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妃正跪在香堂里祈福,她身着素白锦衣,手腕上依旧套着那串佛珠,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串,正一下下地拨弄着,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面前,是一座香案,上面摆着各式贡品。而正上方的架子上,则供着一个牌位,上书:“爱子魏景攸之灵位”。
“你是来跟我示威的吗?”
“……”
“我现在已经这么狼狈了,何必还来痛打落水狗?楚王,做人留一线。”
“我只是来看看你。儿子看望母亲,天经地义,是母妃,话不要说得太绝吧。”
“母亲?哈哈…哈哈哈!你何时把我当做母亲?”
“那你何时把我当做儿子?!刚出生的时候就要溺死我;三岁的时候掉进荷花池,你在岸上看着;十岁那年,明明是魏景攸碰坏了东西,你却将我打个半死……还要我帮你回忆更多吗?比如,你和那老贼秃,是如何在草丛中野合,被我撞见的?”
“你?!!!”柔妃猛然转过身来,一脸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魏景行,手中佛珠散落一地。
“你不是一直介怀我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吗?还到处跟人说我是魔鬼?现在我告诉你,因为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咳咳。”他俯下身来,许是突然感到喉咙有些不适,转过头去咳嗽了两声,却没看到柔妃的眼中闪现着恨意和奇异的光芒。
“你去死吧!!”
“殿下!”
“殿下!”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人一点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谁也不会想到,柔妃的袖子里会藏有匕首,更不会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疯狂。
魏景行腹部中刀,又被猛地抽出,当时血流如柱,唇色一瞬间就白了。
几个在不远处的大监见事不妙,冲上来,两人制住柔妃,两人扶着魏景行,还有两人去叫人。
柔妃还在不停地挣扎,一边伴随着不间断的大笑,“魏景行,你怎么不去死啊?你出生就该死!你不是恨我吗?那就去地下继续恨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魏景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殿下!!”
第21章伤太重了?
“快!快止血!”
“不行啊,止不住!”
“姜医正,你快想想办法啊!”
……
慕鹤轩傻了似的呆站在一旁,看下人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触目惊心的血水。他不明白,明明只是出去一趟,明明说好了要早点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躺在那边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的阿行?
“穆公子!别愣着了,快来帮忙固定爷的上半身!”
慕鹤轩这才回过神来,快走两步上去坐在床上,轻轻地托起魏景行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两只手虚虚扶着他的肩膀。
几位医正都围上来给他止血、缠缚伤口。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领头的那位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重新坐回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捧起魏景行虚搭在床沿的左手,放在脉枕上,细细地诊起脉来。
“姜医正,我家王爷可有大碍?”
姜医正沉吟一会,“这…殿下他……”
“怎么样?哎呀你倒是说啊!”
“殿下伤在腹部,本不该致命,然…身体虚弱,加之,失血过多….只怕……”
“只怕什么?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你们也活不了了吧?”
“你是何人?!你……”
“这是穆公子,他只是担心我们殿下。姜医正,你快讲要怎么办啊?”
“为今之计,只有请太医令张大人出马了。”
慕鹤轩的手在广袖中紧握着,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一拳挥向面前这一张张虚伪的脸。
分明是不肯尽全力去救,却说什么救不了。
我家阿行若是不能平安度过此难关,我慕鹤轩就是翻江倒海,也要拉着你们下地狱!
魏景行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腰间缠着一圈圈白纱,他的胸膛此时正微弱地起伏着,本就没多少人色的脸这下更是白得像纸一样,就连嘴唇也是灰白的。上上下下都透露出一股颓败的气息。
慕鹤轩很平静地“请”他们出去想办法,自己则留在房间里守着他。
“主人……”
“……小美,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下当时的影像,魏景行好像在故意激怒柔妃。”
“…..”
“主人?”
