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女鬼抬头,如是答曰:“前天。”
“被谁杀的?”
王青青垂下眼,“是我自己做的不好,是我惹原郎生气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惨死成这副模样,还是自己搞的?自己找不痛快就别成凶啊,辛苦两界追查。
梅霖只为煮熟而飞的功德糟心。
蹲回厉鬼窝,抢来新鬼的半袋瓜子陪葬,剥仁儿唠嗑儿。
还没唠出什么开心事,正头顶一道白光打下,生生把梅霖魂魄扯回阳间。
突然招魂,梅霖被迫吸入一口寒气。不等睁眼,就先猛咳起来。
头顶的棺材盖被掀开了,贺禄樊那副俊模样离她鼻尖不到三寸。
这人就不能不搅和她!
诈尸也不怕?贺大人果然处变不惊。那就给您加点料!
梅霖微微活动脖颈,不等知县反应过来——“吧唧”,一口亲在贺禄樊唇侧。斑驳的脂粉也顺带着黏在他颊上。
陈年女尸,恶心不死你!
贺禄樊腾然失了劲,滑坐在棺侧,背倚着棺板。脊背绷得笔直,跟审讯时一个样子。
梅霖也不说话,继续合眼补觉。
“梅霖。”过了不知多久,他清冷声音才响起,“你没死。”
说罢,竟传来呦呦哭声。
梅霖幽幽爬起,正欲勾搭着肩,把这人直接吓个半身不遂。不料贺禄樊翻身抱住,整个人抖得厉害,“你没死,没死……”絮絮叨叨就这一句话,还带着浓重鼻音。
“大人啊,您就放——”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贺禄樊不等丫头解释,“我定会找出凶手。放心吧,有我在。”
梅霖僵住,吃错药了吧?
您在顶个鬼用?我要挣功德,谁有闲情跟你这演缱绻戏折子?
第5章
梅霖隐约觉得,贺禄樊当她是个傻子。
在县衙西侧给她收拾了间耳室,饮食起居,竟然还配了个婆子照料。
第一天,看她举止正常地脱下喜服就寝,那婆子惊异地瞪了半天,第二日清晨便向大人汇报。据说,贺知县一贯平整的嘴角勾起了弧度。
按理说,涉案者皆要录制口供,以备破案之需。可这都三天了,贺禄樊常来探望,却依旧对少女失踪案闭口不谈。
他能憋得住,梅霖等不及。都三天没接单了,即将跌出鬼嫁娘服务金榜的水平。她可不想丢了这五险一金的好工作,改去黄泉扫大街。
“大人,失踪案怎么样了?”梅霖怯乎问道。
贺禄樊不答,给她碗里夹过一块排骨。“有眉目了。放心,我定不会令死者蒙冤。”又觉不妥,补充道:“亦不会使生者担惊。”
梅霖揉揉肚子,勉为其难接受知县大人好意。
“大人见我马夫了吗?”她这几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吕。
“我已将其收押。”
梅霖不露声色地瞥向他的袖口,官袍整洁,像是每日挂烫。这么严谨一人,摆明的油盐不进。牢里的鼠崽子怕也要被老吕泄愤剥皮了。
“吃好了么?”贺禄樊问,
她甚至生出错觉,不带音调起伏的话,其实残存着些温度。但随即否定自己的猜测,摇头晃掉这古怪想法。
“没吃饱就继续吃,我去刑房了。”
贺禄樊以为她还饿着,出门嘱咐了婆子几句。从当天开始,每餐不等收盘,梅霖即可独得一份甜酪。
被当傻子养着,也不赖。
过了两日,听衙里的仆役说,大人撒出去的探子有回信了。贺禄樊自然身先士卒,扬鞭携刀,领衙内上下数十衙役前去追捕。
除了年老耳朵背的老婆婆,整个兰陵官府就剩俩老弱,倚着囚牢栏杆打瞌睡。
梅霖偷了段迷香,事先塞进牢室锁眼里。待时机成熟,一脚踹开腐朽大门。
“老吕!”她压低声喊道。
吕不韦瞪了她一眼,头嘎啦嘎啦扭到后面,故意不理梅霖。
还是地引使者识趣,能不惊动鬼境自救成功最要紧,嘴皮子抹蜜,“梅姐,要不咋说您是鬼嫁娘榜首呢。就是和那些出了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小蹄子不一样哈!钥匙在那兵娃子怀里,对对对,长的那把。嘿哟,劳驾您嘞!”
转开牢锁,梅霖所做第一件事,就是把地引的断臂递给他。
地引感激接过。要知道失了这一节藕臂,再找冥婚府报备更新又得等十几年。
“老吕,”梅霖对这倔老头开始软磨硬泡,“我错了,咱们回冥婚府成不?”
