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用肮脏的袖管狠狠抹了把眼泪,他转头看着江暮雨,干裂的嘴唇颤抖道:我的儿子多无辜啊,他多无辜啊
江暮雨面色清冷,遥遥而立:叔父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叔父咬着唇,声泪俱下,若没有你,我们不会变成这样,不会家破人亡,我也不会老年丧子!
你方才说,婶母是误伤我,可我要告诉你,婶母当时去伙房拿刀,她连片刻迟疑都没有,她是目标明确的想杀我。江暮雨指着自己的心脏,冷声道,那道刀疤至今还留在这里,她刺的很深,若没有我师父相救,我早死了。就算婶母后来后悔了,她害怕了,又有何用?时光不能倒流,她自己犯下的因,自己承受果,堂弟是无辜,可他之所以惨死,归根结底错在我,婶母就半点责任也没有?
叔父咬牙切齿,涕泗交流:若你没来我家,若你当时任由她捆绑关进柴房,若你没有咬她,没有反抗,她就不会失去理智拿刀捅你,你也不会重伤溺死,她也不会变成杀人犯,我的儿子就不会在此阴影下痛苦的成长,我们全家就不会
啪!
一巴掌重重扇在叔父的脸上,叔父年老体弱,哪里受得住这等力道的耳光,惨叫一声被打趴在地,左脸迅速红肿起来,脑子嗡嗡作响。
原地未动的江暮雨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突然窜出来打人的少年:玉明?
白珒一身的怒火沸腾冲天,他一把揪住叔父的领子,用力提起,在他右脸上落下一巴掌,恨恨道:老头儿,有种再说一遍啊?
叔父酷似猪头的脸上写满惊恐,他身为长辈,江暮雨就算再心中有怨,至少不会对他怎样,但面前这个少年绝对是疯的,叔父有种预感,这货什么都干得出来。
天竹从袖口滑到白珒手里,他比量一下位置,抵在对方的心脏上:废话那么多,以夫人之道还之丈夫之身,别怕,就疼一下而已。
你,别,别叔父吓得脸都白了。
别个屁,我看你穷困潦倒又丧妻丧子的,肯定生不如死,我送你一程。
白玉明。江暮雨真有点担心白珒杀人,还是杀的凡人。
白珒回头看向江暮雨,愤怒的妖兽露出一丝惶恐和无措:师兄我就扎一小下。
江暮雨道:你放开他。
白珒虽然心里不甘,但对江暮雨的话向来绝对服从,只好松手退到一旁。
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多半都被白珒听了去,江暮雨有点心累,他竟没发现自己被白珒跟踪了。
一声不吭的跟踪掌门,做梁上君子,真是越来越放肆。
叔父瘫在地上,他的身体萎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声音低沉沙哑,好像生锈了的铁皮:我,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到心中无怨,你是我亲哥哥的骨肉,我本该好好对你,可你终究只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儿子,我想好好照顾你,可我的夫人她
她是你老母?白珒在旁不屑道,她叫你死你就立马去死?
你不懂。叔父流着眼泪道,我跟大哥分家之后,做生意失败,赔了个底掉,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什么都不要,甚至推辞了有钱公子哥的聘礼,她愿意跟我成亲,跟我过苦日子,我既喜爱她又珍惜她,成亲后的日子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我都尽全力去满足她,她说什么我都听,渐渐地,我就习惯了。我好不容易娶上的老婆,若我不顺从她,她就要跟我闹,吵的不得安生,我能怎么办
白珒真佩服的神魂颠倒,他上前抄起天竹,抓来叔父的左手,从手背上狠狠一扎贯穿。
叔父的惨叫声淹没在白珒的静音咒里,他随后向江暮雨解释道:师兄,我不扎这一下不痛快。
叔父的脸憋成了酱紫色,静音咒收回,他疼的喊不出来,躺在地上抱着血流不止的左手浑身哆嗦。
白珒想了想,觉得还不满意,走过去抓住叔父的右手,又在他右手掌心穿了个洞,说道:便宜你了,就是这两只爪子拽着我师兄,不让我师兄离开的对不对?若不是你当帮凶,你家老娘们儿能伤得了我师兄么!
江暮雨有些累了,他偶然见到这位在花满楼做工的叔父,穷苦落魄,因为长年累月的出苦力落下一身病,他也只是多年未见,好奇叔父的遭遇前来打声招呼,不过,就听叔父多年来对他的看法,他此番作为真是多余了。
玉明,走吧。江暮雨叫上师弟,转身要离开。
那疼的几度晕厥的叔父声音嘶哑的喊道:等,等等,别走!
江暮雨驻足,并没回头。
你,你就算恨我,就算恨你婶母,但是,但是你堂弟是无辜的叔父好像一条被斩断两节的蚯蚓,吃力的往前拱着,趴着,哭的泣不成声:就请你念在我们家给你吃喝,没让你流落街头的恩情,救救他吧,算叔父求你了。
江暮雨背对而立,逆光中,他的背影苍凉而冰冷:在叔父家四年的恩,我该还的都还了,最后甚至把命都还进去了。你的侄子已死,被你妻子亲手杀死的,如今的我是扶瑶的掌门,是修仙界中人,再不是俗世中那个秦国公世子了,我跟你再无半点关系,日后也无须再见。
叔父涕泗滂沱:暮雨,你不能这样,暮雨
行了。白珒挡在叔父面前,额头阴云密布:第一,令郎凡人一个,死了也就死了,他并非修士并非大能,连死后化成鬼的资格都没有,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第二,你一边怨恨我师兄,一边还求我师兄救你儿子,我就问你,要脸不!?
叔父肝肠寸断,涕泪横流。
白珒道:你自生自灭吧!
白珒看向江暮雨之时,发现他早先一步走了,白珒忙追上去,在通往客栈的长街上找到了人。
远远走着,白珒却有点不敢上前搭话,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先针对跟踪一事向掌门师兄道歉?还是就着叔叔婶婶的事安慰江暮雨几句?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江暮雨心脏处的刀伤是这么来的。
被自己的婶母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叔叔为帮凶。
他因为家中衰败,不得不寄养在叔叔家,寄人篱下的滋味白珒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深知那其中的辛酸与孤寂,这一点,从江暮雨的性格上就能体现,从江暮雨会洗衣做饭,会各种粗活累活上更能体现。
若没有师父,怕是江暮雨早在十岁那年就死了。
想到这点,白珒既心疼江暮雨,又恨极了对他痛下杀手的叔婶,一时间生出为江暮雨报仇,将那对凡人千刀万剐的暴戾之心。
白玉明。前方的江暮雨突然停住。
白珒楞了一下,那些将他脑子堵得满满当当的思绪瞬间散开:师兄?
江暮雨:你在想什么?
白珒紧忙摇头,跟上几步,站在江暮雨身边: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