慕鹤轩还抓着魏景行的手,脸上的表情动都没动过,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
魏景行啊,你教我该如何对待你。
而此时上京的大街小巷,一个新的话题,也已经悄然在百姓甚至显贵中肆虐。不少人已经看到刚有了一个封地的楚王殿下,进了一趟宫竟然横着出来了。围观群众自然不可能探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这个话题也就衍生了不少的版本。
最终在有心人的诱导下,大家更倾向于相信其中一个版本,那就是楚王得了大兴最富庶的一块地,碍着了某个王爷的眼,二人在宫内狭路相逢,争执中楚王不慎被误伤。至于在宫中行走不能带武器这种“小事”,吃瓜群众表示,谁在乎这个?随后,果然又爆出了更为劲爆的消息,原来今上多年来对楚王的宠爱竟是假的!只是为了给某个人当挡箭牌!一时间,忿忿不平的有,心怀鬼胎的有,各种打探消息的当然就更有了。
而这些“谣言”,是过了半天之后才传到宣化帝的耳朵里的,气得他当即在御书房喷出了一口血。
“陛下!!!老奴去传御医!”
“别声张。”
宣化帝是真的要气炸了肺,他登基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种对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这下他是真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想魏景行就算去了封地也活不了几年,然后自己再把封地收回来就好了,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不想自己竟被他摆了一道,不仅不能让他死,还要好好保护他,吊着他的命。
不行,不能让他们知道彦儿的存在,得另外找个人才是。
魏景行啊,魏景行,朕该说你不愧是朕的儿子吗?竟能狠下心去折腾自己,也不怕弄不好真死了?这么些年,连朕都被你这副小绵羊形象给迷惑了。你可真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
皇帝最终是没什么表示,他没有命令将这些“谣言”镇压下去,因为这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心虚,他只是适当地引导言论,将楚王是被柔妃所伤这个事实抛出去,打算将她们作为弃子。但反正不管怎么样,楚王在这件事情中都是受害者,一些民众对他更为同情了,而另一些有心人也歇了害他的心,反而考虑起拉拢他的可能性。
丞相赵庸就是一个。
不过这都不在楚王府众人的关心之内。他们的王爷已经昏迷十天了,还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虽然那天皇上下令太医令及所有医正都即刻去楚王府候命,经过全力抢救,说是已经脱离危险了,这是无奈人就是不醒。
可把太医令张大人急得头发又白了几根,直说是因为太虚弱了。
慕鹤轩在心里冷笑,早知道你们这帮庸医,连他中毒了都诊断不出来。想到这个,他突然又担忧起来了,神医到底在哪里?
第22章苏醒
唉……虽然好气啊,但是还是认命地服侍这位大爷。
慕鹤轩又把人都赶走了,他要给人喂药。
这段时间,楚王府的众人都把他当成半个主人,几位太医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也不敢提。
慕鹤轩端起一旁的小瓷碗,犯了难,这可怎么喂啊?
他舀起一勺,尝试着塞进他嘴里,都顺着嘴角流下来。
他想了一会,抬起碗来喝了一口,俯身用自己的嘴贴着魏景行的双唇,用舌头撬开他的牙关,将药汁渡了过去。
不错……一滴也没有漏出来。慕鹤轩满意地点点头,再接着喂下一口。也许是喂得有些急了,魏景行低低地呛咳两声,慕鹤轩赶紧停下来把他托起来一会,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部。因为不是正面对着,他并没有发现,昏迷的人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又闭上了。
慕鹤轩只看人平静了,就将他轻轻地放下来,舀起一口,接着喂……
当他再一次像前面两次一样紧贴着他的双唇将药渡过去的时候,刚开始并没有异样,但当他要抽离的时候,他竟然感觉到有一条舌头卷住了自己不让自己离开。他瞬间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地想要抽出,但到底舍不得不顺他的意,只好陪着他胡来。但渐渐地他也迷失了自我,大脑一片空白地投入进去,直到听到那压抑的喘息声……
“胡闹!”
