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广聆听弟弟讲解的同时,手下不停,按照谢修的说明变幻铠甲形态,捣鼓完之后,简直目瞪口呆。
愣了好半会,抬起头,才发现七弟正在用那种期待表扬的小眼神,不断瞟他。
“这可真……”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在“强悍”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广想起眼前这混蛋,是自己的死敌,并非儿时的跟屁虫,所以赶忙闭上嘴。
“哼。”谢广立即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道:“听说你如今醉心草药医理,怎么又捣鼓起这些机巧器具了?”
“我听说,你去罗州打仗了。”谢修终于转头正视六哥,郑重解释道:“我给你,做了一副铠甲模型,已经送去兵器营打造,还没造出来,你就回京了。”
谢广一皱眉,冷冷道:“你现在还学会嘲讽人了?”
谢修面带微笑,一脸茫然地看向他。
谢广又不确定了。
他这个傻弟弟,小时候听不懂笑话,也不会说笑话,自然也不会嘲讽。
如果他性格没变,那么刚才那句话,就应该只是字面意思,并没有嘲讽他不战而归。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广冷冷开口。
谢修不明白六哥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刚刚已经解释过了。
或许是没有听清,所以谢修又重复一遍:“我给你,做了一副铠甲模型。”
这回轮到谢广一脸茫然了。
他一脸严峻地注视着满脸期待表扬的谢修,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
从小白先生求见,到机械手,再到老七“献宝”。
谢广忽然一捏拳头,将手中铠甲模型丢还给谢修,转身怒道:“我还没沦落到要你来可怜!罗州土司迟早会成为我的刀下亡魂,收起你的怜悯,回你的王府,我们之间的账,总有一日得算清楚。”
谢修闻言一惊,抱着模型快步绕到六哥面前问:“你还要去打仗吗?”
“当然!”谢广恼羞成怒!
谢修顿时满脸失落,低头看向手中铠甲,轻声道:“可不可以半年后再去打仗?武器营说,半年才能打好这副铠甲。”
谢广冷声道:“我用不着你给我造铠甲。”
谢修闻言,立即把手里的铠甲模型捧给谢广看,并再一次开始讲解这副铠甲每种形态的攻防优势,从各个角度说明它的防御性,远胜于寻常骑兵铠甲。
谢广义正言辞地拒绝:“我知道!但我用不着,你拿回去!”
谢修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紧接着跟六哥展开了新的辩论——为什么不选用防御性与灵活性更加优越的铠甲。
谢广快被他叨叨疯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不要就是不要!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你需要帮忙。”
“不需要!”
谢修郑重警告:“打仗生死攸关,不可以任性。”
谢广凶神恶煞:“我任性,你管的着吗?我就算战死沙场,又与你何干!”
谢修脸色忽然一白,沉默须臾,神色绝望地回答:“我只有一个六哥。”
刹那间,仿佛有一阵风,将两人带回了过去的时光。
谢广想起自己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七岁的谢修就这么一脸绝望,嗓音稚嫩地嘱咐他:“你可不能摔死了,我只有你一个六哥。”
回过神,谢广张了张口,双唇有些发颤,哽住许久才出声:“你叫我什么?”
谢修很生气地看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六哥不听话。”
谢广:“……”
谢修情绪越来越糟糕,缓缓低下头,开始重复:“六哥不听话六哥不听话六哥不听话……”
“好好好我穿我穿!我穿你造的铠甲,行了吧!”谢广赶在七弟崩溃前,选择投降。
谢修一抬头,嘴角翘起的弧度仿佛雨后倒挂的彩虹,眼睛亮晶晶地注视六哥,缓缓开始前后摇晃身体,像不倒翁一样。
谢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老七开心时的举动,居然一点都没变。
看着弟弟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谢广感觉多日来地痛苦,都被大水冲洗得一干二净,心情豁然开朗,居然忍不住笑出来!
他抿嘴忍着笑,上下打量弟弟,故作严厉道:“瘦得竹竿一样,没我看着,你就不好好吃饭。”
谢修晃得更厉害了,激动地把手里地模型又递给六哥。
谢广不再压抑快乐,咧着嘴笑呵呵地接过铠甲模型,转身做到八仙桌旁,自己把玩起来。
谢修立马跟小时候一样搬来小板凳,坐在六哥身旁,等表扬。
谢广越看越惊讶:“还别说,这铠甲想得可真周到,你都没跟人打架的经验,怎么会想出这种反击地机巧?”