面对牢壁的鼻腔哼出极不屑的一声。
“我这不是——被那个知县困住不让走嘛,真没忘了你。”
这回连鼻哼的回应都没有。
“得得得,吕丞相摆谱了。除了玉面大人,我看是没人有能耐请得动了。”梅霖假装点开鬼灵阵,“玉面大人啊,老吕他又不听话了……对对,赖这儿不走,我劝不动他。”眉头微锁,眼神却流转于吕不韦身上,“您来处理啊,那行,就是我先回去呗。换马夫?别麻烦您了……哦哦哦,不麻烦啊,那也行。是是是,总得让前辈休息休息……”
不知何时,老吕脖子扭正了,腿脚也好使了。挥手拨开梅霖装样子的两指,喉咙“啊啊”怨怼了两嗓子,顺毛地立在了她身后。
地引使者大拊掌,以为妙绝。
就在此刻,牢巷一端亮起灯火,呵斥人声渐近。
“快快!先躲起来!”地引指挥道,“哎哎哎,钥匙别扔啊!”
已经晚了。梅霖把钥匙抛回沉睡狱卒身边,一手捞过铁链和大锁,“咔哒”,干脆落锁。
“唉——”地引使者暗暗相信,所有鬼嫁娘都是靠脸吃饭的。
梅霖把自己埋进干草垛里,屏气不敢出声。
“直接押往刑房。”贺禄樊威严声音随他被火把拉长的身影飘得很远,回响在梅霖耳旁。
见过鬼打颤吗?
梅霖头顶堆着的干草纷纷扬扬,恰似柳絮因风起。
这人的威慑力堪比鬼王,还是负责在往生池判来生的那种。怎么就干啥啥有他呢?上辈子欠他钱了吧?
刑房灯火通明一整夜,那人就这样不眠不休审讯了四个时辰。
真该请母神殿下那日留步,指不定这位劳模就被拔擢为仙了。那她应该也有举荐之功,说不定还能从父鬼那对上几万功德。
她一想到贺禄樊上天任职的样子就想笑。应当是板着脸,把神君仙冠仙服皆捋一遍。待母神问其意愿,再正色答道:“臣无所谓官俸如何,但求无愧天地生民。”
窗栏透进第二日阳光。
那人从刑室走出来,未尽的微弱火光映出灰蒙人影。
被迷香晕倒的狱卒惺忪爬起,略略扫视后,翻出狱室档案,提了只蘸满焦墨的笔。晕晕乎乎去找知县签字。
又会是笔笔峥嵘的“贺禄樊”三字,那字多好看啊。
一夜的疲惫没有压垮他,相反,贺禄樊气宇不减。阔步带风,快速复查过一遍牢房。玉白指节握着竹笔,潇洒签下自己名讳。
“等等。”
笔尾指向吕老头这间牢房,“带他们去公堂。”
狱卒听话将牢锁打开,催促这二人动身。许是想借力,小腿抵在草垛侧,手臂发力推搡。
“哎哟!”梅霖本就蹲得腿麻,被一碰更是站不稳,摔坐在地上。
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大大大、大人……”地引使者这两日才熟读唐律,私入牢狱,那是大罪!
贺禄樊不言,他等梅霖给他一个解释。
“好巧啊,知县哥哥怎么也在这?”梅霖自暴自弃,装疯卖傻道,“嗳,我的绢花呢?哥哥,你见我绢花了吗?特别大、特别好看。”边说还边痴傻比划,生怕别人瞧不出她是个疯子。
贺禄樊居然真从身后取来一支簪花,是时新的牡丹花样。
轻轻插在梅霖发髻,蓬乱的头发埋没绢花三分颜色。
“在这里。”贺禄樊温柔道。
他笑了!知县大人笑了!狱卒鼻孔瞪得比牛铃大。
梅霖就势攀上贺大人胳膊,“知县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找了半天……”
“好了,”贺禄樊宠溺揉揉她头顶,“该回去吃早饭了。”
“哥哥!”梅霖决定一鼓作气,“那我爷爷呢?还有我叔叔,他们也一起去吗?”
“我还有事要问他们,你先回去。”
她品出其中的不容置疑,咧嘴笑开,蹦蹦跳跳离开大牢。
唉,失败。
“爷爷?叔叔?”冰冷目光打量起牢室二人。
地引使者舔舔嘴,黔驴技穷。
“你们与诱拐少女案的凶手并非同伙,这就意味着,”贺禄樊故意放慢语速,“本官既可同样治你们杀人未遂罪,亦可听听你们究竟意图为何。或许可以从轻发落。”
“大人,我们真不是黑心买卖!”地引使者匍匐蛇形,生怕另一条藕臂不保。
“哦?”
