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兰皋有没有听到,因为他自己似乎都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兰皋慢慢蹲在他面前,这样一来,白笙就不用辛苦的抬头仰望她。
这个本就逆着光的人,白笙想要在阴暗的环境下看清她的脸,着实费劲。
兰皋伸出手,隔着衣衫,轻轻的将掌心覆在他炙热的胸膛上,她没有说话,很安静,就这样感受着白笙起伏规律的胸腔和加速跳动的心脏。
白笙呆滞了,他印象中的师姐可不是这样的,不会这么温柔,然而突如其来的温柔真的很让白笙感到害怕。
不久,兰皋手忽然转变角度,伸进他的衣衫里,直接接触他的肌肤。冰凉感宛如针刺,白笙的身子陡然一颤,浑身发毛。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白笙很是不解,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本能的往后缩。
兰皋平静的看向他的眼眸,慢慢拉开他的衣衫,露出整个胸膛。
“师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白笙还没有说完,瞳孔骤缩,胸前是利刃侵入,是锥心的痛。
意外来的太突然,他还愣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胸前的利刃就开始上下搅动,让他痛到窒息。
低下头去,他看见了胸前狰狞的伤口,不断涌出的血液,甚至是还在跳动的心脏。
白笙咳出血,痛到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滚了下来。
“为什么?”白笙眼尾泛红,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痛。
他看着眼前沾满血腥的人,他难以置信,或者说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和他朝夕相处数年的师姐!
这是陪他赏山海,又推他下悬崖吗?
她每一刀都刺在他的心脏上,似乎是要把他的心脏剁成肉酱,可眼前的人,冷漠到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的痛,是不是比凌迟好一点?
白笙被紧锁的动弹不得,手臂无法弯曲,紧攥的拳头握到指节泛白,指甲深陷肉里。腰上的铁链锁在地上,很短,他不能站起来,只能跪着。
是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兰皋,所以白笙没有躲。
他以为兰皋是来救他的,没想到却是来要他的命。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的师姐怎么会这么残忍……
白笙喘着粗气,他还在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呼吸。
他痛到扭曲的脸,费力的盯着兰皋,直到她剜出白笙的胸腔里的灵丹。
兰皋张了张嘴,像是说了什么话,但是白笙并没有听清。
须臾,兰皋迅速离开了。
白笙垂着脑袋,绝望的看着自己胸腔里的血如雨水倾盆而下,慢慢的,微光烬灭,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但他真的好痛……
痛到说不出话……
痛到视线模糊,意识混沌……
他仿佛想起了在南山炼池,池桦为了他们能出幻境,自剖妖丹的场景……
他想起了晚歌痛苦的模样,想起了彼岸花海为护他而死的模样……
他想起了晚歌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晚歌,是白笙从未看到过的羞涩……
第76章竹马殒青梅涩
禁魂门前,柳疏离抱臂倚墙上,盯着兰皋如开了倍速般的步子,问:“喂,师尊说你会来取东西,来的那么早,取得什么东西啊?”
兰皋驻足,侧首看她,冷冷道:“你别管。”说完,她快速离开。
“给我看看呗?”兰皋早已没了影,柳疏离仍就对着空气抱怨道,“小气!”
兰皋刚走没多久,常竹就黑衣裹身,匆忙而来。
“疏离,人来了吗?”常竹隔着面罩也能被看出十分焦急。
柳疏离正要回应常竹,兰皋已经来过了。但她忽感一阵寒风袭来,不禁瑟瑟发抖。她拉紧衣衫,话锋陡转,纳闷这天怎么会突然变冷。
紧接着,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句清冷话,从而彻底的打断了她:“人来了,你们说的是我吗?”
