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人想要砸店?”一道声音从旁边电梯方向传了过来,众人偏头看去,正是顶层的专用电梯。
张曼双手环胸,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打量了一番大金链子和挂在他身上的女郎,道:“如果想要砸店,我欢迎得很,甚至还可以帮忙一起砸。但是有一点,绝对不能吵到顶楼的人。如果你既不砸店,也不住店,门在你身后,麻烦旋转一百八十度,别用脚开门。人和动物区别之一就是直立行走手脚有明显分工。”
大金链子双眼一瞪,直接把前台放置的观赏花瓶倒提了起来,怼到了张曼鼻子前,道:“你算老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张曼冷笑一声,忽然抬手将身上披着的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旁边面露惊惶的引导员,道:“别怕,后果我来承担,迟瑞如果不爽让他来找我就行,你不会受到一点儿牵连。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就看好这件衣服,如果这件衣服脏了,你就可以打辞职报告了。”
引导员赶紧双手抱住衣服,紧紧地护住,想了想有些不放心,从前台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件大衣,把这件衣服用大衣紧紧裹好抱住。今天凌晨到现在,她还没换班,自然知道这位女士跟未来的老板娘关系匪浅,而且这件衣服她记得很清楚,是这位女士打了个喷嚏,未来老板娘亲自为这位女士披在身上的。
张曼呼了一口气,活动了几下手指,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做什么都行,倒是不能吵,你声音太大了。”张曼点了点花瓶底,道:“还有,把这个花瓶放下,如果花瓶碎了,声音可能会吵到上面。”
大金链子自觉在女郎面前失了面子,脸一黑,举着花瓶就朝着张曼打了过去。
楼下吵闹成了一锅粥,而楼上压根儿没没有听到。顶楼墙壁用了特殊材料,可以有效阻绝噪音。故而,就算是楼下装修,楼上也不一定会被吵醒,何况只是争执几句,动手砸个花瓶而已。
忙活了一晚上的安瑶正独自在房间中熟睡,可以说现在休息的只有她一个人。迟瑞在隔壁带着耳机,正在进行着视频会议;守静和白果在另外一间卧室守着晕过去的妞妞,卧室上方布置有结界,既可以有效阻绝外面牛鬼蛇神对妞妞的觊觎,又可以防止妞妞醒来之后六亲不认大开杀戒。
............
一树桃花开得肆意,落英缤纷之中,身着华服的安瑶斜靠在树上,海棠春睡,撩人心弦而不自知。
安瑶缓缓睁开双眼,一件明显是男子的外氅披在她肩头,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了下来。她坐在地上,攥着外氅,有些懵地四周看了看。
许久没有做梦进入这里了,虽然还是桃花树下,但是与她之前的梦相差甚远。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桃花盛放,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可以完完整整地看到桃花庭院,倒是上一次梦境中,黑暗之中唯一能看到一条路,路的尽头看到了被处以炮烙之刑的迟瑞。
一阵脚步声传来,将安瑶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安瑶抬头,一名长发华服男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不过她晃神的工夫,男子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如墨长发散在背后,一袭白色长衫,只有领襟袖口绣着暗红色花纹,眉头紧锁星目寡情,正是迟瑞。
安瑶手指收紧,咬了咬下唇,前几日张曼问她是不是爱上了迟瑞,她尚且不敢确认。此时此刻,在这棵桃树下,逆着光向她走来的迟瑞,身形挺拔气度不凡,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腔中的跳动,以及不由自主勾起的唇角。
迟瑞脚步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安瑶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他偏了偏头想要避开安瑶的目光,可又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
及到近处,安瑶这才发现,她身上盖着的外氅与迟瑞身上穿的是一套,也就是说,这件衣服是迟瑞趁着她睡觉的时候盖在她身上的。
“这是你盖在我身上的吗?”两人相视许久,没有人说话,安瑶禁不住先开口问道。
迟瑞低低地应了一声,眸中的淡漠和寡情早就被不知所措和慌乱所取代。
一片花瓣飘落在迟瑞身上,迟瑞扭头看了一眼肩头的花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定定地看着安瑶,问道:“你不需要这样。我不过是看你睡着了,顺手帮你披了件衣服,你若是不想还给我,烧了扔了都可以。”
安瑶一头雾水,她扶着树干站起身来,把外氅抖开,踮脚替他披在肩上,迟瑞下意识地弯了弯腰,安瑶抿唇一笑,替他将外氅的带子系好,这才说道:“为什么要烧了扔了?暴殄天物,之前没见过你穿这种类型的,这个配色很适合你,有种出走半生仍是少年的温润感。”
当年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尸山蛊海,都没有萌生过一丝退意的酆都大帝,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左脚踩到右脚把自己绊倒。
安瑶笑出了声,打趣地说道:“你是不是过来找我才看到我睡着在树下?我没有睡得流口水吧?”