地引回头看看吕不韦,没得到半分好脸色。
“是这样,我们啊和梅霖这丫头早先就认识。我呢,联系夫家,看谁家幼子死了,就先把单接下来。马夫就是个驾车的,平平稳稳把棺材运到。这鬼……梅霖啊,她扮作鬼嫁娘,快到地方了,就躺棺材里面睡一觉。”地引使者巧妙地把冥间事糊弄过去,“大人,您也见了,那棺盖没钉钉子,透气,死不了人。真就是安慰家属,不到一个时辰这丫头就出来了,根本就没危险。”
贺禄樊眉峰讥讽一挑,“没危险?好啊,那你自己爬进去。若待够一个时辰,安然无恙,我便放你们走。”
地引使者想都没想,赶忙应下。不等狱卒催促,自己就去公堂,把棺材盖拉上。
有些出乎贺禄樊意料。
这一个时辰很快。
因为地引为证明冥婚安全性,特意在里面大声说话,显得空气充足。所以,守在公堂的众人也不觉枯燥无聊。
能说会道的,把兰陵从土特产到美女,全夸了一遍。
“好了,出来吧。”贺禄樊挥手,示意衙役推开棺盖。
地引笑笑,“大人,小的没框您吧?”
“嗯。”他淡淡应了。
“那……何时能带梅霖姑娘走啊?”
贺禄樊嘴角微提,“本官只答应放了你们,干梅霖何事?”
“不是,您这——”地引赔笑,“没鬼嫁娘,我们这生意做不成。大人,您体恤贱民,就放我们一条活路……”
贺禄樊挥袖,闪开地引使者的巴结。
“你们二人若是要走,绝不会有人拦你们。但梅霖需留下,你们若真舍不下她,马棚尚有空间,二位自便。”
说罢,径直走出公堂。
梅霖尚在长吁短叹,就又被贺禄樊在推门间弄得方寸大乱。
继续装疯?
“嗳,知县哥哥!”
贺禄樊微抽了下嘴角,“梅霖,你若装疯,我就陪你装傻。但别低估我的耐心,更莫要妄想真有人能在县衙装一辈子的疯癫。”
梅霖无端笑了下,“话别说绝,还是有人能做到的。”
“不过,我不想装了。”她坦然走到贺禄樊面前,“我们三人就是做买卖捞钱的,和那群掳杀少女的匪徒无关。”
“听说了。”
“你送我的绢花很漂亮,作为回报,我告诉你绑走少女的一位凶犯如何?”梅霖眨眼。
“哦?”贺禄樊的语气恢复到初见时的冰冷。
梅霖揉揉眼睛,一脸困倦,“有个叫原郎的,害死了王二妞。”
“你怎知……”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信我,就去查,不信,就当没听见过。”
贺禄樊垂眼,昨日夜审冥婚媒人,十张嘴都只说了去青红街领尸首。具体是谁放的棺材,他们不知,事成后分三分利,等下次取棺材时放到一处暗砖下。
而青红街最富盛名的,当属原氏操办的明月楼。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请问,贺大人,我们仨能走了吗?”梅霖探身问道。
“可以。”
他的声音冷到让他自己发抖。
“那么,就此别过?大人啊,您人挺好的,抓紧时间娶妻生子。”梅霖行至门口,转过身道:“别最后孤家寡人,累得让你手下兄弟找我配冥婚。”
潜藏已久的神经被刺痛。
“阿霖!”贺禄樊失声喊出。
梅霖一愣,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生前鸨娘叫她霖霖,死后玉面叫她梅霖。唯有她父亲,还是在他仓促在世时,为数不多地唤过几声。
“能不能,不要走……”
第6章
梅霖自嘲似地撇撇嘴,“贺大人,这就是您故意找我不痛快了。我干这行无非是因为捞钱快,您不让我走,我如何挣钱?我这张嘴,您能养几年?”
贺禄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字。
“所以,咱们互不相扰,成不?”
贺禄樊眉间拧出一道笔直的沟壑,“凶手尚未归案,你既提供线索,便是此案证人。结案前,暂不能离开。”
梅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
“抱歉。”
“行了吧,真抱歉就放我走啊。”梅霖反怼。
“你很缺钱吗?”
“缺。钱这种东西,向来只有多多益善,哪有不缺的。”梅霖回身瞥了两眼贺知县,“不像您吃皇粮,我们小老百姓,若不从出生开始攒钱,等到下葬都没棺材睡。”
贺禄樊没有反驳,静默地与她擦肩而过。
而后近一月,她与贺禄樊都再未见过。
婆子来布菜,梅霖随口问了句,“兰陵姓原的多吗?”
“回梅姑娘的话,兰陵城只有一户原氏人家。”
一户?那直接抓人不就得了?
“知县大人没去探查?”
婆子权当这丫头是疯的,答:“原家乃是本地望族,大人没有真凭实据,怎可随便拘人回来?姑娘就别担心案子了,您慢用着,老奴告退。”
果然,再刚直的官也惧地头蛇三分。
贺禄樊啊贺禄樊,你不是信誓旦旦不叫死者蒙冤么?遇上权贵人家,不也什么招都没了?
“所以……贺大人最近在县衙?”梅霖生出疑惑。
婆子噤了声,利落退出厢房。
在县衙,却不来招惹她。不理她,也不放她走。呵,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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