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凉松了口气,故作狐疑,“王爷这是在担心我被您那弱不禁风的表妹给欺负了还是担心我没轻没重伤了表小姐?”
萧燃唇边笑意不减,偏过头凑近些女人神气活现的蓁首,语气玩味,“她不比你,本王自然是偏袒你的。”
沈未凉闻言,不争气地心跳如擂鼓。萧霸王定是存心在逗她,可偏偏半真半假都叫人,欢喜得很。
第36章换药
难得同萧燃平心静气地说完了一段话,沈未凉正准备回屋时,突然想起芝宜的事儿,又折回树下,“对了王爷,李伦甫从梁府被放回来了。”
萧燃剑眉未舒,似在猜测着什么。沉默间,沈未凉又道,“芝宜还不知情,眼下我们不如静观其变,看看梁云妆这葫芦里都卖的是什么药。”
男人出声应下,而后忽然沉着脸,口气暴躁地问,“倒是那个奴隶,你非要将人带回来做甚?”
沈未凉步子一顿,不知他怎么莫名其妙扯到奴隶身上,遂赶紧开口解释,“那人痴傻,又不知身世,若撒手不管,他定无处可去。”
萧燃显然不是什么老好人,面色更加不快,“本王这摄政王府难不成是什么乞丐窝不成,什么人都往里收?”
女人闻言,清丽的脸上顷刻间血色全无,苍白的像张薄纸。是她不知天高地厚,摄政王对她好了几分,便真当自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
想来,连她自己,也不过是萧燃捡回来的罢了,又有什么资格多管旁人的闲事。
沈未凉略显艰难地维持着面上温和的神色,“是我考虑不周,给王爷添麻烦了。明儿我就寻个去处将人送走。”
萧燃瞧见女人眉目黯淡下去,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些。他只是觉得那人麻烦而又危险,可未曾有怪罪沈未凉的意思。
男人启唇,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等他开口,沈未凉便行了个礼,垂首朝屋里走去。
月溶于水,池里泛涟漪。
萧燃望着女人平静的背影,自己心里却升起一股无名火来。也不知是在恼她一味顺从,还是在恼自个过于暴戾。
总之那些前所未有的情绪,就像是痴藤怨虬般节节攀升,一股脑涌了出来,将他越缠越紧,逐渐要将他勒得透不过气来。
芝宜不知她二人好好的突然又闹了什么别扭。沈未凉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就算同人生了不快,也是能动手就绝不动口。可眼下她倒瞧着有几分憋屈,仿佛自怨自艾似的,头也不回进了屋。
而萧霸王就更加古怪了。平日若是谁惹怒了他,这火气蹭蹭上头,必是要算个一清二楚,像这般又想发怒又极力隐忍,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悔意的样子,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芝宜收起心头诸多思虑,伸手将摆着药瓶和纱布的托盘递给男人,认真道,“夫人肩上被剜了层皮肉,若不及时换药,定会疼痛难忍,爷去给夫人上药吧。”
萧燃难得窘迫,手上虽接过托盘,眉间仍萦绕着怒意,他似用力捏了捏木沿,烦躁不安道,“本王粗手粗脚惯了,怕是会伤了她。”
芝宜掩唇偷笑,“爷若是肯用心,定不会伤了夫人。”言罢,也不听男人再多做辩解,自顾自地埋头退出了院子。
萧燃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伫立,他迟疑了许久,还是赶鸭子上架般抿着唇走进屋去。
隔了道屏风,沈未凉正拉着被子蒙过头顶,严严实实地遮盖住自己的面容,剩下半边身子半躺半挂在木床外,甚至连绣鞋也没脱下来。
她心中郁闷至极,又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委屈,听见有人进了屋,也未分辨脚步声,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芝宜来了,于是哼声陆陆续续地抱怨起来。
“芝宜,你说王府差他一口奴隶的饭吗?也不知王爷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找茬儿。”
“还是说王爷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正好找了这桩事儿拿捏我一下。”
“早知道王爷这么凶,连句谢谢都没有,我还帮他挡什么飞刀呀。”
……
女人越说好似越气愤,竟是声音都陡然高了几度,语调也抑扬顿挫起来。萧燃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面色发黑,唇角倒是如释重负般勾出个笑来。
能这般生龙活虎地骂他,想来精神状态还不错。
男人默不作声走到床边坐下,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案几上,然后猛地拉开被衾,漫不经心道,“骂完了吗?”
四目相对,一室骤然静默无声。
沈未凉漂亮的瞳孔一睁再睁,仿佛突然间成了哑巴,说不出半句话来。她这下,要完蛋了吧。
萧燃看起来倒没怎么生气,只是带着探究的目光投向呆愣着的女人,“现在可解气了?”
