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了拢发髻,忽然冲白星河一笑。

这笑容让他想起电影里的美丽女妖怪,一边吃人,一边说我不吃人心,是会老的。

他不得不假装害怕,把脸埋进被子里头。

墨生竟然喜欢这样的呀可爱,哈哈。

这种躲闪好像取悦了桓夫人,她起了身,提着裙摆翩跹离去。

沉重的木门又阖上了,白星河从被子里钻出来,伸长了胳膊去够柜子上的荧光屏,刚摸到屏幕,扬声器突然亮起了灯。

她和你说的话,你听半句就可以了。

桓墨生的嗓音透过机器传了过来,隐约还带了点吵闹杂音。

白星河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这人居然在监听房间里的对话么?

变态

我不放心,所以在房间里装了监控和监听设备。只有我能看见。桓墨生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我知道她一定很好奇你的存在果然过来找你了。

屏幕那头安静了下去。

桓墨生久久没有得到回答,他有了一种错觉,日子仿佛回到人鱼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分屏屏幕上浮现趴在床上的人鱼,苍白的背脊弓起来,肩胛骨上印着那晚留下的刺眼伤痕。

人鱼似乎已经把这事忘了,专心致志地捣鼓触摸屏。

-听半句就可以了,什么意思?

自受伤以来,人鱼首次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后半句,可爱,桓墨生看着这一行字,好像被蜻蜓点触般心里泛起涟漪,你很可爱,所以她也这样想。

白星河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好会夸我啊。

是真的,你本来就桓墨生顿了一下,想起了自己脾气古怪的母亲,又开始担心了,她不讨厌你,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不过无论她说什么,你都别搭理她。

心理负担?白星河心想,没有那种东西。

桓夫人误解了,他不是那种故事里卑微被爱、嫁入豪门的平凡恋人,他和桓墨生也不是两情相悦的苦命鸳鸯,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此时此刻恐怕连桓墨生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躲在这里和情人聊天么。

一个耳熟的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是许多人的淡淡谈话声。

大概是在宴会吧,白星河悄悄听着那边的声响,在对话框里发了一句不打扰你了。

你说你什么眼神,我还能吃了他不成?桓夫人笑了。

桓墨生的那点好心情即刻烟消云散,他收了终端,端了侍者递来的酒杯与母亲闲谈起来:有事?

你父亲不计前嫌甚至很满意你,究竟是你长大了,还是他老了呢。

对父母的赞赏桓墨生向来不置一词,何况这种危险的问题,他根本不会碰的。

桓夫人毫无尴尬地继续说下去:这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想,包括你那个残废恋人。

她的眼睛里藏了刀锋。

与斗志昂扬的母亲相比,桓墨生是身心俱疲,他根本不热衷权力、金钱然而,没有这些的后果他也已经尝过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再看向自己的母亲时,已经有了决定:知道了。

你啊桓夫人嘲弄道,太迟了,不是吗?你早该听我的话。

终端震了一下。

-她说话好奇怪啊。

-为什么?

-后母吗?

桓墨生差点笑了。

就连人鱼也看得出来她的恶意吗?

撇下桓夫人,他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可怜,做了不喜欢的选择才有了我,所以才恨我吧。其实我也能理解她为什么希冀我变成她那样。

宴会依然纸醉金迷,男人,女人,轻蔑的唇角,走动时摇晃的面具。

这是原本应该由他承担的世界,噩梦成真般又回来了。

桓墨生看着这一切,他走下楼梯,加入其中。

他即将成为与父祖如出一辙的虚伪政客,放弃过往一切除了白星河。

终端又震了一下,他却没有再看白星河的回复了。

桓墨生走上前,与一名男士熟练地攀谈起来。

夜深了。白星河与黯淡的荧光屏一起入睡。

他不良于行,只能依赖电子设备的帮助,为此也费了很大劲。独自学会在控制台上操作轮椅和浴室的热水开关,他洗了个澡,又艰难地爬上了床。

可以睡觉了。

虽然没做什么,但身体很疲累。

睡觉吧。

白星河如此宽慰自己,刚刚沾到枕头没多久,又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了门。

浴室门开了又关,不多久,一个男人挤上床了。

头发还是湿的,男人的手摸着他的发梢,在他耳边呢喃,不等我就睡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星河翻了个身,不得不打字说:别吵,睡觉了,干什么呀?

男人看也不看屏幕,甚至把它扔在一边,说着答非所问的话:你习惯头发总是湿的,因为你是人鱼虽然现在不是了。

说话间,白星河嗅见了酒气,不止如此,一行湿热的吻从背脊往上,断断续续地亲到了后颈。他不得不像个被撩拨的猫,忍住战栗,用力推搡身上的男人。

桓墨生停了下来,手臂搂得他更紧了:怎么?

白星河的挣扎愈发强硬。眼看他就要生气了,桓墨生才松开手:不逗你了。

白星河在被子里躲了起来,再也不肯理他了。

桓墨生笑了笑,又打开终端。

先跳出来的是备忘录,然后是与白星河的聊天信息。

被他忽略的、在宴会上的最后一个对话。

-你不会成为那种人的~

一条天真的人鱼。

这世界上也只有白星河这样认为。

然而有目的就有野心,他们不可能再过从前那种生活了。

他放下终端,与白星河又聊起来:在这里还习惯吗?又说,忘了你不能说话。

桓墨生翻出来被扔在地上的荧光屏,塞进了被子里。

躲起来的人迟迟不肯动作。

生气了?他拨开被子,低声道歉,对不起,晚上喝酒了所以

万籁俱寂,回答他的是被子里混乱、沉重的呼吸声。

桓墨生霎时间觉得不对劲,连忙把灯打开了。

生病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要不要去

慌张地用手臂遮住脸的、拽着被子不肯出来的白星河被他摁住了,他架住对方挣扎的手时才看清白星河此时的模样,忽然止住了话。

好像很痛苦。

颦眉、眼睛含着泪,嘴唇张开了,露出绯红的舌尖。

断断续续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