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上有钱人的枯燥生活后,邢筝不惜下血本,购下当初子清尤为在意的那件【青渺天纱衣】,准备等到冬日,子清到了弱冠的年纪就亲手赠给他。
“子清,你想好字了吗?”被召见去天云殿的路上,邢筝追问他。
到今年,子清年近二十,已不是小太监了。
他身量颀长,肤色还是偏冷的象牙白。没有喉结的颈脖顺滑,邢筝抬头看他时,能隐约窥到他右边下颚处坠有一颗淡淡小痣。
温润的面庞因年岁的增长越发阴柔俊美,轮廓线条平添些微棱角,却掩不住他气质的温柔。
他沉吟片刻道:“家父去世前,曾为我取字伯晏。”
“伯晏?好字啊!”
子清敛目莞尔,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六殿下具会真心称赞:“殿下有欲取字么?”
“有啊!”邢筝插着腰,了不得的模样,“我要字爸爸!”
他展出一弯温柔的笑:“好字。”
二人身后的雪云,十分淡定地抬头看天:……我已经习惯了。
来到天云殿,邢筝略显轻浮的脚步方放得稳健些。
天云殿深宏阔大,与她初来时并无差别,踏入金灿灿的殿门,龙涎香依旧浓得呛人,只是近些年夹杂了些许药香。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皇帝到了事业的中后期,都会产生心有余而力不足和雄心未泯之间的冲突,而开始偏信玄学,渣爹近几年身体每况日下,命国师炼了不少丹药。
太后也不管事,更不管皇帝如何如何,她一心向佛,直接搬入了西山的大音寺。
在邢筝看来,渣爹在自取灭亡。
天云殿内,不只邢筝一人,还有邢策邢笑邢简邢筑,及近几年来一直守卫边疆的周家大将军及其弟弟周风,还有林丞相、六部尚书等诸位朝臣。
邢筝:这是要搞事情啊。
她叩拜了渣爹,最后一个落座,朝等待她的众人尴尬地咧嘴一笑。
渣爹发话了,声音有气无力。原是近几年三国势力互不相容,本就暗流涌动。恰巧去年年末宁国敲响了丧钟,宁长贤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大奸臣皇甫鸣官升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两个邪神合作,走得自是极端政策。
于是到了今年春日,也就是现在,守孝期还没开个头的宁国新帝张狂发兵,搅得大梁边境不得安宁。
但宁长贤也不是憨批,他自然要先试探试探,摸摸大梁的底细,若胜算不够再退兵。
据此,渣爹有意要派出皇子们历练历练。
至于派谁,讲究非常。
且不说要你情我愿,派出去的人短时间内不能参与宫内一应事务,等同和夺嫡战中“收买朝官势力”这一环绝缘了,除非你大获全胜带兵归来,还有点说服力。
再者,谁也不想去边疆新城那鬼地方凑热闹,走这一遭不过是吃点苦头,大将军还是周家人当,仗也还是周家人打,捞不着丁点好处,最多在渣爹心头刷点好感度。
这几年正是渣爹慢慢把朝中事务发派给皇子们的时候,怎么能错过这个关键时间段跑去什么边疆打过家家一样的小仗。
怎么算,都不值当。
于是众皇子们,一个个低着脑袋装鹌鹑。
邢笑是个武痴,但他想当大将军耍威风,不想被周风那颗黑卤蛋呼来喝去,且周家人出了名地不畏皇权,他可不想找罪受,不去不去!
邢筝也不想去,她努力低调隐形,却听心头“叮——”一声。
脑袋上面赫然飘出一个对话窗。
【接受主线任务:边疆战役(一)】
淦!
邢筝在心里头直骂系统的祖宗十八代,如果它有的话。
渣爹的小眼睛扫过去,望见一群黑色的小脑袋,唯有一人,方对上他的视线,又怂怂地撇开。
“邢筝。”
“额啊?”邢筝一个激灵,缓缓站起来,“儿臣在。”
众人齐刷刷伸头看过来,鸵鸟似的。
渣爹捻捻小胡须:“众爱卿意下如何?”
邢筝:你就不问我了?就直接众爱卿了?
邢策不语,邢简活了一样,忙起身道:“筝弟箭法准头过人,拳法与枪法了得,天京无人能出其右。回宫这些年,筝弟又深受贤妃娘娘耳濡目染,自是最佳人选。”
邢筝:你闭嘴吧!
林丞相正坐,手捋胡须,缄默不语,却听那头周风蓦然笑道:“若能与六皇子共事,乃周风的荣幸。”
邢筝嘴角垮了:不是吧“舅舅”,你良心不痛嘛?