迟瑞怔怔地看着安瑶,抬起手想要抚摸安瑶的脸庞,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触道安瑶的一瞬间,他有些狼狈地缩了回去,别开头不敢看安瑶的笑颜,道:“瑶瑶,我很久都没有看到你笑了。我知道你怪我,就算你不理我就算你恨我,你也不要作践你自己,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不需要对着我强颜欢笑。”
安瑶蹙起眉头,她和迟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恨迟瑞?为什么迟瑞又会被处以炮烙之刑?
迟瑞看了一眼皱眉的安瑶,犹豫了半晌,道:“你在树下睡觉的样子很美。担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赞誉。”说罢,迟瑞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一眼安瑶,飞快地把肩头的桃花拾下攥在手下,就要落荒而逃。
“等一下,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瑶一把拉住了迟瑞的手肘。
第225章
安瑶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浅桃色的床幔,恍惚中似乎还在梦中落英缤纷下。安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一片清明。她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把梦中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她前世与迟瑞一定有过纠葛,迟瑞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她不肯原谅他,他也不肯认错。安瑶托腮,按照他对迟瑞的了解,肯定不是劈腿小三的事情,安瑶挠了挠头,除了这种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能介入两人的爱情并且让两人这么痛苦?有什么事情大家不能一起解决吗?难道涉及到了三界稳定,国仇家恨?安瑶笑了笑,她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既然是前世的事情,那这一世有什么好烦恼的,就算灵魂还是他俩的灵魂,但这一世和前一世是截然不同的两辈子。
想明白了这一层的安瑶,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跳下了床,赤着脚打开了房间门。
迟瑞正戴着耳机专心开会,一起国际商事官司,律师和当事人讨论得正酣,英语法语德语一锅炖,迟瑞正用法语与人说着他的看法以及该案在中国所适用的法律。
几乎是安瑶开门的一瞬间,喧闹的网络会议现场忽然安静如鸡,所有人都盯着迟瑞背后被打开的一扇门。他们从来没有在迟瑞方圆半米之内看到过女人,他们甚至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个gay,现在忽然看到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人穿着睡衣赤脚从他身后明显是卧室的地方出来。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每天看着你同桌上课睡觉作业不写,你已经认定那是个垫底的学渣,谁知道考试的时候人家考了个全校第一。
背对着众人的迟瑞丝毫没有察觉,翻阅着手上的案卷,沉声继续说着他的观点。安瑶没有打扰他的意思,安安静静地走到他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下,偏头看着迟瑞。记得曾经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安瑶轻笑,那时年少懵懂,忖度着这认不认真工作还不都是这个人,难不成认真工作能生出三头六臂?现在看来,这句话确确实实没有骗她。
发表完观点的迟瑞终于意识到有情况。以往视频会议,他话音还没落地,就有人接下继续说,或反驳或补充,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让他差点以为网络断了或者耳机坏了,若不是其中一人“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这声“咕咚”终于把发愣的众人都拉回了神。
迟瑞下意识转头,想往卧室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撞进安瑶笑意盈盈的眼中。背对着阳光坐在他面前的少女,阳光在她身后打出金色的光晕,连她鬓角的碎发都染上了金光。她身上穿着白色棉质睡裙,裙角简单地绣了一只叮当猫,知性大方中又透着一丝俏皮伶俐,一双修长匀称的长腿在搭在他坐着的椅子上,一双莹白的玉足还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晃了两下。
“你忙去啊,我就在这里晒晒太阳。”安瑶眉眼弯弯,说道。
迟瑞下意识抓住她的脚,顺势起身把她打横抱在怀里,道:“怎么又不穿鞋子四处跑,这次时间比较短,还没来得及铺地毯,地板这么凉,万一着凉邪气入体了怎么办?”
“今天挺热的,没事儿!”安瑶嘴上说着,手臂乖乖地搭在他脖子上,任由他抱着回去了卧室,穿上了鞋子。这才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又走了出来。
“前几日已经立秋了,热也不能赤脚踩在地上。我让厨房给你温着粥,你要不要吃一点?”迟瑞拉着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松开手道:“你先洗洗脸,我去给厨房打个电话。”
待迟瑞重新坐到电脑前的时候,视频会议早就偏题万里,从国际商事官司变成了国际八卦荟萃。见迟瑞坐过来,立即有人操着一口蹩脚的道:“Mr迟,刚刚的美女是谁?”
