的时候。只是偶然睡至半夜三更忽然梦醒,才觉得自己颇有几分出狼群入羊圈的悲凉之感。
玄菟郡都尉的大营落于高句丽县城南,直扼住南下辽东郡的要道。相隔二百三十里便是辽东郡治襄平城,若尽派精骑,两日倍道便可至襄平城下。
当士卒传报辽东郡有个叫田豫字国让的县令一行三十余骑携绢百匹前来拜会,营中饮酒的张颌愣了一瞬,转而扬着脸对麾下玄菟卒子道:“派人将他们迎进来。”
说实话若是论顺心意,在玄菟可比在辽东要顺心的多,无人约束无人管教整个玄菟郡在公孙度的治理下谁都好似海外夷国一般,根本没人关心中原的混乱。
首领的气质决定了整个郡的人心,如今眼看中原混乱,燕北的心大,时时刻刻想着能在中原攥取更多的声望得到天下人的承认,因而辽东郡就因为背负着许多东西而疲惫一些;玄菟的公孙度则完全不在乎什么中原,只想着在东北乃至东夷用诈力夺取大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因而他们便更轻松些。
而落在掌管郡中兵马大权的张儁义身上,他心里则就多了许多数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时至今日,张颌已然没有与辽东郡联系,基本便已经说明他心中究竟是作何考虑一边是没有了燕北坐镇的辽东郡,一边是野心勃勃的公孙度和他的玄菟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