沈未凉被他无可奈何又带了些许纵容的语气惹得鼻尖一酸,下意识瘪了瘪嘴巴,服软道,“王爷,我错了。”
萧燃挑眉,慢条斯理地拧开瓶塞子,“错哪儿了?”
女人移开视线,小声嘟囔,“我不该口无遮拦,在背后说您坏话。”
萧燃轻笑一声,抬眼闲闲地瞧她,“坐起身来,本王替你换药。”
沈未凉面颊一红,推脱道,“不必麻烦王爷了,更何况我伤在肩头,这男女授受不亲的……”
萧燃没什么耐心地皱了皱眉,喝道,“别废话,坐好了!”
沈未凉被男人陡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见他神色逐渐烦躁起来,遂闭上嘴巴,慢吞吞支棱着倚靠软枕坐直了身子。
萧燃俯身凑近了些,抬手掀开女人薄薄的一件外衫,瞧见她瘦削的肩头上大大小小也留了不少或深或浅的疤痕,似乎年代久远的样子。
而新添的这道伤口,被剜去一小块皮肉,虽不严重,看着却格外骇人。该是很疼吧。
男人上药的动作堪称温柔至极,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意味。最后缠上纱布时,他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沈未凉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竟生生让她心口跟着颤了一颤。
灯火闪烁,将萧燃认真细致的面容投在墙壁上,恍惚间,沈未凉看见他所有的目光和欲望,毫无保留地都给了自己。
甚至连眼底,都写满了疼惜。
沈未凉呼吸慢了一拍,一动不动地盯着萧燃专注的眼眸。待到男人回过头时,眼里的情绪也悉数掩去,恢复了往日恶劣的语气,“看什么,本王就这么好看?”
女人晃了晃脑袋,心里腹诽着,方才一定是她的错觉。她怎么会糊涂到竟觉得萧霸王对她产生了缱绻温柔的疼惜之情?!
沈未凉深呼吸一口气,笑了笑,“多谢王爷。”
男人不自然地将她衣衫拢好,垂首答,“你替本王挡了飞刀,是本王该谢你。”
沈未凉笑得更加爽朗,仿佛天地间顿时云销雨霁般,“王爷不必道谢,方才我说得都是气话。您赶来龙泉寺替我解了围,我还没有好好谢您呢。”
萧燃闻言,微微勾唇,懒散着抬眼看她,“好好谢本王,是个什么谢法?”
沈未凉歪头当真思考起来,“要不然,我给王爷下个厨?”
萧燃饶有兴趣地扬唇,摇摇头,“本王可不像你那般嘴馋。”
沈未凉佯装生气似的瞪他一眼,又道,“那我给您唱个曲儿?”
男人笑得不屑,“你还会唱曲儿?”
沈未凉忙不迭点点头,“我自小就住在军营里,会唱好些慷慨激昂的曲子呢。”
萧燃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可惜,本王不想听。”
沈未凉:……
女人知道萧霸王是个难伺候的主儿,遂腆着脸又问,“那王爷到底想让我怎么感谢您?”
萧燃慵懒地从床沿边站起身,随口道,“本王一时也没想好,这个谢礼,就暂且留着吧。”
沈未凉乖乖颔首,而后察言观色地开口问,“王爷,至于那个傻奴隶明儿我还要送走嘛……”
萧燃负手,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边转身往外走边回答,“好好养伤,没事别乱跑。”
沈未凉循声面上浮出个得逞的笑容,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冲着男人大步离开的背影喊着,“多谢王爷,我知道啦!”