迟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一脸跃跃欲试,看起来如果不是朋友妻,就准备不客气了。
“Fiancée(未婚妻)。”迟瑞用标准的法语说道。
正在洗手间刷牙的安瑶眨了眨眼睛,耳边的一枚五帝钱像是传声器一般把迟瑞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中。安瑶本想全程保持淡定洗漱完,可她抬头一看镜子,镜子中的自己面若桃花胭脂色,唇角勾起眼弯弯,心中的喜悦早就写在脸上了。法语她不懂,但是英文她懂,这个词英文和法文的书写和发音几乎一致,不过法语的发音重心放在后面罢了。
迟瑞用法语飞快地继续说了几句什么,而后挂断了视频会议。后面他说得是什么,安瑶没有仔细听也并没有听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Fiancee这个词。
“啊——”一声尖锐细长的童音打破了此刻的暧昧和平静。
围在安瑶身侧的粉红泡泡碎得干脆利落,她飞快地把已经挤到手上的精华往脸上一抹,转身就往外跑。迟瑞已经从衣架上拽了一长外套,安瑶一出来,他直接披在安瑶身上,带子一系袖子一挽,就成了一件可以外穿的连衣裙。他就知道安瑶听到妞妞的喊声肯定着急来不及换衣服,虽说这套睡衣穿出去也可以,倒他总觉得她会被人觊觎,还好他反应快。
妞妞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守静拼命按着她的手脚,白果迅速地撑起结界,不让她的声音惊动整个旅馆。还好顶楼的隔音效果好,只有同样身处顶楼的安瑶和迟瑞听到了声音。
安瑶和迟瑞到达的时候,妞妞面容扭曲,在结界里边扭动得如同一条掉进农药池里的水蛭。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瑶开口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昨天妞妞用那种方式吃掉了朱佳的婴孩之后就昏迷不醒,而你的灵力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消耗太大。来了旅店之后,姑父扶着你过去休息之前要我们守住妞妞,我觉得你问姑父可能更快一点。”守静说道,安瑶敏锐地发现,守静的手背被挠了几个血印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指甲造成的,倒像是尖锐的物体,例如手骨。
安瑶一惊,连忙进入结界之中。
妞妞嗓子都哑了,还在拼命地尖叫着,似乎只有尖叫才能缓解她身上的疼痛。安瑶摸出五帝钱,口中念着咒符,将五帝钱摁在妞妞的神庭穴,五帝钱像是粘在她神庭穴一般,无论她怎么滚都纹丝不动。安瑶又拿出几枚五帝钱,效仿第一枚五帝钱,依次放在妞妞的天突穴和气海穴。妞妞哭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变成了小小的抽泣声,原本紧紧闭着的双眼也睁开了,求救地看着安瑶。
安瑶随意往地上一坐,屁股还没挨着地面,就被迟瑞一把捞起来放在了旁边的床上,随手一挥,结界轻轻波动了几下,守静赶紧钻进结界,把妞妞抱上了床。
“哎呦我的妞妞!”守静心疼地摸着妞妞的手,妞妞的手看起来似乎不像五六岁小女孩的手,倒像是耄耋老妪的手,皮包着骨头,松弛的皮肤甚至可以捏起来,回弹力极差,仔细看去,这个手背布满了老人斑。守静的手便是被这犹如鹰指爪的手指划伤的。守静抽出一张面巾纸替妞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温柔地问道:“妞妞,疼不疼?”
妞妞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除了手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只有这一双手,说不出的诡异。
安瑶拍了拍守静,道:“妞妞有我的五帝钱镇着,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我还没有洗脸,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守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保证会完成任务。
白果三下两下跳到安瑶的肩头,作为安瑶的契约兽,他们心意相通,不需要安瑶开口,她就知道安瑶希望他跟上来。白果也学着安瑶的样子拍了拍守静,道:“我的结界只有我们四个能进来,你也没什么危险。我先跟着安瑶去吃个早饭。一会儿给你带好吃的!”
守静看着妞妞可怜的样子,悲痛得不想多言,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去忙。
迟瑞轻拍了一下守静的肩膀,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妞妞的身份尚且不知,他还是不要如此感性得好。守静轻轻应了一声,再次挥了挥手。
…………
曳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