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今日回府里探望阿娘,才知阿娘同你说过那些话。她这几日觉得王氏处事鬼祟,接二连三地打发人往外头跑。她生怕此事于你不利,便将那日来提督府的事如实同我说了,望我能过来同你知会一声,好教你处处小心些。”
陆芍有些讶然,她没料到王氏动作这般快:“她那是做贼心虚了?我日日在提督府周遭都是东厂锦衣卫的人,她奈何不了我,倒是流夏那边...”
她起身,拦下云竹的信,拿金钗子挑开,复又写了几句叮嘱的话,写完,寻了个完好的信封套了进去,这才交给云竹,要她找驿使快马加鞭地送至流夏手中。
“我料想她是发觉流夏不见了,这才生了疑心。十五年前的旧事,照理说早就埋在黄土堆里,不见天日了,碰上有人非要拿铲子挖出来,她能不性急?倘或沈姨娘当真是枉死在她手中,这样的人,哪里拿人命当一回事。陆婳的事才出,她已恨你恨得牙痒,如今你又要调查旧事,同她对着干,她心里再想个恶毒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可能。横竖你出门小心些。她虽没那么大的胆子上提督府寻衅,可他日总有出府的日子,万一教她寻着机会,届时防不胜防。”
陆芍垂眼瞬目,浑身泛起一股寒意:“我记下了,此番多亏陈姨娘,若非她听着风声,让你过来提点我,我恐怕当真挂一漏万,栽在她手中。”
“你出府时多带些人手,事事谨慎些好。”
她抿嘴静默半晌,似在思虑甚么。过了片刻,抬眸望向陆淑:“她不就是想要我性命,好教此事永远埋在地底下吗?那我便此事闹得再大些。”
第71章我总是有些不安
陆芍本来想着,倘或王氏那处没有动静,她也可耐着性子慢慢寻罪证,同她周旋。
然而陈姨娘说的没错,她手里既过手人命,便是个胆大无畏的。同样的事已经做过一次,再做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王氏确实是想除掉陆芍,碍于她身侧都是东厂的人,迟迟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一直到清明前夕的寒食节,王氏那厢终于有了动静。
寒食节是大梁第一的祭祀日,因且将这日称作是吉礼之一。故而不仅民间看重,就连皇室官府也对此事尤为上心。
皇室自然是祭陵,官府则借着往孔庙祭先贤来彰显对文人的敬重,笼络文官。其他官宦亦或是寻常百姓,也会一并至先祖坟地挂纸钱祭祀。
陆芍去岁来汴州的时候,便同魏国公府的人一并上山祭祀,今岁也不例外。
寒食节头一日,陆芍便带着云竹和福来去魏国公府住下。府里已经开始绝火吃寒食,后厨端来的不外乎是寒食粥、寒食面、凉粉与凉糕。
魏国公不知是否受了王氏的枕旁风,寒食面没用几口,便同陆芍提起陆婳的事。虽未明说,话里话外却都是要将陆婳接回来的意思。
陆芍捻了一块凉糕摆在魏国公面前:“爹爹尝尝,虽是凉糕,味道倒是不错。”
魏国公明白她身后有东厂的人撑腰,送陆婳去樊金寺又是靳濯元的意思,他没那本事同靳濯元对着干,也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
他偷偷觑了一眼王氏,只见王氏面色沉郁,似是早就料到他没那本事,冷冷地嗤笑一笑。
魏国公面色一凝,不愿再将事情闹得太过难堪,便拂袖捻起那块凉糕,咬了一口,干巴巴地回道:“确实细腻。”
陆芍弯起眉眼,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听闻,我阿娘生前最爱吃凉糕,爹爹可还记得阿娘的模样?”
魏国公抬手的动作顿止,他一手捻着半块凉糕,僵在半空,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淡月笼纱,细风簌簌地扫过枝头新叶,眼下这个时节当是喷薄而出的盎然之气,花厅之内却一片死寂,静得让人直冒冷汗。
魏国公尚未开口,王氏便搁下舀粥的汤匙,有些气急地将话接过:“这都多少年岁过去了,如何能记得。”
陆芍浅浅笑着,不恼不怒:“父亲忙于朝中大小事,兴许是不记得了。”
她扭过头,问王氏:“母亲总记得吧。”
自王氏打探到流夏那丫头回了余州,心里就一直不踏实。眼下没了用膳的心思,心里头堵得慌,便将这样的情绪撒在陆芍身上:“好端端的时日,提你阿娘做甚么?”
“阿娘虽然枉死余州,可她到底是从汴州出去的,死后也当落叶归根才是。女儿先前在人在余州,遇上祭祀的日子,一应好打点些。如今回了汴州,却有诸多不便。我便想着,干脆在家庙替阿娘重新立个牌位,生前不能尽孝,死后总不能教她孤零零地呆在异乡。”
王氏旁的话没听进去,独独‘枉死’两字,就如银针扎在她耳根上,激得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收敛。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所有的罪孽都随着过往深埋于底下,却不曾想着有一日,会被陆芍这丫头明打明敲地指出来。
十五年,有些事,就连魏国公都记不清。
他只是记得当年他从宫中下值回府,浑身倦累,连热茶都不曾喝上一口,便听闻沈姨娘同外男互通首尾。
他好脸面,生怕丑事外传,盛怒之下便打着调养身子的幌子,将沈姨娘送至余州。如今十五年过去了,回想起此事,虽然仍觉得丢脸,却不如先前那般怨怼。
毕竟他年轻之时,是当真喜欢过沈姨娘温柔小意。
打量陆芍一片孝心,魏国公也不好反驳,正待要松口应下,却听王氏冷冷开口:“公爷,明日就是寒食节,祭祀事项诸多,哪有余力做这些琐事,立牌位的事,日后再说吧。”
她轻飘飘地揭过,魏国公思量了半会儿,觉得王氏的话在理,便又像墙头草似的倒向王氏。
陆芍藏在袖中的指骨逐渐泛出清白,陆淑瞧在眼里,探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用过晚膳,张妈妈上来领着陆芍去了清梨院。
清梨院里头的陈设虽然未改分毫,但是许久未住,难免显得冷清。
陆芍没有歇下,她只是静坐在轩窗前的榻上,以手支颐,将福来唤了进来。
“今夜的事都备妥了吗?”
福来点头,眉眼弯弯,机灵得很:“夫人放心,小的没甚么本事,脚上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小的幼时还在戏班子里摸爬滚打,学过鬼步,飘起来当真同孤魂野鬼一般。”
说着,他便绷直双腿,拿鞋尖迈着碎步,轻飘飘地在陆芍眼前飘过。
陆芍被他逗笑,如若不是今夜月色晃亮,她当真会被福来的鬼步唬住。
“行了。一会儿你将云竹手里头的衣裳穿上,去兰德院走一趟。”
福来接过云竹手里叠好的衣裳,展开来一瞧,是套妇人的衣裳。
“夫人,这衣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