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脾气的人,突然发起脾气来,教人看一眼就害怕。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她捂嘴偷笑,小声地说:“没想到他还能把你都惹生气。”
袁老师伤脑筋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没想到。”
从孙老师到荔枝中学做老师以来,他一直挺照顾他的。他懂孙老师的不甘心,可是再怎么不甘心,这气都不能往孩子身上撒啊。不过发完脾气,袁老师大脑明显清醒了,他压低声音跟英语老师说,“钱姐,你帮我个忙,我估计他现在正在天台抽烟,你去开导一下他。”
“连他在天台抽烟你都知道?”英语老师吃惊道,“袁老师,你是个什么神仙啊,都跟他闹到这个地步了,竟然还让我帮你去安慰他?”她失笑地捂了捂额头,道,“他是老师,又不是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你不能老惯着他。”
“钱姐,”袁老师用祈求的语气道,“再帮我这一次吧。”
“袁老师,要不你是男的,我还真以为你是看上他了。”英语老师噗嗤笑出了声。
听到这话,袁老师尴尬地笑了笑:“钱姐,你别瞎说,我还得娶媳妇呐。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也不容易......”
“得得得,我去安慰安慰他。”知道袁老师又要唠叨了,英语老师连忙截了他的话茬,无奈地摇头。没过多久,她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推开门走出办公室。
第19章
荔枝中学的天台并非只有学生会去,孙老师有时也会去。每次他看见满地灰不溜秋的烟头,就会觉得无比讽刺,一群不学无术的坏学生,相聚跑到天台抽烟,在天朗气清的蓝天,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
他们自己都不对自己负责,他为什么要负责?
孙老师眯着眼睛向下望去,手里点了根烟,恰巧看见操场上的景象。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坐树荫下,一个少年正跟另外一位少年讲题。
如果孙老师不认识他俩的话,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宏志班的学生,因为偌大的学校恐怕也只有宏志班的学生在学习。可令孙老师觉得惊悚的,这两个学习的人竟然是元柏和那个转校生。
在孙老师这里,元柏是下了死刑的,可好像……元柏真的在认真学习?他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遍,结果那两个人还是那个模样。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
天台的门“哐当”一声打开,孙老师略显慌张,不过又迅速冷静下来了。
他猜测大约是上来抽烟的学生,估计看见他就转身跑个没影了吧。
毕竟就算再调皮捣蛋的学生,对老师还是敬而远之。
可孙老师猜错了。
“真不知道你在嫌弃什么。”一声嗤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孙老师怔住,对于这个声音他一向是喜欢的。
他甚至觉得这道声音是他来荔枝中学以后唯一的曙光。
可现在这个声音在嘲笑他。
他觉得很难堪,刚才被袁老师当众骂,他都没有感觉到这么的难堪。
可是被钱老师这么一嘲笑,他就感觉自己的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臊得慌。
“你以为我们学校就你一个高材生吗?”钱老师无不讽刺地笑道,“袁老师他也是名校毕业,他就读的学校一点也不比你的学校差,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回到了这所学校。”
“他是自愿到这里教书的?”孙老师抓住了这个重点,“为什么?”
钱老师笑笑:“因为他就是从这所学校里走出去的。”
孙老师疑惑:“这所学校还能培育出他这种人才?”
钱老师打趣道:“你也承认他是人才?”
孙老师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是。”尽管他一直不想承认。
“他是从这所学校里走出去的,”钱老师抬头,眯着眼睛,眼里带着笑意,“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他以前也很顽皮的,经常被学校处分,不过他成绩很好,也喜欢读书,他去了好多学校,都被开除了,最后只有荔枝中学同意他入学。他来这里以后,碰到了一位好老师,那个老师经常照顾袁老师,给他做思想工作,后来慢慢的,袁老师整个人就改变了,他考上名牌大学,毕业以后回到这里来教学,不过以前改变他的那位老师,也已经退休了。”
孙老师一直认为袁老师是个古道热心肠的人,没想到现在这般温和的人,曾经还有过那么一段荒唐的历史人生。
“傻子。”孙老师嗤笑了声,狠狠吸了口烟,“每个人都有可以选择的路,我不想待在这么一个破地方,”
钱老师毫不留情地嗤笑道:“那你为什么当初还要递简历?别到这里来啊,来这里受苦很感人吗?难道谁还会为给你鼓掌吗?”她嘴角带着抹冷笑,“你以为你是在拍变形记?”