难得这句幽默的话是从晚歌嘴里说出来,但晚歌可没兴趣同他们消遣时间。
轻身落地地凝霜,银铃脆声声入耳。晚歌由心底而生的寒气凛冽逼人,周遭的景物皆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常竹怔住,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晚歌会在这里。忽然间,他的喉咙被无形的力死死扼住,就如禁锢灵力的枷锁,灵力被压制,皮肤上结满霜花,难以呼吸,全身乏力,直到双脚离地。
这是常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如此强悍灵力钳制,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到底蕴藏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见状,柳疏离毅然决然的拔剑而起,敌意满满的朝向晚歌而来。
第一步刚迈出去,仅在晚歌的抬手间,寒地而起,柳疏离被从地面迅速凝聚从而布满全身的冰包裹住,变成一座冰雕。然而这整个过程,晚歌都没有正眼看过她。
“你以为我会怕你?”晚歌偏头看向面部扭曲的常竹,怒,“带我去见白笙。”
这般状态下,常竹扛着喉咙被捏碎的危险,费力的腾出一只手,艰难的化掉柳疏离身上的冰。
“我带你……去,咳咳……求你放了,师尊……”柳疏离在脱困的瞬间咳嗽不止,胀红的脸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有人识趣,晚歌自然不会同他继续废话。晚歌散去灵咒,常竹被重摔在地,刚接触地面的霜,丝毫不给他躲闪喘息的机会,片刻间,他就被寒冰困住。
晚歌还没有等他破出寒冰,就面无表情的对着常竹伸出手掌,施法中微屈五指,寒风起,霜满天,衣袖翻飞,凛冽刺骨,强大的灵力挤压寒冰。
寒冰承受不住剧增的压迫,刹那间,冰碎成了渣。冰块破碎的声音虽然大,但也掩盖不住常竹骨骼错位碎裂的声音。
曾经对付池桦的那招,现在用来对付常竹。不同的是,上一次她处在灵悸时期,使不出全力,当然,这次也没必要使出全力。
常竹瘫倒在地,面色铁青,难以动弹。晚歌手下留情留他一命,四肢虽然变成了装饰品,但日后还能卧在床上颐养天年。
柳疏离擦掉脸上的凝霜,就连呼出的气体都变成了水雾。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蹲在常竹旁边,急切的担忧道:“师尊,师尊,你怎么样了?”
常竹怒目圆睁,微微张开嘴,鲜红的血液不断的涌出。他喉咙被瘀血堵塞,发不出一丝声音。
“走!”晚歌没了耐性,催促磨磨蹭蹭的柳疏离。她冷如冰霜的脸隐约表露出一丝怒气,让人生畏,不敢直视。
柳疏离畏惧的瞥了一眼晚歌,手足无措的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在前面带路。把她送到牢房之后,柳疏离就偷偷跑开了。
晚歌没有直接冲进去大闹禁魂门,是因为常竹还在门外,想必白笙现在应是安全的。可当水牢的石门开启之时,她望着跪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白笙,整个人都崩溃了……
短距离的瞬移,很快,但她却如经历了千百次针刺身心的折磨。
她俯身,微微颤抖的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眼底全是疼惜。
“白笙……”晚歌逐渐哽咽,眼眸里泛起涟漪。
白笙的眼紧闭着,面色如纸一般惨白。晚歌轻轻拭去他嘴角绯红的鲜血,薄唇沾血反倒添了一些气色。
晚歌的目光往下移,这才发现他被血色衣衫下半掩着的伤口还在滴血,伤口内那颗狰狞残破的心脏还在跳动。
震惊的神色僵在她脸上,脑中如闷雷炸开。她微颤的手停留在伤口边缘,同时,她的心也在剧烈的抽痛。
这一刻,似乎受伤的不是白笙,而是她自己。她的心正在被凌迟,一刀一刀的剜开,撕成碎片,同他一般,一直在往下滴血……
她蹙眉神伤,眼前的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曾经活蹦乱跳的白笙,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眼眶里打转的泪再也藏不住了,她启唇未语,就这样持续半晌,仿佛失了声。
高台上的血,沿着地面滴到水中,引大大小小的妖魔围在高台四周舔舐。有的甚至不怕死一般,趴在高台边缘,伸出细长的舌头,贪婪的吸食鲜血。
妖魔的动静太大,难听,恶心。晚歌侧首,睥睨群魔,霎时间,一阵寒风贴着水面扫过,整个水域彻底被冻结成冰。
各种姿态的妖魔瞬间凝固在原地,或龇牙咧嘴的夸张,或贪得无厌的丑恶。
“你等着,我带你回去……”
晚歌仓促的擦干眼泪,抓起他腰上的铁链,灌入灵力,试图碎裂它。怎知铁链上的符文亮的发烫,反倒灼伤晚歌的手掌。
铁链这么多,徒手又不能轻易掰开。当晚歌焦急的回头望去,柳疏离早就不在此处了。
