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长喻没有出声。
少傅?他又唤了一声。您别不理我,您知道我会做什么。
疏长喻被他这话狠狠刺痛了自尊心。他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景牧,你这般流氓做派,可不是我教的。
景牧却仍旧笑着:少傅总算愿意同我说话了。他说。今日长岚姐姐来找我了,说要重新北上,想来见您一面。
疏长喻没有出声。
我同她说,一切有我,让她不要担心。景牧笑着说。待她下一次回来,便可见到您了。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疏长喻说。
昨日我已经告诉少傅了。景牧看他就坐在那薄薄的草席上,便干脆脱下自己外罩的大氅,裹在他肩上。这件事,景牧不能听少傅的。
疏长喻抬手要将那大氅丢开,被景牧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今日,父皇已经下旨了。景牧笑道。那两个官员仍旧斩首,并樊俞安及湖州知府。大皇兄被贬为庶人,关在宫里了。
疏长喻通身一顿,紧紧地盯着景牧的眼睛:你让皇帝把湖州知府也杀了?
是。景牧坦然道。
疏长喻一抬手,耳光就落在了景牧脸上。
景牧微微偏了偏头,面上浮起红痕来。可他却连神色都未便,只顿了一瞬,便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神情看着疏长喻:少傅,你手可疼?说着,便伸手去握他那只手。
疏长喻一把挣脱出来,又一个耳光落在景牧脸上。
景牧这次没再说话。
为什么杀他。疏长喻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双眼的眼眶也泛起红来。他双唇颤抖,一双眼紧紧盯着景牧。樊俞安无错,他更是无错。樊大人一生为国为民,乃湖州一方父母官。你为了那事,竟说到这儿,疏长喻喉头哽住,再说不出话来。
一滴泪从他的左眼中落了下来。
我不杀他,便杀不了樊俞安。景牧低声道。
樊俞安本就不该杀,你又为了樊俞安,去枉杀其他好人。疏长喻哽咽着嗓子,道。景牧景牧。你真是我的好弟子。
前世他也死了。景牧平平板板地陈述道。
疏长喻顿住。
是啊,前世就是自己,在湖州知府一进京的时候,就下令将他全家枭首,一个没留下。
杀他的人是自己啊。
继而,他朗声大笑了起来。
好,实在是好。他一边笑着,一边簌簌地往下掉眼泪。我前世犯下的业障,果真不是一死就能了解的。我错杀的人,犯下的罪,都让我的弟子原原本本地学去,重新折磨我一遍。这老天就是偏要我这辈子也不得清白,让我这辈子也做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这一哭一笑,把景牧吓得面色一白,手足无措。景牧抬手去捏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中带,颤抖着一叠声地唤他。
疏长喻却不理他,只顾着笑着。景牧怀里搂着他,觉察出他的颤抖和冰凉来,只觉手足无措,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少傅您别这样,少傅。
景牧。片刻后,疏长喻停了下来,声音轻得像游丝一般,又平板得像一潭死水。你只道同我说你喜欢我,你恐怕根本都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景牧将头死死地埋在他颈窝中。
你只道我喜欢权力,只怕我受欺负,怕我不在你身边。他说道。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怕什么?景牧,我最怕的就是回到前世那样。
我疏长喻,生来俯仰无愧天地,上辈子却生生活成了奸佞。我这辈子别无所求,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泼天权势。我只想做个干净清白的人,只想谁都不亏欠,做个行正坐端的人。
你别逼我,像上辈子那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若干年后。
记者:请问疏先生,平日里和配偶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会选择怎么做呢?
疏长喻:[微笑]跟他讲道理就好。
记者:有没有碰上过讲道理不能解决的情况呢?
疏长喻:有的。
记者:那这种情况,疏先生会选择怎么做呢?
疏长喻:我一哭,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第32章
疏长喻不知道自己哭了。他面上麻木又冰冷,觉察不出眼泪的存在。
但他知道景牧哭了。
那小子死死地将他箍在怀里,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他肩窝被他弄得温热一片,泪水都浸湿了他的外袍,暖融融地湿了一片。
那小子抱着他还在抽噎着,越抽噎声音越大,及至泣不成声。
景牧哭着,还反复地唤着他,同他说对不起。疏长喻原本胸中淤塞又绝望,让这小子一闹,竟觉出无趣来。
他心里想着,有什么好哭的?我上辈子杀了多少好人,也没像你这般哭成这样,当真还是竖子年幼,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未经风雨。
起来。疏长喻听着他闷闷的抽噎声,半天没个完,不免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他推了推景牧,道。
景牧没动。
起来。疏长喻重复道。你压着我了。
景牧低着头,垂着眼,站了起来,立在一边。这牢房中灯光昏暗,疏长喻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看不清也好,想来也并不如何好看。
回去吧。疏长喻说道。既知错了,便该知道之后该怎么做。
景牧闷闷地嗯了一声,接下去又道:但是,我还是不能让少傅离开。
疏长喻原本略微平息下去的怒火又蹿了起来。他咬牙道:回去吧。
樊俞安之事,我会处理好的。他接着道。
疏长喻冷笑:你处理什么?皇上圣旨都下了,只能怪樊知府运气不好,两辈子都碰见我。
不怪少傅。景牧说。
疏长喻懒得同他扯这个,道:滚吧。
第二日景牧再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疏长喻早已睡下去了。
疏长喻睡眠浅,听到门响便被惊醒了。他起身,便看到景牧正小心翼翼地放低声音往里走。见到他起身,景牧颇为尴尬地停住了动作。
把少傅吵醒了。他低声道。
何事?疏长喻拿起床头的外衫披上,皱眉道。
gu903();景牧垂眼,道:樊俞安之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樊知府虽被革了职,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