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连反抗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的能力都没有。
少傅。景牧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开口道。日后,若我再发现你不吃不喝,我便去责罚那些伺候你的狱卒您看怎么样?
疏长喻闻言,放下了筷子。
景牧,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他抬眼,冷笑了起来。我手底下死过多少无辜的人,你比我清楚。怎么,如今还要用其他人来威胁我?
景牧却笑得温柔:少傅,我不许你这样讲。你是个多好的人,我是知道的。
疏长喻像是听到了怎样一个笑话一般,嗤笑出声,接着端茶喝了两口。
我吃完了。他说。没有别的事,景大人便可回了罢?
景牧却笑着摇了摇头:不着急。
疏长喻看了他一眼,便不想再理他。他便直接放下茶杯,转过身去。
少傅在此处住不了多久的。景牧笑道。不然,景牧就将窗前的竹子都换成垂柳了。但这兴师动众的,需得弄很久,所以只得委屈少傅这一阵子了。
疏长喻从前还从来没见识过景牧这番舍本逐末的好本事。
他冷然一笑。
我今日已经回禀父皇了。景牧接着说道。父皇还叮嘱我,让我好好照顾少傅,不要让少傅着凉了。
疏长喻闻言便更觉得可笑,干脆话里带刺,冷笑道:你们景家的人,还真是一副模样。亏我前世十来年都没看出你和你父亲是一路货色。
景牧闻言,丝毫不以为忤。他叹道:果然,在少傅眼中,我和旁人是没有一点区别的。
疏长喻闻言,冷声道:你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嫌恶心。
我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可恶心的?景牧笑起来。少傅,您不知道这话在我心中放了多少年,早就和我的魂魄生在一处了。
再说他起身,站在疏长喻身侧,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少傅,更恶心的事情景牧都已经做过了,还差这一句话吗。
疏长喻瞳孔微缩,一把推开他,后退了一步。
这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像春日里的树苗一般,一节一节地抽条,不知不觉间,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以比他高出了半个头来,这么站在他身侧,让他从心底窜出一股压迫感来,叫他喘不过气,迫切地想逃开。
景牧就这么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
疏长喻自然不知道,景牧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心想,为什么不早一些就这么做呢?干净利落地将他锁在自己身边,把他的羽毛折断,让他没办法做那些伤人的事情。
虽同样痛苦,但至少此时的心里不是空的。
片刻,景牧笑着坐了回去,同他寒暄了起来:少傅,你可知,我此时还在处理一个湖州科考的案子?
疏长喻没理他。
但景牧却是知道,疏长喻此时一定是在听着的。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前世便是,有两个官员在湖州乡试中收受贿赂,徇私舞弊。此后事情败露,被押解回京,即将便要斩首了。
他接着说道:少傅,这一世这二人押解回来,便是送到了大理寺。我前去重新审理了一番,竟查出了些别的事情。少傅可想知道,我查出了什么?
大人既无其他事情,便可以走了。疏长喻说。就算景牧仍供职朝堂,那也是工部官员。刑狱一事,不敢僭越。
他急于想让景牧离开。
景牧却一动没动,接着说道:这二人,竟与湖州知府有牵连,还与我大皇兄有牵连他们地方科考、地方官吏,和中央吏部,竟是连成了一条线。这条线上最重要的一股便就是樊俞安了,少傅。
疏长喻听到这个名字,一顿,转过身来。
景牧看到他的反应,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解释道:这地方考官,本是大皇兄的人,因着湖州知府的关系,给樊俞安透露了考题。待入了京城,这樊俞安便入了吏部,为大皇兄所用了。
你污蔑樊俞安,想借这件事治他于死地?疏长喻皱眉问道。
前世樊俞安虽害他断腿,甚至险些害他性命,但樊俞安的才学,疏长喻比谁都清楚。以他的本事,不需他人透题,名中探花,也是轻而易举的。
科考一事,无论哪一朝,都是朝廷的重中之重。一旦出现舞弊之事,涉事官员必死无疑。就像前世,那两个官员被处死后,湖州那一批考生便被召入京城,重新考了一次试。其中便有一个并未舞弊、却在金殿上太过紧张,故而发挥失常了的考生,被直接算作作弊,和一众舞弊了的考生一起被处死了。
故而若景牧所言属实,樊俞安必死无疑,大皇子景焱也难逃活罪。
哪里是污蔑。景牧笑起来。人证物证皆在,都是对的上的。一旦我将证词交给父皇,此后的事情,少傅也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了。说到这,景牧顿了顿,温声道:少傅,这个结果,您开心吗?
疏长喻气得冷笑起来:你同我说这些?景牧,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我?樊俞安根本不可能作弊,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那,少傅难道不知道原因吗?景牧道。还是说,樊俞安前世做的事情,少傅都忘记了?
疏长喻咬牙道:你也知道是前世所为!这辈子他什么都尚未做,你却要害死他,那你这般行径,和他上辈子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分别?
他罪有应得。景牧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他若是真做了害人的事,再论罪处置也不迟。可他现在什么都没做,甚至尚且什么都不知,就仍旧是一个无辜的人。疏长喻压低了声音,却仍旧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这么做,就是在害一个好人。我懒得和你说什么因果报应的道理,但是景牧,若是你现在要和他算前世的账的话,就先杀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前世做的所有事情,够你杀我数百次了。景牧,我也是罪有应得。
你有什么罪。景牧看着他,低声道。
后头那句话,轻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疏长喻却冷笑着,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有什么罪?景牧,前世那些大臣在朝上列明的我七七四十九条罪状,你都没听见?我可是听见了,现在便可复述给二殿下您听
他后头的话没能说出口。
景牧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道:少傅,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吻你。
疏长喻顿时停了下来,涨红了眼眶,瞪向景牧。
他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士可杀不可辱,可如今却被自己的晚辈侮辱至此。
我不能留他。景牧低声道。他活着一刻,我都不能安心。少傅,我怕他害你。
疏长喻道:你放开我。
景牧却接着说:曲江筵上,他又像前世一样同你攀谈,故而才会惹你不快,让你独自去喝酒淋了雨。少傅,这些事情,我都知道的。
疏长喻已经懒得再计较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自从他知道景牧是重生回来的之后,短短两天,他对景牧的认知都被刷新了。景牧对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又密不透风地控制了自己。
他知道什么,都是情理之中的。
疏长喻一时间只觉得疲乏和烦躁,只想让他立刻离开。
景牧仍旧在说:他和前世存着一样的心思,我不能纵容他活在世上,少傅。
gu903();疏长喻闻言冷笑出声:那既然这样,你也不要容忍皇上和皇后活在世上,还有满朝文武。他们不是害得我家破人亡吗?景牧,你如果真有心,何不把他们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