但是,晚歌知道她不能再浪费时间,如果那颗跳动的心脏不再律动,她就会永远的失去白笙。
她将铁链重新握在手中,既然方才的灵力不够强盛,那就加大力度。
霎时间,庞大的灵流灌入铁链,白光布满铁链表面,胜过符文的亮度,水牢内绽开刺眼的白光。铁链承受不住灵流的挤压,瞬间化作齑粉,散落冰面。
符文是同等力度的反伤,晚歌肺腑受创,但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直到所有的铁链碎裂。
白笙失去铁链的拉持,无力的倒在晚歌怀中。这时,他好像忽然间有了意识,渐渐清醒。
“师尊……是你吗?”白笙嘟囔着。
他说话了,晚歌坚强的内心再次被击垮。她眼角的泪不停的滚落,强忍着伤痛抽噎着:“是我,马上带你回去。”
霜天召出,晚歌小心翼翼的将他扶上去,好生搀着他,御剑离开禁魂门。
“师尊……”白笙快站不住了,双腿无力的跪倒在剑身上。霜天应声变宽长,晚歌坐下将他揽在怀中。
“我好累,我,快不行了。”白笙已经睁不开眼,意识模糊,全然不知周围的变化。
“胡说。”晚歌轻声斥责,带着鼻音,“你要撑住,你会没事的。”
离开没多久,晚歌和白笙就被柳疏离等人拦去去路。
柳疏离在离开后就把常竹带去他处安置好,然后找了一群人前来阻截晚歌。有了众人撑腰,柳疏离说话底气十足:
“白笙犯下滔天大罪,同时被云之巅赶出师门,晚长老这是要公然与我们各大宗门作对吗?”
前方的人根本不堪一击,但这般浪费时间,无疑会要了白笙的命。
“白笙永远都是我的徒弟。”晚歌冷冷道。随后,她抬起头,望向盛气凌人的一众修士。
柳疏离蓦地打了个冷颤,她害怕晚歌冷冽的眼神。
“挡我者,死!”说罢,空中卷起阵阵寒风,晚歌缓缓抬起右手,指尖灵流迅速幻化出四根寒针。
在场谁人不知云之巅五长老晚歌的寒针的威力,中针者全身痛到麻痹,三步裂针必定暴毙而亡。
拦在前方的修士皆迟疑的后退数米。柳疏离初生牛犊不怕虎,朝他们怒喝道:“畏畏缩缩,必不成大器!”
见数人还在犹豫,晚歌施术,飞霜翻涌,如狂风席卷而来,众修士沾霜即被寒冰困,变成一块块寒冰坠落地面。
柳疏离顿时慌了神,怯懦的进退维谷。
“你不怕死?”晚歌厉声问,亦有规劝之意。
“他杀了人,就该偿命!”柳疏离持剑乘风而来,丝毫不愿退却。
既然如此,晚歌也不想同她浪费时间,散去三针,只留一针。但她正要施寒针时,手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抓住。
柳疏离的剑近在咫尺,容成忽然挡在他们前面,用力推开他们,祈求道:“走,但求不要伤害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晚歌愣住,眼睁睁的看着长剑穿透容成的胸腔,但他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一丝苦痛。
这次柳疏离下了狠手,势必拿下晚歌的命,可没想到落到了容成身上。
柳疏离震惊,紧握剑柄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以致于容成的整个身子掉落下去,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白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晚歌终是无法顾及容成的恩怨情仇,带着白笙快速离开此地。
“公子,你怎么会来?你为什么要来?”柳疏离朝向容成飞奔而去,跪在他身侧扶起他,焦灼的神情流露出无尽的关心。
容成盯着柳疏离潋滟着水光的眸子,缓缓喊道:“阿离。”
“我在这里……”柳疏离几乎哭出声来,紧紧握住容成的手,“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
“别哭,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容成佯怒。
“公子……我……我该怎么办……”柳疏离不知所措的望着容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离,”容成小心的从怀里逃出什么东西递到柳疏离手中,又道,“我照着娘的香囊绣的,阿离,你不是没有家的孩子。”
柳疏离望着手中沾血的蜀绣香囊抽泣着,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你给我写的信,我也看到了。”容成伸出手,轻轻擦去柳疏离脸上的泪,“谢谢你。”
“这些天,我潜伏在江十里,得知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容成无力的咳了几声,这让柳疏离更加不知所措。
gu903();“你误会他了,这一切都不是白笙所做……”容成还没有说完,柳疏离就不满的抢话道:“证据确凿!杜城主那么好的人,我离家出走时遇上了他,他还救过我,他还说会帮我找到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