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掌,把掌中的丹药重新放进瓶子里。
陆珺濯只觉得尴尬,只要是苦的东西,他总是习惯拒绝,哪怕到了嘴里,都要阻止一下,怕吞不下卡在喉咙更难受,所以还要嚼碎再吞,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改不了。
手伸出来,我帮你理顺内息。
云飞昙不管他嘴里发苦,把药瓶放到一边,抬眸看他,眼尾微挑,眼中有一丝丝笑意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
陆珺濯吃了那粒药,虽然嘴里很苦,药效却是真的好,心口处经脉刺痛感减轻了不少。他伸出双手,被云飞昙轻轻握住,一股清冷内息沿着脉门直上,与药效一起把那股魔息压制着,引导它分散在体内各处经脉。
如此运行一周天,陆珺濯的脸色好了很多,内息也顺畅起来,呼吸间心脏不会再刺痛。
云飞昙收功,两人的双手轻轻分开,他脸色有些发白,那股魔息不依不挠地阻着他的内息,两股气息僵持不下,他耗了六七成的内息才把它压制住,不让它上行到头部。
感觉怎么样?他缓了一下,直到内息平稳才问道。
多谢大人,我好多了。陆珺濯睁开双眼,纯黑的眼眸里满是感激,虽然这样的内伤会自动恢复,能减轻疼痛也是好的,应该好好道谢。他若是知道这样做会损耗云飞昙的内息,一定会拒绝。
每日午后到此处,我替你压制体内魔息。
陆珺濯点头:大人真是个好人,我该怎么报答?
他四处看了看,这间房子到处都是竹简,半点生活用品都没有,也没见到云太史有仆从侍侯,去哪里都是独来独往,突然有了主意,不如我跟公子说,让他把我的卖身契送来?
云飞昙一怔,想不到他会这么说,不必。
拒绝是意料之中的,陆珺濯笑了笑,没再坚持,打定主意再去忽悠穆铖。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气氛沉闷,幸好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人敲了敲门,大人,天子与垣侯去了永寿宫,请大人一起用晚膳。
战经阁的小吏恭敬的声音传来,原来时辰已经这么晚了,两人都没注意天色渐暗,秋日昼短夜长,酉时刚到,天就要黑了。
既然大人有事,我就先回穆府吧。陆珺濯站起来,伸手扶起云飞昙,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这么疗伤真的对他没影响吗?
明日申时,不要忘了。云飞昙借力站起,理了理身上衣裳,推开房门。
一定不会忘。陆珺濯认真地说,难得有人这么关心自己,怎么会忘呢?
他站在崇文馆三楼,看云飞昙跟在八福身后进了台城,直到看不见。
穆府离台城不远,陆珺濯慢慢踱步,走着回去,走过了台城门前的大道,尧都热闹的夜市就在眼前。
路边店家檐下的灯笼已经被点亮,不少店铺生意不错,客人挺多。大约是因为南门外的垣州军兵临城下,百姓们交头接耳,场面虽热闹,却有些人心惶惶,总在担心他们打进来。
安稳多少年了,老夫看着不会打,垣侯不是已经与天子言和,进台城去了吗?一名老者在食馆里靠窗的位置,抿了一口酒,神情淡然。
老爷子,话不是这么说,我当时就在城门,碰巧看见,那垣州兵当真是来势汹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行,我得先回去收拾收拾。一个中年男子反驳,他说完,快速吃完陶碗中的豆饭,放下几枚铜钱就走。
其余人互相看一眼,也像那中年男子一般,匆匆吃完饭,也走了,只剩下那老者摇了摇头,依旧慢条斯理地用膳。
陆珺濯身上没铜钱,肚子又饿,路过那食馆,不由得脚步放慢,朝那老者桌上看去,那上边摆着数道菜品,有肉有青菜,想到自己自从穿书之后除了假扮君霁那几天吃过饭,之后再也没吃过像样的东西,神情微妙,脚步加快。
穆府应该还有东西吃吧?
夜晚秋风凉,穆府在这瑟瑟秋风里更显清冷,大门上的白灯笼被秋风吹得左右摇摆,门外还有几辆马车,看车上标志,齐哉和秦江应该还在穆府没有离开。
这个时候,晚膳时辰已经过了,陆珺濯跟在一个端着空盘子的仆从身后,想混到厨房找点吃的。
第24章乱世王孙24
抄手游廊两旁的灯笼被风吹着摇来晃去,忽明忽暗,到处都是招魂幡,被风吹得飘飘荡荡,那仆从胆子看起来不大,不时回头或是左右看看,脚步越来越快。
陆珺濯担心跟太近吓到他,只能远远跟着,谁知道那仆从竟越走越偏,居然走到穆朔的院子里去了。
灵堂设在宗祠里,守灵之人大多会聚到那里,穆朔的院子里应该是没人的。竹简已经被温商带走了,难道还有什么是大家没注意到的?
他隐匿气息跟在那人身后,只见那人摸黑进了院子,把手中空盘子放在庭院石桌上,穆朔的书房廊下有个影子,那人朝影子行了一礼,有轻微的声音传来。
大公子,垣熙进了台城,看......穆慎应该也收到了消息。声音既轻且飘忽,被风一吹就散了。
陆珺濯没听过这个声音,穆府的仆从他只认识跟在穆铖身边的人。
他想走近一些,就听那大公子说:齐太师不是给白将军传信了吗?为何他没到?
那随从沉默不语,过了许久,那大公子又道:得想办法让他们遇上战一场。
可是白将军是我们的底牌,这么用恐怕太师不答应。那仆从不同意,要战为什么你们秦家不战?
看来那仆从身份不简单,陆珺濯暗忖,那大公子想必是秦卓岚了,居然想到在穆朔的院子里碰头,穆府的守卫......当真是任人来去。
那边两人没谈妥,不欢而散,仆从出门还顺手把空盘子端到手里,没有再理会秦卓岚。
陆珺濯想到温商说过的话,明日若是不见垣熙,垣州军就要攻城。但愿台城的守卫比穆府好一些,不然就出大事了,看秦卓岚不像放弃计划的样子,万一他派人去行刺垣熙,尧都定然会被垣州军攻入。
陆珺濯一边担心台城里的人,一边在穆府寻找厨房,直到深夜才找到,只是吃食已经冷了,膳夫们也不在,前院早就宴席散去了。
他草草吃了一碗冷汤豆饭,才离开厨房去前院灵堂。
灵堂人影重重,最后一晚守灵,所有人都不是在自己的棚子里守,而是按亲疏远近官职高低跪在死者棺椁前,每人面前还有铜灯一盏,其中燃着烛火,人数众多,铜灯也多,照得灵堂亮如白昼。
穆铖跪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地护着那铜灯,在他前面的是他的叔叔们,两旁的是他的堂兄弟,其后是女眷,再后是穆家旁亲,然后才是齐哉和秦江领着众官排在旁亲之后。
陆珺濯扫了一眼,秦卓岚也在人群里,就在秦江身后,他年近不惑,鬓发有些灰白,头上戴着玉冠,发髻一丝不苟地被玉冠束在头顶,身披一件厚裘衣,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冷硬,态度肃然,不时用剪子挑出铜灯烧黑的灯芯。
夜已深了,这些文官平时养尊处优,哪堪熬夜守灵,有几个文弱些的已经摇摇欲坠,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
陆珺濯在人群后找了个地方跪下,再怎么说穆朔也是原身的外祖,理应替他守一夜,况且其死因多少也与自己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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