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边传来火炉的温度,但是离胸口太远,她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寒。
他们的一切都是她在迈步,卫舜明里暗里也暗示了很多次,她总选择性忘记。
她主动疏远,希望能让他有所挽留,可只有无心情爱的,才能像卫舜一样坦荡相见,不像她眼神处处躲闪,人却不自主地靠近。
黄姗和她说,卫舜只是忙事业,多等几年就好。起初她也这样说服自己,觉得他虽无情,但算得上有义。
如今她才领悟,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无心情爱,至少卫舜不是。而自从那姑娘出现,她也基本死心了。
卫舜不是不会爱人,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
此时的钟冉,正在卫舜房间里静坐,等着半夜十点的到来。
十点,闹钟准时响起。
钟冉准备好树枝和毛绒玩具,手指摸着娃娃柔软的绒毛,脑中纷杂事物一拥而上。
昨晚招来李广生的魂魄,她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死,只是处于濒死边缘昏迷不醒,所以魂体不稳。
他残留于失踪地的部分魂魄暂附在娃娃身上,可是魂魄太弱,如果身体离得太远,魂魄很难回身,即使回身,也会因为魂体虚弱而重新分开。
必须抓紧时间把李广生的身体弄来,不然七七四十九天后,魂魄灰飞烟灭,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从驰子他们口中套消息太慢,最快的办法就是换魂了。
让李广生的部分魂魄入自己身体养着,而自己比较强大灵魂跟随剩下的魂魄去上李广生的身,将他带回这里。
这项操作并不简单,先要让李广生裂魂,其次自己得离魂,然后双方互换才算成功。
而且就算成功了,李广生的身体现在什么状况她一概不知,如果被埋在土里,怎么挖出来也是个问题。
好在人还没死绝,应该不会腐烂,不然想象一下,原本从土里蹦出个人已经够惊悚了,万一这人还是个腐烂骷髅架子,慢悠悠从地里坐起来,哪个倒霉蛋子要是碰到了,不吓死也得屁滚尿流了。
更可怕的是遇到个抄家伙的傻大胆,一棍子下去又把她给打得丢魂,那才真是白忙一场。
钟冉点燃一根树枝,向着熊娃娃脖子上写有李广生生辰八字的布条凑去,然后沿着中央划出一条线。
青烟歪歪扭扭地向上空散开,燃烧处较高的温度触及布条,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钟冉反复地划着,直到第四根即将燃尽,布条终于从中间断开。橘黄色火星吞噬着黑色的边沿,耗尽最后一点热量后最终恢复黑暗。
与此同时,娃娃的头滚落在地。
裂魂成功了。
钟冉脸上却未轻松一分,她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
最大的挑战来了。
***
十一点,大厅聚集的寥寥客人都打着哈欠回房。大朱打理完大厅,交代卫舜睡觉前灭壁炉,便也回去歇下了。
卫舜环顾周围无人后,快速上楼,等到了房门口,却踌躇起来。
做了好一阵思想工作,卫舜打开门,随即几乎是本能地大步冲去,将钟冉的头从水盆里拉出。
一阵水声哗响,钟冉并未睁眼,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瘫坐在凳子上,如果不是卫舜在旁支撑她的身子,她可能就直直倒下了。
等钟冉身子固定,卫舜这才注意到,凌乱的桌面有多么骇人。
指甲盖长短的树枝散落桌上,一端黄白色截面,一端被灼得焦黑;只有头的娃娃滚落其中,棕色的毛脸朝上,眼睛像盯着卫舜打量般一动不动。
钟冉的头发因为浸水湿漉漉耷拉在面颊,不知是否因为水凉,她的脸色透出诡异的青白。
卫舜看见她只手捏着娃娃的另一半身子,指甲盖因用力而红白分明。
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探去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卫舜的脑海空白了一刹,冷静下来后,钟冉交代的事重新回到脑中。
他将钟冉抱起,小心放入提前整理好的柜子。她的脚碰到柜子时发出一声闷响,卫舜感觉怀里有些动静,不经意地瞟到她的脸,手抖了抖,差点把人掉到地上。
她睁眼了!
