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也无事发生,陆珺濯不时抬头看向秦卓岚,发现他没有离开过灵堂,心里松了一口气。
天边已经放亮,天上云层太厚,天气不算太好,看样子要下雨。
守灵守了一夜,不少朝臣站起来活动发麻的手脚,将铜灯送到灵柩前的灯架上,不时有人进出灵堂,灵堂旁边有座膳堂棚子,里面有穆府仆从在派发早点素包子和豆汤。
陆珺濯取了一份餐点,又为穆铖取了一份,那负责派发包子的仆从见到他一愣,问了一句:铖公子院里的?
这个声音,正是昨夜与秦卓岚秘密碰头的那个仆从的声音。
是。陆珺濯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只见他面相平平,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手里的活快而不乱,若不是陆珺濯夜里见过他,真的以为他就是个普通膳夫。
他端着两份早餐走到穆铖身边,灵堂里只有穆铖一人在,其他人都散了。一个时辰后穆朔出殡,穆家的墓地在北城外,穆朔生前就给自己找好了墓葬之地,还修了墓室,棺椁送入墓室,封土就成。尽管如此,没有一整天时间也完成不了,不吃东西饿着肚子去是不行的。
公子,你的早膳。他把餐点端到他面前,伸手捏起自己那份素麦包咬了一口。
怎么现在才回?穆铖不满道,看他吃得香,也伸手取了一个,狠狠咬了一口,不知道他把包子当成谁了,两三口就把一个包子吃完了。昨日你就该跟我一起回。
陆珺濯回道:我得为公子看着垣熙,万一他跑了不就白白放走温商了吗?
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你本来就是他们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救他才出的馊主意。
穆铖现在醒过神来,思前想后都觉得陆珺濯是在坑自己。
那现在公子打算怎么办,横竖不能再去抓一次了,上次是与云大人联手才拿下温将军。云大人想放,我也是没办法。陆珺濯每次与自己这便宜表兄说话,总是忍不住逗弄他,穆铖让他想起自己的好友钟思卿。
这事你别管了,本公子就不信了,以你的花拳绣腿都能抓住他,量他也逃不出本公子的手掌心。
公子威武!陆珺濯适时拍了一记,决定不打击他的信心,有仇恨总好过意志消沉。
时辰过得快,两人用了早膳,穆铖跟叔叔们商量起棺的事情去了,陆珺濯无事可做,在灵堂边四处看看,秦家的棚子里,只秦江一人在其中喝豆汤,秦卓岚不在。
他心里一惊,人呢?
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前边大门处传来喧闹声,正门大开,群臣全部跪拜在地。
君霁表情肃穆迈步走进来,在他身后的是形容憔悴的穆太后。
她一身素服,行走时脚步虚浮,没有让侍女扶着,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向灵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角通红,衬得脸色过于苍白。临近灵堂门口时,身子摇摇欲坠,被君霁扶着进了灵堂。
灵堂此时空无一人,她奔到穆朔的棺椁前扶棺流泪,既不说话,也没有哭声,只静静地流泪。
君霁走在她身后默默地从灯架上取了两盏铜灯,点亮摆在地上,把地上的蒲团推开,直直跪在地板上。
众人没想到天子与太后会来,穆朔的几个儿子听了仆从的禀报匆匆赶来,又退出了灵堂,实在不忍打断母子两人的哀思。
天子到场祭拜,起棺的时辰要延后,朝臣们又各自回自己的棚子等待。
云飞昙与垣熙进了穆府大门之后,停下脚步,没有跟进去,两人站在离灵堂最近的棚子外边。
既然垣熙能跟着穆太后一起来,想必他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她说清了,陆珺濯如是想着,看来台城昨晚无事发生,他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
侯爷。他先向垣熙行了礼,转身面向云飞昙:大人。昨夜可安稳?
垣熙见了他,冷哼一声,拂袖走到一边。
这小子翅膀硬了不听使唤,养不熟的小狼崽子,好在还有点用处,总算把事情解决了。
陆珺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冷淡,知他恼怒自己擒拿温商,做了不利于垣州的事情,心中有愧,于是低头不语。
怎么?过了许久,云飞昙见他心情低沉,没有往日开朗话多,试图安慰他道:太后已知你身世,今日她来,除了送一送穆太傅,也是想来看看你。
嗯。陆珺濯看了看灵堂中的母亲与弟弟,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有些为难,现在他觉得怎么做都是错。
太后想着过几日把你上谱碟,来穆府之前,召我给你选个名,我尚未选好,你以往已有名字,我给你换个字,你看濯字如何?
怕他不知道是哪个字,伸出食指在空中缓缓划出一个字,继而露出长辈一样的温和笑容:可看清了?
赐名,一向是师长们最喜欢的事情,云飞昙从未给人赐过名,太后让他做这件事,让他欣喜,他来穆府的路上想了一路,最后选了这个字。
陆珺濯点了点头,他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他对这个字很熟悉,闭着眼睛用左手也能把它写出来:这个字很好,谢大人赐名。
你喜欢就好。云飞昙心生欢喜,你的卖身契不需要送来了,天子会与穆家说清,到时候会把你迎进台城。穆公子也不会为难你。
刚说到穆铖,前边就传来他的大嗓门:站住!穆府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只见穆铖怒气冲冲地拦在垣熙面前,一副随时都可能把他爆打一顿的样子,没有立刻爆|发,已经是他极力压抑的结果。他的叔叔们在他身后用仇视的眼光盯着垣熙,暗中将之围起来,颇有一言不和就动手的架势。
第25章乱世王孙25
喧闹声惊动了候在棚子里的朝臣们,他们一个个探头观望,然后与自己的同僚们互相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听闻昨日城门前差点打起来了?有人悄悄地看向齐哉和秦江,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手,自然时刻关注时局,消息不灵通如何能官运亨通?昨日城门的情形,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诸位大人请冷静,垣侯于此事并不知情。
云飞昙走了过去,挡在垣熙身前,今日太傅出殡,诸位如此喧哗,是想要太傅不得安宁吗?
那也不能这么算了!穆铖压低声音,满心不甘,牙齿紧咬,死死瞪着他身后的垣熙,他在这里才是扰了祖父的清静。
垣熙:云大人,我这不速之客不太受欢迎,还是到外面候着好了。
虽然穆朔的死他不知情,但是人人都知道,凶手是他麾下大将,太后向来待人宽慈,能够接受他的歉意,穆家其他人未必能接受。
也好。云飞昙点头,向穆家几位公子施了一礼,打扰了。
穆铖把头扭向一边,冷哼一声,他的叔叔们向云飞昙还了一礼,云大人客气,此事与大人无关,大人为了查案奔波了几日,改日再登门拜谢。
他们让开了道路,目送两人离开。
你怎么跟来了?走过曲折的抄手游廊,云飞昙回头看到陆珺濯跟在身后,回去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高兴认祖归宗吗?垣熙在前方转身,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陆珺濯问:侯爷这就要回垣州了吗?
回去了,尧都虽热闹,还是垣州岛住得舒服,昨夜刺客吵得本侯睡不安稳,杀了又怕麻烦,只好躲回老家去了。
原来昨晚上真的有人暗中潜到台城边的鸿雁楼,难怪今天侯爷的脾气这么不好。
侯爷就不想知道是谁派去的刺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