萧霸王没否认,那就是同意她留下那个奴隶了。看来萧燃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通融许多。
山阳匪窝。
孟长礼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关在间只有一扇小窗的屋子里。他挣扎着动了动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腕子处传来。
男人轻声咒骂着,转脸却瞥见不远处的翠浅正仰面躺在稻草堆上。小姑娘呼吸轻柔,紧闭着双眼,安安静静地沉在梦乡里,惶然不知身处何地。灯火幽昏,似乎重一些就会将她单薄的身子吞噬了去。
孟长礼盯着她柔软白嫩的脸庞一阵出神。不知怎么的,让他想起往日一些零星破碎的片段来。
早年他投身戎马,曾在大战中险些丧命,得亏薛校尉以身相护,才将他从万军丛中救下。后来也不知是何处的农家女,收留了他和重伤的薛校尉,一照顾就是两年之久。
他当时伤了眼,无从得知那农家少女的相貌。若是能得以窥见,想来约莫也同翠浅这丫头一般,娇俏可人吧。只可惜一别经年,薛校尉战死疆场,他竟是再也寻不到救命恩人的下落。
正当孟长礼陷入回忆之时,屋门被打开了。一束刺目的阳光投射进屋子,紧接着,两个长相猥琐的匪徒笑闹着走进来,他二人先是放下手中的餐饭,随后便打起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翠浅的主意。
“这小丫头长得真是水灵,不如咱们偷偷带出去玩玩吧。”高个子的匪徒捣了捣身边黑脸的同伴,笑容淫邪。
说着,男子便要将翠浅扛起来带走。孟长礼见状,暗暗咬牙,伸脚勾起食盒,脚腕一个使劲,便将木盒子朝他二人劈头盖脸踢了过去。
菜饭七零八落洒了一地,高个子山匪被砸了个措手不及,登时火冒三丈,一把举起屋里的长棍,对着孟长礼狠狠挥了下去。
男人飞快地在草垛子上滚了一圈避开,眼见那人捉不到自己,便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翠浅泄愤,孟长礼赶忙滚到小丫鬟身前,红着眼怒骂道,“王八蛋,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高个子匪徒怒火攻心般举着木棍又是用力一下朝他劈过去,孟长礼避无可避,为了护着翠浅,只得硬生生受下这一棍。
木棍落在男人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咔嚓”断成了两截。
第37章咬他
过两日便要随萧燃去山阳,可沈未凉还压根不知道山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用了午膳,女人将正在收拾案几的芝宜叫住,询问道,“这山阳也是座城镇吗?”
芝宜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解释,“以勾玉山为界,阳面三城都称之为山阳;阴面五镇便称为山阴。”
沈未凉豁然开朗,“如此说来,那山匪极有可能藏在那勾玉山上了。”
芝宜似想不明白般问,“夫人,这山匪若真是受人所雇,想要劫持您,可为何又要劫走翠浅和世子爷呀?”
沈未凉托着下巴,蹙眉猜测,“兴许抓走翠浅只是为了回去交差,而世子爷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模样,山匪或许想要在他身上捞一笔也说不定。”
芝宜赞同地颔首,“夫人言之有理。可这群匪徒一定没想到,他们随便绑走的富家公子竟是堂堂惠成王府的世子爷。这下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未凉怅然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芝宜端起案几,劝慰道,“夫人宽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沈未凉道了句“但愿”,紧接着又问,“对了,李大人身体如何?可要从府里调些人手去保护你们?”
芝宜连忙感激地行了个礼,“多谢夫人,夫人对我们的大恩大德,芝宜没齿难忘。只是听说过几日李郎便要封官了,届时有了官职,自然也就安全许多。”
沈未凉从窗前踱步,淡淡道,“也对。加害朝廷命官,那可是死路一条。”
同芝宜闲聊了没一会儿,就见贺御匆匆来报,“夫人,您带回来的那个奴隶,饿了几天肚子不肯进食,现在还同府里的下人大打出手。”
沈未凉怔了怔,立刻拎着裙裾朝外走去。刚到下人们的院门口,便瞧见那傻大个正骑在一个下人身上,举着拳头欲砸下去。
女人连连高声阻止,“住手!”
男子循声听话地放下拳头,然后从那下人身上让开来,目光炯炯地盯住沈未凉。
沈未凉走上前,见他发辫散乱,盖住了半张脸,遂抬手拨开他的鬓发,语气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有双极其罕见的琥珀色的眸子,他相貌生的也有几分俊逸,只是心智却像未启蒙的孩童一般。听见女人的询问,男子呆愣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
沈未凉蹙眉,替他理了理歪歪扭扭的衣裳,转着眼珠子开口,“你若没有名字,那我叫你阿木如何?”
男子仍目光真挚地看着身前的沈未凉,而后缓慢又艰难地念着,“阿木……名字……”
女人泛起个赞许的笑容,拍拍他的肩夸奖,“对,阿木,你的名字。”
眼见着沈未凉笑了,阿木也跟着咧嘴,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来。
女人笑着捏起鼻子,略带嫌弃道,“回屋洗个澡去,这大夏天的一身汗味。等会我在院子里等你,洗好了就出来吃饭。”
阿木下意识也皱着鼻子往自己身上嗅了嗅,仿佛浑然不觉的有汗味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未凉“啧”了一声,重复道,“去洗澡,然后出来吃饭,懂了吗?”
阿木这才点点头,立刻迈着大步钻进屋去。
gu903();一旁的贺御似乎见到了什么惊奇的画面,咂舌道,“夫人,没想到您调教奴隶还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