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凭什么去管这个闲事?
她在江府活了四十年又怎样?受过江大人的恩惠又怎样?世子爷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
她身为奴,在关键时刻丢弃了主,背主忘恩,罔顾江家四十年的养育,这没什么。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小小的江暮雨心中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害怕,唯一的依靠丢下他跑了,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若婆子忠心护主留下来,必定被杀,她跑了,他该松口气。
可是婆子跑了,剩下他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山匪没有追,因为他们需要婆子跑回家报信,这样才能达成绑架要赎金的目的。只有江暮雨知道,婆子不会回来。
刀剑加身,再凑近一寸就能刺进江暮雨的皮肉。
严寒冬日,他穿着单薄的旧衣,瑟瑟发抖,他害怕极了,他会被带入肮脏污秽的贼窝,会干些烧杀掳掠的恶心勾当,他被山贼揪住头发,清楚的看见山贼的眼中透出惊奇又龌龊的光芒。
这小孩长的真带劲啊!
江暮雨心中有个绝望的声音大声的告诉自己:完了。
就在他极度恐慌和无望的时候,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宛如天籁般,转入他一片空白的头脑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欺负小孩,丢不丢人!你们几个,去把他们给本少爷卸了,往死里揍,不用留情!
身材魁梧的家奴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围困江暮雨的山匪摁倒了,他们拳脚相加,那些山匪毫无反抗之力,求爷爷告奶奶的狼哭鬼嚎。
江暮雨怔怔的看着那辆不知何时出现的奢华马车,在马车里坐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男孩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对自己的家奴吩咐说:把那小孩带上车。
容不得江暮雨说不,家奴已经提小鸡一样将他丢上了车。
马车的内部要比外表豪华得多,地方宽裕,足够放下一张软塌,上面铺着柔软的锦毯,一张黄花梨的矮几上放着玉杯,旁边有金丝盘,盛着满满的不合时宜的瓜果,还有一盘香气扑鼻的烤鹿肉。
马车里烧着优质的银霜炭,十分的暖和,男孩身上穿着名贵华丽的锦衣,一寸便值千金。
江暮雨识得认得,也猜测得出来,此人非富即贵,看马车的规模和样子应该并非王室宗亲,可能是家中富裕的商户。
果不其然,上车后不久,孩子就自我介绍说:我姓白名珒,字玉明,云梦都人士,家中世代经商,在当地小有名气。
云梦都?距离杭州不远,距离姑苏也不远。
白家江暮雨有点印象,在云梦都当地颇有势力,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男孩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拿了瓜果梨桃给他吃,拿了烤鹿肉给他尝,只是他吃不下,他始终畏缩在马车一角,一语不发。
家道中落,流离失所,猪狗不如。
我要去趟姑苏进货,你呢?明明知道没有回答,但男孩还是问了。
江暮雨只能点头。
男孩居然奇迹般的理解道:你也是去姑苏?
江暮雨再点头。
男孩喜出望外:那赶巧了,顺路送你一程。你叫什么?哦,忘了,你不会说话。男孩显得一脸失望。
江暮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极度的害怕和寒冬中受凉,竟然失声了。
男孩问不到名字还不死心,琢磨着说:那你会写字吗?咱们可以手谈?
江暮雨低着头:手冻僵了,没法写字。
男孩自顾自的郁闷道:哦,这里没有笔墨
江暮雨:
忽然怀中一暖,是男孩递了自己的手炉给他。
天这么冷,来,捧着手炉。
手炉很暖和,上面还带着男孩身上特有的味道,是那种清淡的花香。
萍水相逢,他却是除了奶娘对自己最好的人。
姑苏到了,江暮雨在城门口下车,男孩一路上自言自语,而他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搁谁身上谁都不乐意。男孩掀开车帘瞧着他,或许是感念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眼神中充满不甘和别扭。
江暮雨走远两步,缓缓停住,转身,嘴唇轻颤,说出一句无声的话。
寒风霜雪中,不懂唇语的男孩是不知道的。
谢谢你,白玉明。
师兄。
一声轻唤,神游天际的江暮雨被唤醒,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珒,手脚处传来的酥麻让江暮雨蓦然回神。
打坐入定,修心修性,他曾经训斥白珒在入定的时候胡思乱想,结果时至今日,自己也心乱如丝,庸人自扰。
到了吗?江暮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还没有。白珒盘膝坐在甲板上,说,看这行船速度,至少还得半个时辰。
江暮雨神色如常,语气轻缓:此去乾坤岛,是和风菱草有关?
白珒欲言又止,许久过后才点头道:有点关系,上乾坤岛问样东西的主人。
白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黄色的珠子,江暮雨仔细观来,珠子晶莹纯透,华贵引人,是上等材质的金珀。
江暮雨拿着金珀,问道:它的主人做了什么?
黄芩正好从船舱里出来,听到那么一耳朵就口无遮拦的嚷嚷道:那孙子胆大包天,不止一次暗杀白眼狼,每次动手都戴张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这么个琥珀珠,根本弄不清楚他的身份。
听到暗杀二字,江暮雨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眸光冷如寒夜,紧盯上白珒刻意隐瞒的脸:你可曾受伤?他又为何暗杀你?
没有,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伤不到我。白珒往后一仰,惬意的翘起二郎腿。
黄芩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傻了吧唧的说大实话:是谁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下不了地的?
江暮雨冷凝的眸色变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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