谢修自豪地回答:“以前四哥五哥经常趁你不在的时候打我,我挨打经验很丰富。”
谢广摇头感慨:“你小子可真是个天才。”
谢修闻言眼睛一亮,立即把脑袋伸到六哥跟前等抚摸。
夸奖弟弟的时候要摸摸脑袋,谢修会用这种方式表扬谢夺,也是小时候跟谢广学的。
时隔近八年,谢广再次看见傻弟弟把脑袋拱道自己怀里,莫名鼻子一酸。
虽然还没有等到一个解释,也没有任何道歉,迷迷糊糊的燕王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手,缓慢而郑重地,顺了顺弟弟的头毛。
隔壁雅间,贴在墙上的四只耳朵少了一只,因为某人正忙着抹眼泪。
“小白先生怎么哭了?”谢安第一个察觉身旁压抑的哽咽声。
“谁哭了!”韩皎赶忙睁大泛红的眼睛,凶恶地反驳:“昨晚没睡好,臣眼睛有点酸涩罢了!”
说着便泪如泉涌!
谢安一脸紧张地掏出帕子,递给小白先生擦眼泪。
韩皎接过帕子,赶忙用力擦揉双眼,却止不住心中的剧烈情绪,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谢修那句“我只有一个六哥”!
遭不住啊唔啊啊啊啊啊!
眼泪越擦越多,导致三位皇子都无心听墙角了,一脸紧张地把韩皎围在了中间。
站在左边的谢夺拿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小神童,低声命令:“用我的。”
韩皎如获至宝,赶忙接过第二块帕子,擦了把鼻涕,乖巧说谢谢。
第107章
谢夺的目光从自己的手帕移到了谢安的手帕上,他想等小神童用完后,眼疾手快抢走谢安的手帕。
反正颜色都一样。
没想到小神童擦完鼻涕和眼泪,直接把两块帕子都塞进袖兜里了,丝毫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韩皎都把帕子弄脏了,哪好意思还给皇子们?人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是自个儿拿回去洗洗再还。
隔壁雅间时不时传来燕王兄弟俩的笑声。
这真是天底下最悦耳的笑声了,韩皎激动得无以言表。
谢夺那天出了燕王府,就把燕王的惨状告诉了韩皎。
比起心疼燕王的境遇,韩皎更担心燕王对大boss说的那几句带着埋怨的气话。
这听起来不太对劲,若是大boss没黑化,换燕王黑化,还得了?
急得韩皎决定提前祭出杀手锏:让燕王跟老七重归于好。
原计划是先让燕王接触恢复正常的谢修,便于察觉发病状态与正常状态的差异,然后韩皎再出面,亲自给燕王解释从前老七反常举止的原因,这样更有说服力。
没想到燕王耳根子软成这样。
韩皎这边还没出场解释来龙去脉,燕王那边听七弟喊一声六哥,尾巴就甩上天了,压根没有在关心七弟前后变化为何如此之巨。
但是解释还是要解释的,等隔壁兄弟俩又聊了许久,韩皎才带着皇子们一起求见,郑重地把谢修患病的详细过程与症状,包括治疗过程,都给燕王解释清楚了。
然而,燕王并不能完全理解创伤应急障碍是一种什么病,甚至对谢修此前反常举止的原因,完全无法接受。
他神色错愕地盯着老七道:“你害怕我?就是因为害怕才大喊大叫?”
谢修一脸茫然。
韩皎赶忙解释:“不是害怕您,是看见或想起您,会把他带到出事那天的幻觉中。”
实际上就是痛苦的记忆与感受,被锁定在了神经中,一旦激活就会触发极度恐惧的生理反应,跟本无法控制,但这些原理没法跟燕王解释清楚。
燕王自然也无法理解,他有些恼火地质问老七:“真的那么怕我?你这臭小子还有没有良心?小时候在宫里是谁成天护着你?你怕谁也不该怕我!”
“……不怕你。”谢修艰难地解释:“怕你……讨厌我。怕珍娘……变成……母后。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我怕……”
“闭嘴!”燕王察觉老七状况不对劲,慌忙打断他说话,一把搂住弟弟肩膀,搂得紧紧的:“你这小白眼狼,净胡思乱想!怕了这么些年已经够了,以后再也不许了,知道么?”
谢修转头看着六哥,艰难地开口:“六哥,我好想你。”
燕王眼眶瞬间红了,搂紧弟弟,额头抵住他脑袋:“我知道,知道。”
谢修很开心,但是被哥哥死死搂着,没法摇摆身体,他神色激动地转头,从人群中找到目标,立马伸手要九弟过来。
谢夺一脸茫然地乖乖走到两个哥哥身旁,本以为哥哥们会带着自己一起抱头痛哭,没想到谢修一脸兴奋地把他拉到六哥眼前,显摆道:“阿夺已经这么大了,从前他总爱跟人打架,是被我教好的。”
被七哥苦心拉扯大的“坏草”谢夺:“……”
燕王含泪看着谢修点点头:“辛苦你了。”
谢夺:“……”
显摆完就被七哥抛弃的谢夺,又回到一旁安静站好,不打扰两个哥哥叙旧。
天色渐暗,兄弟俩还没有叙够,燕王直接邀请老七去自己王府住几日,谢修毫不犹豫答应了。
韩皎赶忙出面阻止,提醒他们暂时不要惊动外人,以免李阁老知情。
他很担心李阁老看见事情走到这一步,会祭出什么大招来。
最好是兄弟俩秘密冰释前嫌,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对头,让端王党和燕王党自己斗去,这样也满足了皇帝的要求,等两方人马消耗得差不多了,皇帝安心立谢夺为太子,只要他们三兄弟之间没有有仇恨,就不会出现手足相残的结果。
谢修对韩皎的担忧很疑惑:“为什么不让先生知道?”