听到了这话,孙老师也很无奈。当年他读研究生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他也是跟着他女朋友来到的江城。江城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很适宜生活,于是孙老师也就起了在这里定居的心。由于初来乍到,他并不熟悉江城的学校,还是他前女友牵线搭桥,让他到荔枝中学面试。
那时他并未怀疑,顺利进入荔枝中学以后,才惊愕地发现荔枝中学是个差学校。那时他质问前女友,为何要让他进这所学校教学。他前女友用甜言蜜语搪塞他,还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孙老师在爱情面前笨得一塌糊涂,也就稀里糊涂过去了。
如果不是后来孙老师发现他前女友劈腿,可能这关系倒现在还没断。谁能想到,他前女友让他到荔枝中学来,而不让他去江城一中,是因为她在江城一中有个老公。
是,她老公在哪里任教,还是副校长。
两人在大学时就扯了个证。
到头来孙老师被骗得团团转。
说来惭愧,孙老师上星期才发现了这件事,也在考虑自己的去留问题。
他当然是想走了,离开这种破学校,可一低头,他就看见了躲在树荫下的元柏和白穷。
白穷手里握着笔,在元柏的练习册上画着,似乎是在讲题。
而元柏呢,好像真的在认真听讲。
孙老师反思,这些日子他似乎真把所有气,都往学生身上撒了。
等体育课的铃声响起,白穷和元柏还在一道题上纠结了一会儿。
等差不多要上课了,两人才急急忙忙将练习册收拾好,抱在怀里。
“放心,下节是语文课,袁老师不会冲我们发脾气的,”元柏一手抱着练习册,一手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了个谢,“谢谢你给我讲了一节课的题。”
“没事,”白穷笑了笑,“你的计算思路越来越清晰了,很优秀啊,同桌。”
“同桌你客气了。”
两人亲昵地讲着小话,语气里带着调侃。
不知不觉走到二楼,就撞见孙老师从楼梯上走来。
气势汹汹。
元柏大约是将孙老师划到了恶人一列,瞧见孙老师下来,下意识蹦了起来,将白穷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孙老师,问:“孙老师您有事吗?”
孙老师望向元柏,他忽然这个小孩还蛮可爱的,还会保护人。
“元柏同学,对不起。”这次的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
他为自己曾经对元柏的不尊重的态度感到抱歉。
白穷比元柏矮,此刻被他护在身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但他能听见声音,听到孙老师道歉,他感觉挺不可思议的,探出脑袋看了看。
孙老师难得冲他也笑了笑:“白穷同学,对不起。”
白穷笑了笑,摇着头说:“没事。”
尽管白穷不知道这位老师为什么突然想通,为什么想要冲他俩道歉,但是他还是很愿意接受这种善意的歉意。
白穷这里都说了没事,元柏自然也就什么都没计较,正巧上课铃声想起,两人就挥手说再见了。看着他们的背影快速消失在楼梯尽头,孙老师突然觉得肩上的胆子一轻。
荔枝中学也不想他想的那么糟糕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孙老师一扭头,就看见了袁老师那张布满灿烂笑容的脸。
其实袁老师长得挺好看的,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看着极为正气凌然,他也总是这么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从前孙老师没在意这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格外仔细地打量他。
“孙老师,干得不错啊!”袁老师说。
一听这话,孙老师就知道他一定全听到了,他心里升起了股臊意,本来他觉得冲学生道个歉也没什么,但是被袁老师听到了,就是另外一个故事的。
其实之前孙老师心里,是有点瞧不上袁老师的。
在天台和钱老师的那番谈话,改变了袁老师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他觉得袁老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些,伟岸了些。
“袁老师。”孙老师恭恭敬敬冲他鞠了个躬。
袁老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以后有些说不出来的惊喜,难不成自己凭着人格魅力感染孙老师了?他挠了挠脑袋,带着一丝傻气,笑呵呵地说:“孙老师你别这么客气。”
孙老师想跟袁老师说声谢谢,他知道钱老师会来天台劝他,这背后一定有袁老师的帮忙。正当孙老师鞠躬,视线下移,恰巧就看见了袁老师裤子上的拉链没开,到了嘴边的感谢的话语变成了,“袁老师,你拉链没开。”
“!!!”袁老师连忙低头,一定是刚上厕所的时候忘记了这个茬,他脸上一红,极速将拉链带上,冲孙老师道谢,“孙老师真是太感谢你了。”大约是害怕自己的道歉不够真诚,袁老师特意拉上了孙老师的手,好不吝啬地夸赞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这一通感谢扰得孙老师有些头晕,不就提醒他拉个拉链吗?怎么就这么热情?还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可如今孙老师越看袁老师顺眼,也没在意。
如今已是下午,学生们再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可以去食堂吃晚餐了。天气呈现出朦胧的淡黄色,像是晕开的染色铺在天空,微风轻拂,上体育课的同学们在操场上玩耍,篮球、足球在绿茵的草地上奔波,两位老师双手搭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一边眺望远方,一边聊天,不知不觉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关系也就这么不知不觉拉近。
走廊旁边的那棵枫树,伸了根枝条到二楼的走廊。
青绿色的枫叶染上了一抹橘色,孙老师邀请袁老师去吃晚餐。
袁老师欣允,可是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怎么了吗?”孙老师见袁老师脸色不对。
袁老师:“好像……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孙老师蹙眉,“很重要的一件事吗?”