床上的人这时也睁开眼睛,正一脸无辜讨饶的样子对着他。他睡了很久,眼睛正是水汽多的时候,湿漉漉的,看得人实在是硬不下心肠。慕鹤轩暗道这人太妖孽,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于是他一脸冷漠的回看了他,然后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叫人。却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抓住了。
“我让他们来看看你。听话。”慕鹤轩轻轻拿开他的手,随后就落荒而逃,暗道这可真让人招架不住啊,果然是不清醒的时候最可爱……对着这样的他,再大的脾气都发不出来。算了,等他好一些再说吧。
医正们很快就进来了,围在床边好一通检查,终于大舒口气,忙转过身去道喜。
“万幸,万幸,殿下现在虽有些虚弱,但总算无大碍了,只需好好调养便是。下臣再重开一剂药方,一日三餐后内服,连续十五日即可。之前那个药膏,也万万不可断。”
“有劳张大人了。张大人,请。”
……
他们走了之后,慕鹤轩走到一边,拨弄火炉让他烧得更旺一点。
“阿穆……”
“……”
“阿穆,我错了……”
“……”
“阿穆,我要喝水……”
“……”
“咳咳…咳咳咳!”魏景行本来想装一下,结果和这次一样玩大了,假咳变成真咳。迷蒙中,他只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把自己扶起来弄到同样温热的怀里,随后喉间一阵清凉,冲散了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慕鹤轩看他没事了,就冷着脸要把人放下来,被魏景行挣扎着握住了手腕,“别生气了……”
“你错在哪?”
“不该…擅作主张。”
“哼。还有呢?”
“不该…孤注一掷。”
“呵。”慕鹤轩被气笑了,“看来你是还没意识到啊,也罢,楚王殿下前二十几年都是一个人过的,无牵无挂,往后也继续一个人过吧。”
“别……”
慕鹤轩看着这个在自己怀中,明明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却硬撑着仰起头来看自己的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选择伤害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你知道,这十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我,赵伯,梧桐,我们都在为你担心,尤其是赵伯,他都多白了好几根头发。而你呢,你在床上睡得倒是舒服。”
“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
“唉,魏景行,往后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从小到大,没有人让自己活下去,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你怎么不去死?魏景行,你怎么不去死?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应该死。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他说你活下去……
魏景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多年缠绵病榻,他自我惯了,也厌烦透了,只想着能赢,哪怕不惜一切代价。而自己的身体,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曾经三天不眠不休直到心疾复发,也曾经好几天不好好吃饭最后吐血昏迷。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没有时间了……他是以透支生命的形式,实施自己的报复大业。
现在有一个人,他在意自己,说出了自己从来没在赵伯他们口中听到的话。
慕鹤轩看着他迷茫的表情,终是在他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将人放下,“你好好想清楚吧。”
第23章夜探天牢
魏景行这伤口恢复得慢,看来三个月内是不能成行了。事实上,在他苏醒的那天,宣化帝就一道圣旨下来让他好好去京郊别苑休养,等伤好透了再出发去楚地。
临走的前一晚,慕鹤轩换了衣服出去,打算潜入天牢找墨云问个清楚,也好明白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到底是怎样一笔糊涂账。
他轻轻地给魏景行掖了掖被子,便转身离去,因此,他不会发现,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床上的人悄然睁开眼睛。
“主子。”
“去吧,别让他发现了。”
“是。”
……
天牢门口。
慕鹤轩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就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有小美的障眼法加持,根本就不担心会有人发现,因为现在别人看他都只是个普通狱卒。
“诶,回来了回来了!”
“快吃吧,街口张大娘的馄钝!”
“哟嚯!你小子厉害啊!张大娘的馄钝摊可是每回都要排老长的队啊!”
“来来来,你小子一起来吃。”
“不了,我在那里吃过了。”慕鹤轩“腼腆”一笑。
“头儿,我怎么觉得这么困啊?”
“是啊……”
“不管了不管了,睡会。”
渐渐地,一桌的人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慕鹤轩冷冷一下,从狱头的腰间搜出钥匙,就往监狱深处而去。
……
“阿弥陀佛,是来送贫僧上路的吗?”
“墨云,你看看我是谁。”
“你…你…你!”
“大师自称赛神仙,怎么还有害怕的时候?”
“……”
“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啊。”
“你…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般说这话的人,通常是知情的。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所谓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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