燕王对弟弟这个疑问更加疑惑,反问他:“李阁老没让你不许接近我?”
谢修坚定地摇头。
燕王一直想不明白,李阁老究竟如何说服老七甘心做他的傀儡,此刻二人冰释前嫌,燕王便直言询问。
谢修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李阁老的教导都告诉燕王。
一直以来,李阁老都告诉谢修:徐阁老的执政方略以及他的党羽,对朝廷和百姓造成了严重的损害,甚至还欺上瞒下,操控燕王。
这些事,李阁老都拿的出实证,并非全然栽赃攻讦。
李阁老希望端王能够成为一国之君,他君臣二人联手,共创太平盛世。
谢修无心称帝,但他觉得只有自己登上皇位,才能让李阁老施展抱负,他就这么成了外人眼中李阁老的傀儡。
那些攻击燕王党的话,在燕王听来当然很刺耳,他当即在老七面前拆穿那老狐狸的真面目,告诉谢修端王党中行贿受贿吃空饷的丑事。
“尤其是西北边防。”燕王想起来就一肚子火气:“边防将领都是他的人,也都乖乖听他的密令,死守不战,害的边疆百姓数十年来不得安宁,这难道也是李阁老想要的太平盛世?”
谢修看着六哥,坚定不疑地回答:“先生说,西北打不得。”
“这话你也信?”燕王急道:“东南倭寇砍杀起来,比鞑子还不要命,还不是被我大楚将士打得滚回老巢去了?”
谢修不善争辩,傻乎乎地看着六哥,不说话了。
提起这事,韩皎也想起来了,去年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事:为什么李阁老坚持让西北将士避而不战呢?
就这么忍受着鞑靼永无止境的侵扰,实在让人费解。
韩皎转头,把期待灌注到大boss身上,温声询问:“殿下,您说李阁老这么做,会不会别有深意?”
燕王当即喝道:“能有什么深意?不就是养寇自重那一套!”
“未必。”谢夺淡淡道:“西北跟东南的情况不一样,应对方式自然也不能一样。”
燕王蹙眉道:“怎么不一样?”
谢夺抬眼平静地看向六哥:“倭寇与我们隔海相望,他们闯入东南劫掠,本就大费周折,只要把他们打服了,让他们得不偿失,侵扰自然就少了。西北则不同,因为国土接壤,没有天然的屏障,何况也不止鞑靼这一个部落,真要打起来,是打不完的。我们若是耗费巨额军费压制了鞑靼,契丹或女真族就可能因此崛起,这么下去,只能虚耗国力,并非良策。”
韩皎眼睛一亮:“有道理!历朝历代都在跟那些部族交战,似乎确实没办法毕其功于一役。”
谢夺侧头冲他一勾唇角。
韩皎心口忽的一阵乱跳。
大boss果然又变帅了!
燕王蹙眉道:“难道就这么任人欺辱?让西北边防每年就这么虚耗军费?”
看见小神童崇拜的目光,谢夺心情不错,回头看向六哥耐心解释道:“我怀疑,李阁老是想等待边疆百姓与外族部落形成自然互通,为开边贸做准备。”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唯独韩皎一点就透。
没错!那些外族部落长期抢掠边疆百姓,主要就是为了抢东西。
历史上对外贸易开放的朝代,这些抢掠的冲突就很少。
外族虽然贫困落后,但也并不想成天刀口舔血,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骚扰大楚边疆,是因为大楚祖上定下的国策,要求闭关自守,为的是保持边疆安宁,实际却适得其反。
“开边贸?”燕王蹙眉道:“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谢夺解释道:“在边备充足的情况下,鞑靼不可能主动挑起战争,他们没这个实力,也没这个野心。如果默许边疆形成安全稳定的贸易互通,长此以往,没有引发祸乱,再由李阁老提出废除这条祖制,开放边贸,就能获得百姓和朝臣的支持。一旦达成贸易互通,以大楚的国力,很快就能让漠北各族部落,依赖我们的供给,这种情形下,我们能够更轻易地在各部族之间挑起不公,引发他们之间的交战,让他们相互损耗,好过我们亲自发兵虚耗国力。”
众人都沉默地思索着。
韩皎却已经完全听明白了,眼睛亮晶晶地偷瞄谢夺。
谢安第一个小声开口:“什么意思?”
谢靖低声回答:“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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