那双曾闪着微光的眸子里,如今漆黑一片,就像瞳孔吞噬了一切。昏暗的台灯映入其中,星点的亮光更让人背脊发凉。
卫舜立刻把身体放回柜子,然后将她手中珠串取下,紧紧扣在她心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就十几秒。
周围太.安静了,卫舜只能听见时钟嘀嗒的转动声,却失去了计数能力。
那嘀嗒声盘旋在耳边,就像锤子撞击着他的胸口,永不停歇,永不疲倦,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那双眼睛合上了,原本绷直的身体也软了下来,安静地蜷缩在角落。
卫舜不敢大意,他把珠串放进她胸前的荷包,然后将娃娃的身体从她手里抽出,连着娃娃头一起带下楼,放进壁炉中燃烧殆尽。
重新回到房间,卫舜开始收拾桌面,钟冉的手机摆在桌上,下面像是压了张纸。
卫舜抽出纸来,黑色的笔印透过纸背,在笔画末尾处留下晕染的痕迹:
[如果‘身体’放这让你心慌,就找个隐蔽的地方埋起来,不用觉得内疚。一切完成后,切忌搬运,否则功亏一篑。]
卫舜有点想笑。
她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更不可能言而无信了,要
是真像她想的那样做了,那他就是怂包。
卫舜把纸整齐地叠了两层,放回抽屉。
还有钟冉的手机来着。
卫舜准备将手机一并放入抽屉时,不小心磕到了桌子,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钟冉没有设置锁屏,手机自动解锁。她的桌面是很简单的一串英文:
TobeorNottobe。
卫舜知道她在这一次次‘责任’中的挣扎,偶尔他也会想,如果换作他,会不会这么认真的完成这些‘责任’呢?
但卫舜也很清楚,这些责任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不想的余地了。
***
钟冉从一片黑暗中苏醒。
当时她强迫自己埋入水中,企图通过濒死状态魂体分离。
本能的求生意识让她想挣扎出水,但身体仿佛被什么束缚无法动弹,现在想来,应该是李广生的部分魂魄勾住了她的魂魄,才使她顺利地魂体分离。
她看向四周,明明是空无一物的黑夜,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在上升,在移动。
不知道黑暗持续了多久,突然传来一阵晃动。
猛烈的坠落感撕扯着钟冉的意识,她痛苦地喊出声,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短暂失明,她眯着眼适应一会儿后,察觉到自己的上空很奇怪,不像是屋内……
因为担心有人在这里,她不敢有大动作,只眼睛向旁边转动,才辨认出自己正躺在某处山洞里。
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她感到脖子后床褥粗糙硌人,眼睛斜向左下看去,原来她睡在枯草铺成的临时床铺上。
这个洞里真是超乎寻常的冷,钟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有那串蛟骨手链护身,她觉得精神不振,身体也越发不抗冻了。
再次打量周围,钟冉发现自己所处的山洞很小,洞口处一片黑暗,只微微可见一点橘黄色光线,想必所处的应是洞中洞。
她把手放眼前晃了晃,又小又白的手,必然是李广生的身体了。
因为周围无人,她先记住自己的位置和姿势,然后大胆翻过身,匍匐着朝洞口爬去。
洞口突然响起说话声,钟冉愣神半秒后立刻闭上眼躺回,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那娃子咋到现在还没醒咧?你说要是还不醒,咱要不就给送老精那开刀?至少还能多来点钱。”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这娃子忒怪,倒了这么多天,像个死的一样不吃不喝不拉的,可模样看着又像个正常人。”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送去开刀忒可惜了,这批就这个男娃子卖相好,年纪还小。下面刘村的大强子正好少了男娃子,昨天还寻思找我买一个,出三万块。”
钟冉听这口音,像是北方口音,李广生可能被送进了个北方山村。
正思考着,又听二人说:“这洞也忒冷了,咋搞这样一个地方待着了?”
另一个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按响打火机的‘啪嗒’声。钟冉闭着眼,一股烟味在鼻尖萦绕。
“有地方呆就不错了,雷子查得严,这边除了些采蜜的花儿客,基本没啥人,反正咱也来不了几次,将就着呆呆,别娇得跟娘们似的。”
这时,洞里回响起脚步,有人低声说:“雷子走了,咱把东西搬回去吧。”
说罢,洞内骚动起来。钟冉屏息等人来处理李广生的身体,可人未等到,却听见一阵在土地拖拽的杂音,同时还有压抑的呜咽。
钟冉按捺住好奇,仔细地听着响动。
其实根本不用仔细听,那呜咽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男人的叫骂:“贼你妈嚷死你!看你那蹭样儿,还找雷子!有本事包跑啊,再拧次,怂给你打出来挂城墙!”