天云殿内一片沉寂。
林丞相抿了口茶润唇,轻轻嗓子:“嗯哼,以老夫见……”
哗哗哗,眼神聚焦。
老顽童嘿嘿一笑,瘪嘴点头,绝不吝惜对邢筝的赞赏:“六殿下,是最佳人选。”
因了林丞相这句话,这锅一下子重重扣在邢筝背上,还钉了几个钉子,再不得撼动。
六皇子要随军出征了!
皇宫里头一传十十传百,和贤妃不对付的人大多呈看戏的心态。
这次出征不仅仅是出征,更是一种信号,是夺嫡之战正式拉开帷幕的第一声枪响。
贤妃觉得这是小事,反正出去一两个月就回来了,也没多说啥。
一则周家人随行有保障,二则邢筝并非临危受命,并无压力。
邢筝权衡再三,不放心宫内,怕那些老阴比搞幺蛾子,又不放心天京的产业,只得将子清留下来。
子清沉思片刻,竟轻巧答应了,对她的离去毫无挽留。
想象中依依不舍的分别呢?他的淡定狠狠打击到了邢筝:没爱了,感情淡了。
兰花开的日子,邢筝随周风的军队出征了。
她是在场唯一的高等级。
对皇宫、天京,她没有丝毫不舍,仅仅是舍不得子清。
一身戎装踏马鞍,她再不是那个需要别人托着才能上马的孩子。
坐在马背上频频回头,她穿过汹涌的人海,眺见一深蓝色的身影长立在城门的一角,朝她澹然微笑。
“我走以后,天京的事务就交给你了,”昨儿晚上,她生着闷气,自认为语气凶狠地同他说,“离那些小宫女远些,保持距离知道不,男、女、有、别。”
子清这几年已经放弃掰正邢筝性取向的想法,他见她如此怕他爬墙,心头的小花盛然,沉声应下:“遵命,殿下一路顺风,注意自身安全。”
出发的号角声响彻天京城。
邢筝只得不舍地回过头,听着的的作响的马蹄声,长叹一口气。
子清不在身边的第一分钟,想他。
大部队走远,再寻不得踪迹时,天京城外聚集的人群也散了。
子清立在原地,薄唇紧抿,凝望邢筝远去的方向,胸口竟闷闷的,一颗心悬在逼仄的胸膛内,怎么也放不下。
夜,玄月高挂,虫鸟轻鸣。
雪云正在邢筝的房间内收拾东西。
六殿下不在,她身上的活轻了许多,难免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儿。
叠好六殿下的里衣放在木桶里,她熄烛灭香,关好门窗。
早春晚间的风还有些许凌厉,迈出房门,雪云忽想起可以找小米子玩会推牌,便顺道去了趟太监房。
咦?来到小米子房门前,她略微一愣,身子一歪往西侧里头探看,竟发现子清房里还亮着油灯昏暗的光。
子清还没睡?那邀请他一起吧。
她走过去,欲敲房门,忽隐隐约约听见谈话声。
“我们在天京的龙头产业便是这些,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就交给你了。”
“是主子。”
“宫内的大小事务,尤其是邢简邢策的动作,都要一一回报予我。”
“是。”
她踅摸过去,扒住墙根往另一边长廊探看。
一个黑衣人恭敬跪在子清面前,对他唯唯诺诺。
未曾细想,那黑衣蒙面人骤然抬头瞪向她:“谁?”
雪云甚至没来得及逃,眼前倏然一黑,挨了极重的一掌。
天旋地转,她“噗通”一声,倒在一双黑靴子边。
就着最后一丝意识,她恍惚抬起头。黑靴子的主人,正用冷若寒冬的眼神望着她,无情又阴翳,连声音都是她没听过的冷漠:“处理掉。”
“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起来捉虫,1号的更新放在当日晚上十一点半发哈。
感谢在2020-08-2913:05:53~2020-08-3022: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粗茶淡饭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粗茶淡饭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蓝5瓶;潇洨暮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他酸了
从子清传来的纸条上得知邢筝已经出发,邢简在心头肆意地冷笑,捏着纸条的指节发紧。如今,终于有时间对付邢策了。
只不过,他需趁此机会解决邢筝,永绝后患。
思罢,他迈大步朝临空殿正殿而去。
贵妃面无表情,听完他的滔滔不绝后,眼神里透露出赞赏,她将半数暗卫皆外派出去:“如今分秒必争,需抓住一切机会,先解决掉这只小老鼠。”
“小老鼠”邢筝,此时还不知身后危险重重。她正骑着马,颠儿颠儿地往边疆去。
“白龙马,蹄儿朝西~驮着六皇子,跟着周小弟~
西去边疆上大路,一走就是好多里~”
歌哼到这里,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不禁叹口老气:哎,子清不在身边的第N天,想他。
日上三竿,军队择一树林歇脚。
邢筝忽觉小腹一胀,暗叫不妙,怕是葵水来了,又因女扮男装多有不便,只能找一偏僻之处。
远离大部队,她来到一草丛外歇息。
那她为什么不用古代女子用的月事用品呢?一则她觉得很不环保不卫生,二则卫生点的很贵,三则每个月都要秘密寻些东西来,心头总有一块大石般放不下,不如就买系统的用。
系统的小面包买了以后,就能自动放上,用完了还会自动处理干净。
全自动小面包,你值得拥有。
邢筝撩袍蹲下身,正准备逛商城。
咻咻咻!
