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014(2 / 2)

故而稍稍安静,人群之中,自是再有人开口带节奏:“人尽可夫,一个家姬,还要讲什么孝顺。”

“家姬之女,站在人前,也脏了别人眼。”

“亲娘是家姬,女儿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扶云丹轻扬下巴,厉声:“为何不可!只要有能耐,便算是家姬之女也能出头,正是我大月幸事!也正是大月对我的恩德!娘亲命苦,自幼被买入主家,教导侍候,她除了认命做家姬,还能如何?可我不同,既然国主已然采了云丹君之意,我大月不可再蓄奴。那大月便再没家姬,也无奴隶,我难道还需继续做个讨人喜欢的锦绣吉祥物,我自然该顺应国主之令,为我大月尽绵薄之力!”

扶云丹侃侃而谈,嗓音朗朗,理直气壮,不自禁生出了阳光般的感染之力!

反倒是暗中窃语之人,不觉有些说不过,不觉理屈。

可纵然底气不足,也犹自可以车轱辘。

“家姬女儿就是家姬女儿,就是脏。我等干净人,就是不能和脏物在一到,诸位说,是不是。”

却也是妄图煽动围观群众对扶云丹的排斥。

人群之中,倒也有附和之声,不过大多数人,都有些沉默,不免让那几声附和,显得零零碎碎。

扶云丹却也是不理睬那些说话的嗓音,自顾自说道:“还是有人觉得,国主之令,云安君之心,并不如何的正确。还是应该,继续蓄奴,以此为傲?”

她言语未尽,一道身影却也是轻轻的现身于她面前,挡住了扶云丹的视线。

又是春日到,云安君如当年一般,鬓发间犹自别着山茶花,却亦是风华逼人。

他只缓缓说道:“若谁有什么意见,既是理直气壮,何不走出来,清清楚楚的言语。”

他一句话,终于让在场彻底安静。

谁敢走出来,谁能?

容青檀怔怔的看在眼前一幕,只觉得不可思议,心底渐渐翻腾起酸意。她以为云安君会避之不及,私底下欣赏霍怜是一回事,可是他人前怎么乐意和一位家姬之女沾上关系?

本来,容青檀就是这样子算的——

可哪里想得到,云安君居然就这样子,随随便便得站了出来,容色朗朗,甚至还加以维护——

那酸意好似什么尖锐之物一样,这样儿的刺向了容青檀的心脏。

云安君是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么护着那下贱女子,宠成这个样儿。云安君,毕竟是个贵族啊,为何竟然如此的不爱惜羽毛?

耳边则听到云安君沉声言语:“至

于她是否有军功,军中之人,自然亦是瞧得清清楚楚,并不以她出身而改变。今日她能得此荣耀,照拂母亲,正因她自己用功之故。诸位何不,将之看成属于自己的机会!”

云安君心中亦是有数,今日人群之中,本便有那等刻意安排之人。

法不责众,他不好出手击杀,如此便让百姓反而生出惶恐。

可那出头几人,云安君已然是记下,自有人会跟踪查探根底。

一场风波,终于也还是化消于无形。

扶云丹也不上马,轻轻的牵着马,带着吴姬走。

容青檀瞧在眼里,心里酸意难受,也是难以言喻。

容青檀身为养女,寄人篱下,自也不免会受些委屈。故而她心下,自也是有些委屈的。她那温和秀雅之下,掩不住心尖儿一缕自卑。只不过容青檀知晓,没人会喜欢自卑的人,故而将之掩饰得极好极好。

然则,再如何,她那出身,总归是要比霍怜好些。

霍怜算什么,区区家姬之女罢了,当她知晓卫央喜欢的是这样子人时,心里也不觉好笑。她笃定卫央必定会后悔,一时美色迷惑,可清醒之后,定然也是会引以为耻。可自己算对了卫央,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女人居然攀附上了云安君。

可如今,这个女人,便大大方方的,在所有人面前,坦诚了自己的出生,仿佛这一切,均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家姬之女,不是应当万分自卑吗?

她凝视着扶云丹,那女子犹自抬头,发结青叶冠,撒了一身阳光。

一时间,她忽觉有些挫败。

可自己,也不会轻易认输。

那女人既然是一心顺了云安君,那自己随了夕山君,注定也是敌人。

这日,容青檀不觉又寻上了夕山君。

她没留意到周遭之人眼神,尤其是夕山君身边侍从,已然不觉透出对容青檀的不满了。

容青檀总是来寻夕山君,情意切切,出入频繁。当然,本朝风气,还算开放,于男女之防,也不算很严苛。容青檀名义之上,也是夕山君的知交好友。可是容青檀的心思,谁不知晓呢。

容青檀并不是一位真正的贵女,她是河内卫家养女,只不过撞了大运,得了占卜之力罢了。

如此一来,此等女子,当然也是想要攀个高枝。

可容青檀是神女,神女也会婚配,可多少有些不好听,也会衬得夕山君仿若是好色之徒。

再者,今日容青檀可真是丢人,抬举她的夕山君也不免颜面有损。

容青檀不觉垂泪,轻声柔语:“夕山君,我并未想到,那女子居然如此恬不知耻,而云安君又如此抬举——”