一阵棍棒打肉的闷响,呜咽逐渐变成哭喊。
钟冉听得真切,是女人的哭喊:“我错了!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不跑了!求你了!啊!不要打我啊……!求你了!”
闷响一声一声并未停止,另一个男人大吼:“打,死起打!贼你妈的!跑去镇里喊雷子,跑不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承诺完成,销假
第43章043窝点
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得钟冉手指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
她不能去,李广生是个身体普通的四岁儿童,没有特殊能力,还虚弱没有力气,出去了就是找死。
哭喊逐渐变小,最后钟冉听不见了,有男人“呸”一声,问:“死咧?”
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后,有人回道:“没咧,留着气,腿断了。”
问话的人冷笑:“断得好,断了就不跑了。”
草芥人命的行为,漠然的语气,钟冉虽又怕又怒,到底还是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隔着薄薄的眼皮,她感到眼前光线一阵明暗,耳边是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那声音响了很久,钟冉的心浮浮沉沉。
也就是说,这洞里还有许多人,如果不是犯人……那就是许多和李广生一样被拐骗的儿童了。
她分辨着耳边的动静,似乎有人靠近,然后她猝不及防地被人粗暴扛起,腹部压上硬硬的肩膀,钟冉差点干呕气促。
她闻着那人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儿,感到他正在走路,一颠一颠的,钟冉的肋骨被压得生疼,面上却紧绷着不敢有所表现。
这种煎熬持续了好几分钟,钟冉被扔上一个硬硬的躺板。
紧接着,她听到脚踏铁板的撞击声,身后躺着的地方也随之震动。她猜,这应该是类似于拉货的皮卡,她和一群人都被扔在了车板上。
等上车的动静消失后,她听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声音:“齐了不?”有人喃喃数着人数,说:“齐了,走吧。”
很快,发动机的隆隆声响起,车子摇晃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钟冉的头紧挨着挡板,随着车身晃动,她的头总是磕到挡板,撞得她脑子晕晕乎乎。
因为一直没听到人说话,钟冉谨慎地抬起眼皮,偷偷开了条缝,观察着车上的人。
她发现,这车上不仅有和李广生差不多大的五六个孩童,还有两三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女人。
那几个孩子,原本应该生气勃勃的脸,此时却如失了魂魄一般,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死死低头瞅着地面。
那几个女人头发蓬乱,脸上挂着黑色的污浊,衣服更是脏兮兮如同破布,每人都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
其中一个尤为惨烈,她衣不蔽体,身上是一道道红的紫的瘀痕,甚至还有向外流血的伤口。
她的身子半靠在车挡板上,头仰得高高的,不知是看着天还是闭着眼。低垂的手指貌似了无生气,但仔细观察却能发现,她的指尖在车板微微划动,似在偷记路线。
钟冉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肯定就是刚才挨打的人了。
根据刚才发生的事,她能猜到个大概。
那个女人,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被拐到这里,因为想反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逃到镇上,然后被抓了回来。
她在镇上引来警察,所以那些人就把被拐卖的送入山洞以掩盖犯罪证据。
钟冉的眼珠继续向车头偏去,那里站着个魁梧的男人。他背对众人,只手抓住车头竖起的护栏,另一只则夹着短短香烟。
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人,应该就是刚才将她扛上车的男人了。
货车行驶一段后,在一片空地停下。
钟冉重新紧闭双眼,任由那人又将李广生瘦小的身体扛起。
因为垂着头,别人见不到她的表情,她能斜眼暼往旁边,心里默默记着出门的路线。
腹部的憋闷感刺激着她的喉咙,为了不让自己咳出声,钟冉只能死死咬紧的牙关。
很快,她又一次被毫不客气地扔到地上,触地的瞬间,她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震了震,不自主地皱了眉头。
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变化,立刻眯眼环视周围。
还好,还好,那人扔下她后就关门离开了。
钟冉心中镇定了许多,人贩带来的压迫感消失,自己的精神头也似变好了。
她呼吸着这陌生的空气,空气里有土腥味,有腐木味,还有……铁锈味?
不对。
钟冉深吸一口气。
是血腥味,还混着一股冲人的尿味。
gu903();她缓缓撑大眼缝,发现这屋子里不光有她,有那个被打的女人,还有刚才在车上看见过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