七十八级的耳力忽听到旋转梅花镖破风袭来的声音,她机敏反应,捡起一块石头便朝身后丢去。石头高速旋转,与那梅花镖准准互撞,咔嚓一闷声,二者变为碎屑掉落在地。
刷刷刷,树上猝然跃下一群黑衣人将邢筝团团围住。
那一刹那,邢筝竟有些兴奋: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来刺杀我了!但人也忒多了吧!
“呵,”她轻笑一声,语气狂妄:“趁你们还没死赶紧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对视一眼并不理会,只一个弹跳冲过来,掀起一圈圆形的风墙,裹挟着苍翠的草叶包围邢筝。
刺杀者高手如林,邢筝咬牙投掷,躲开一个个致命的招数,捡起地上的树枝当枪使,横扫出一股劲风。
风墙内,掀起一阵内力与蛮力的搏斗。
不远处,一同样黑衣的人隐秘在树间,拧眉上观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战局。
他不便出面,又担心邢筝敌不过这群顶尖暗卫。须臾,他果断轻功跃出,到达军队休息的场地。
自树上轻轻跳下来,他躲在灌木丛中,潜行靠近附近的正聊天儿的士兵群,找准插话时机,十分淡定地冒出句:“六皇子遇刺了。”
众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反应过来方才是谁在说话。
“六皇子遇刺了?”
“六皇子遇刺了!”
周风听到风声,警惕地起身环顾四周,果然没见到邢筝的踪影。
他即刻捞起身边的枪,翻身上马:“一小队跟我走!”
邢筝正与黑衣人鏖战,不一会儿,马匹奔腾的声音盖过了打斗声。
周风冲锋在前,一把将邢筝捞上马,枪/头猛扫,逼得敌方节节后退,趁机带邢筝突出重围。
众刺客见计划暴露,又因主子下令不杀死邢筝不回,便在二人身后穷追不舍,带出一排尘浪。
“借箭一用!”邢筝扶住周风的肩膀,勇敢站在颠簸的马背上,取出他背后箭袋里的箭,嗡嗡嗡,一箭送走一个黑衣人。
这批刺客,哪怕死得只剩一个,竟也不愿放过她。
仅剩的那名刺客轻功跃上枝头,在树间奔跑跳跃,为干扰邢筝的准头不停高速变换路线,快得只剩黑色的残影,像个狒狒在反复横跳。
邢筝一摸箭袋空了,抢过周风手里的枪就是一掷。
管你再怎么狒狒,也敌不过爸爸的一击必中。
一阵穿透之声后,那刺客“咚”一声,直直坠下大树。
自此,黑衣人全军覆没。
周风惊魂未定,他“吁”声停马,瞠目望着一路上一个接一个的尸体。
邢筝从马背上跳下来,走过去,摘下那刺客的面罩。
不认识……但直觉告诉她,是邢简的人。
“周风呐,”确认人都死光了,她才双手叉腰,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怎么你跟谁出门,谁就会遇刺啊?”
周风委屈。
面临刺杀,邢筝胆识过人、武力非常,让随行的精锐士兵们刮目相看。若说之前他们还不服,觉得六皇子就是来凑热闹的,如今也只能乖乖闭嘴,见了邢筝就低头哈腰,恭敬叫一声“六殿下”,更有甚者溜须拍马不在话下。
大部队行至靠近宁国边界的陇山,在一小河附近驻扎过夜。
用完晚膳,邢筝闲得慌。她出门消食,没走多远便巧遇周风。
黑卤蛋手拿鱼竿,踏一双草履,头上还戴着斗笠,她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农民。
哟吼,去钓鱼?还挺有意趣。
不过黑卤蛋真黑啊,要不是他穿着衣服,夜里头都看不太清,她还以为是斗笠自个儿在飘呢。
“周将军,你去钓鱼?”
周风举起手上的木桶,盛情邀请:“六殿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