“应该不是吧?要是很重要的话我怎么会忘记。”袁老师不确定地说。
“也是,”孙老师笑了笑,“那我们走吧,你是想去学校食堂吃,还是到外面?”
袁老师:“学校食堂就好……”话罢,随着下课铃声响起,袁老师一拍额头,恍然大悟想起他究竟忘了何事。
他哭笑不得:“我忘记去上课了。”
上课不积极,下课抢饭倒是积极,二楼、三楼一群人蜂拥而至,孙老师将袁老师拉到走廊的角落,安慰他,“错过了一节课而已。”
袁老师忧心忡忡:“会耽搁复习进度的。”
孙老师:“……”整个学校估计就你会担心这种东西。
“要不我送你一节课?”
袁老师眼前一亮,但还是颇为矜持地说:“这我怎么好意思啊。”
“别不好意思啊,”孙老师不甚在意道,“不如你请我吃个饭呗。”
袁老师点头:“好好好。”
第20章
这事也算是过去了。
孙老师果真如约,送了节数学课给袁老师。
悠长的铃声回荡在整座教学楼,既而充斥在四班的教室,不过只要老师还没进来,四班的人都很随意。
坐在前排的女同学准备去接水,被她后面的人喊住了,“喂喂喂,这节课是数学课,你就别冒着生命危险去接水了。”
要是接水的时候撞上孙老师了,就算不被骂,也免不了被瞪一眼。
孙老师平时斯文起来是真斯文,凶起来也是真凶,女同学的腿哆嗦了一下,连忙溜了回来。
却不想半分钟之后,袁老师拎着一堆试卷、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教室。
刚打完一局游戏的钱咚锵抬头,就看见了袁老师。
别看他整天只知道打游戏,记性却很好。他擦了擦眼睛,咕哝道:“我记得这节课是数学课啊,难道我记错了?”
他同桌吐槽:“你一定是记错了,让你别整天玩游戏你还不听,瞧瞧你现在的记忆力变成什么样了。”
不过纳闷的可不止是钱咚锵,教室里一阵窸窣,估计就是在探讨这节课是数学还是语文。
等袁老师走到讲台,慢慢悠悠放下课本书,清了清嗓子,“这节课是孙老师送给我的,让我来给你们讲语文。”他这语气里莫名带着股骄傲。
钱咚锵就知道自己的记性是不会欺骗自己的。
他睨了眼他同桌,傲气满满地说:“我说原本是数学课吧?”
他同桌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你说得对。”
大家心里纳闷极了,他们明明记得孙老师和袁老师极不对盘,孙老师以前讲课的时候,还说过袁老师的坏话,怎么现在关系这么好?难道这年头老师之间流行送课?
不过大家都挺喜欢上语文课,也没追根求源。
唯有最后面的元柏和白穷对视一笑,深藏功与名。
这天清晨的阳光甚好,整个寝室笼罩在日光之中,带着暖意,白穷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的同时看了贴在床壁的日历,发现今天是教师节。他没怎么在意,只记得曾经在二中的时候,每次教师节大家都要筹集班费一起送个礼,也不知道荔枝中学送不送。
此刻的白穷并不知道,有一个重任即将落到他肩上。
对镜漱口的时候,也不知那只眼睛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他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注视良久,帅还是一如既往的帅。他满意地点头,怀揣激昂的心情走出寝室的门。
待白穷走后不久,寝室里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起来。
四班的生活委员是左护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生活委员的,大约就是竞选生活委员那个时间点,他糊里糊涂睡醒来,伸了个懒腰,袁老师就当他是举手了,由于班里没其他人想竞选,于是这个生活委员的名头落到了左护法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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