毕竟,就在之前,她言之凿凿,只说定然能为夕山君拔去这心头一根刺,损及云安君名声,可是没想到扶云丹竟丝毫未损,甚至还解除她一处隐患。

没想到,那女子竟然是如此厚脸皮不知羞。

夕山君甚有涵养,如今也犹自温文尔雅,并不会对女人发脾气。他心机颇深,又怎么会轻易喜怒形于色。

故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和声说道:“我的小青檀,你也不必费心为我算计,乖乖巧巧,让我宠就是了。”

容青檀面色和缓了些,今日本来有些受伤的心,似也得到了安抚。夕山君这些话儿,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说出来,令人心里很舒服不是?

夕山君眼底深处,却也是不觉流转了那一缕厌憎。实则他至始至终,都瞧不上容青檀,毕竟一个养女,生了几分姿色也就罢了,还装模做样,总是故意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故而自己

不知她身世时候,对于容青檀生出了许多美好的幻想,拿到手也不过如此。反倒是容青檀,算是真撞了大运。

夕山君是个务实的人,如若早知道容青檀的身份,他不会在这样子一个女子身上耗费如此之多心思。不得不承认,容青檀确实极好的修饰了自己,谈吐极佳,未知根底时,夕山君甚至猜测她会不会是公主。一个养女,养出那么一副高贵腔调和见识干什么?

好在容青檀,也不至于让他彻底的失望。比如如今,容青檀至少是个神女,而且天分也是绝佳。

当然他也厌倦了听容青檀那些出谋划策,能有什么用,每次都是丢人现眼,还害得自己损失颇多。

而容青檀并不知晓,夕山君已然厌了她出谋划策卖弄聪明的举动,犹自绞尽脑汁,不肯死心献计:“那霍怜心机颇深,其母却只是个家姬,我也打探过,是个十分蠢笨的妇人,又对自家主子十分痴情。当年霍怜走时,便与其母争执,闹得并不是很愉快。这等女子,脑子空空,也是离不得男人。如今,也是被迫离开她那位男主人。只要,让那家主人写一封信,言语稍稍缓和,定能让那吴姬感激涕零!若是如此,便也能轻而易举,让她霍怜生出软肋,乃至于,戳破她那所谓孝顺的可笑嘴脸!”

她眼底闪烁着异样狠毒的光彩,落在了夕山君的眼中,竟也隐隐有些憎恶。

如此狠毒心性,实在令人厌恶。容青檀一副白莲花模样,可实则竟有这么一副心肠。

夕山君却并不是卫央,至少不会喜怒幸于色,故而纵然心中不喜,面色也并未如何表露出来,反而和声:“我说了,这些事情,不必你操心了。”

他甚至轻轻的伸出手,抚摸容青檀的发丝,缓缓柔语:“如今你要做的,便是想法子,将那明容拉下来。而你,便是国师。明容性子太过软柔,对着我那师弟,处处退让,竟不知如何维护你。今日,她便让你受尽委屈。”

容青檀心尖儿轻轻一颤,旋即一缕欢喜顿时浮上心头,当国师?

她已然是夕山君的人了,也不是什么清白之躯。可容青檀也不至于将自己前程尽数放在夕山君的身上,她纵然自欺欺人,内心之中也已然觉得夕山君没那般牢靠。

有那么一刻,容青檀嘴唇动动,也想说自己不做国师,想与夕山君长相厮守。

可话到唇边,却也是终究没说出口。也许,她心尖儿终究隐隐知晓,其实这个回答,并不是夕山君想听的。

再者,容青檀一双眸子闪闪发光,也不觉流转一股子对权力的渴求。

云安君派去的探子回禀,却让云安君不觉面色微沉。

那人群之中浑水摸鱼,趁机诋毁扶云丹的,云安君早瞧出来,只是不动声色。他暗中使人打探,想瞧出是谁使绊子,可是结果却也是出乎云安君意料之外。

是他的师兄。

云安君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师兄居然会是这样子的人。他以为夕山君纵然和自己意见相左,只不过是立场想法不同,仍然是同门。再者,夕山君似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只是希望手段柔和几许,云安君也不必如此激进。而他,自然也是从无怀疑,将夕山君当成了真正的君子。

某方面而言,云安君是个太过于纯粹的人。因为过余专注做自己的事情,因而不能留意到其他。

也许因为如此,前世云安君就是被他算计,死在这个男人手里。

可未曾想,夕山君居然用如此阴诡的手段,私底下算计,甚至还用女子名声借题发挥。

那神女容青檀,也随后而至,这很难让人相信是什么误会。

有些事情,本也禁不住细查,譬如那日挑衅的同宗师弟方

南,原来和容青檀、夕山君也有纠葛。

原本来不及细查的事情,也经不住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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