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香跑出不闻居,却被返身的魏央与宋书撞见,拦了下来。
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一遍,魏央面无表情,只道:
“去看看。”
第45章她叫魏玉
魏央赶来时,二人一坐一站,互不相视,似是陷入了僵持。
气氛正是紧张,谁也不肯再多说半个字。
水面一片平波,红鲤钻进水底,透过清池,尚还可见摆动的鱼形耍的正欢。
活泼怡人。
他穿廊而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怎的又生这样大的气。”墨纹深服齐身,俊形长身玉立,威严夹带三分轻柔,目如朗星。
白问月抬眼瞧见是他,并未答话。
魏央行至她的身旁,提袍坐下。宋书弯身行礼,微微斜目,眼色极好,顺势伸出了手:“贺夫人,坐。”
翻了两个空杯,垫了垫茶器,又放了下去。
转首同从香吩咐道:“去煮一壶新茶。”
从香怯怯地撇了一眼白问月,心中愤愤难平,但又见小姐面无别色,并未执于方才的话,这才俯了俯身,端起茶器退下。
宋书自觉退了一尺。
白问月冷着一双清眸,深觉意淡,展开华袖欲要起身,作势要走。魏央恰好伸出,握住了她。
“莫急。”
白问月蹙着眉头,猜不清他意欲何为,面上隐有不悦。
为什么拦她?
魏央弯了弯唇,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同她解释:“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手腕用力,不着痕迹地将白问月拉回坐上,又道,“先莫要急着走。”
白问月同林双玉,皆因他的话,一头雾水。
面前的两人有这一日,魏央并不意外。
早在他陪白问月归宁时,便有所察觉,身为白慕石的长女,太尉府的大小姐,可白问月同阖府上下的关系,实在淡漠的出奇。
家人尤甚。
甚至还不如一些下人来的亲切信任。
白慕石同白王氏有愧于她,这无可厚非。
可那日白怀宁前来送画,让他依稀感觉的出,事情既同表面这样简单,又同表面这样复杂。
白怀宁送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一个那样的时间来。白问月前去见他,也未有任何介怀和多余的情愫。
风轻云淡地出府,以及回身时的满面伤情,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他问了宋书其中的明细,听罢后心中只觉得,姐弟二人这样的关系纵是异母,未免太过疏远淡薄。
白怀宁习性所致,淡拒了她的好意,她如触寒刺,嘲不自知。若贺氏夫妇有朝一日视她为敌,憎她如仇,她又会怎样呢。
何况,自收下那副《比翼双飞》图之后,她便一直对这二人毫无保留。
魏央知晓她有所筹谋,也知晓她在运筹帷幄时尽力保住贺氏夫妇最大的利益。
比如性命,比如名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道物极必反。
白问月这样地倾尽全力,等到贺氏夫妇稍有质疑时,便是一发不可收。
魏央自认为不曾关怀过这件案子的任何,也无心插足与谢欢同太后的博弈,贺同章的生死从始至终,都是与他无关的。
但是,他却不能对自己的妻子坐视不理。
这才在得知她同林双玉产生问题时,主动出面,要做这个和事人。
白问月坐回了原处,冰霜凝眉,满面疑惑。
魏央今日进宫,她是知道的。
惯例请安罢了,有什么好消息?如果有,怎么可能会是她不知晓的呢。
再说了,便是真的有,也不该这个时候非要同她当着林双玉的面,若无其事地说。
约有须臾,从香端来了新茶,魏央接过,顺手沏了三杯。
自顾自将茶端至二人面前,又不紧不慢品了一口。
茶香浓郁,口感清爽。
二人一脸不解地望着他自行品茶,又悠悠地放下杯子,这才缓缓开口:
“我今日同太后请安,恰巧碰到了张太医为太后请脉。”他将白问月的杯子端起,后者疑惑地望着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杯子。
他又继续道:“贺大人在我府上的消息人尽皆知,太后同我问起他现下如何,我如实答了。”
“早先贺夫人居于府上养伤,为了不走漏风声,我们也未曾寻过太医院,如今夫人好了,倒也方便太医院的人来府中为贺大人看看。”
太医院的院判张之仲,从医几十年,家中世代行医,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深得太后的欢心。
早些时候,白问月也曾想过请太医就诊,安心落意不说,还能省下几分繁琐。
可转念一想,太医院来来往往,人多口杂,那里还有谢欢的人,万一稍有不慎,林双玉的生死走漏了半点风声,得不偿失。
“你同他说了?”白问月忍不住问出了声,心中略作思索。
现下林双玉的伤势已不再需要大动干戈地守夜,太医出入将军府也就没了顾虑。
确实可行。
魏央摇头,又点头。
他答道:“我还未出声,太后便吩咐了张太医出宫后随我回府来瞧贺大人的病情。”
“现下他正在府里,我将他送去了临南院。”
之后便想着来寻白问月,将此事告知她,未曾想正撞见这一幕。
心下了然。
放心的话正欲说出口,白问月忽然回想起她方才吩咐从香的话。眼中的温色瞬间转回了清寒,抬眸向林双玉望去,刺骨的话还未说出口。
只见林双玉双目含水,不似之前狠戾,她颤着声音,问了一句:
“当真?”
魏央推了下杯盏,斩钉截铁道:“自然当真。”他不以为意,同林双玉还说着客套话,“且不说月儿同林家的亲系,只贺大人忧民为国这一条,自然是要不遗余力救他的。”
林双玉一怔,随即低目垂首。
空气寂静了半晌。
白问月望着她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冰冷的话行到口中,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心悸无名。
意外深长的撇了一眼魏央,漠然起身,冷音道了一声。
“我先去看看贺大人。”
音落,未等林双玉反应,白问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闻居。
巳时刚至,头稍的太阳渐盛。
壶水拉长,出水有序,魏央又斟了一杯茶。
“贺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呢?”话说的恰到好处,似是安抚又似解疑,“贺大人会醒来的。”
顿了一下,他又不容置疑道,“你们也会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她心中既是有顾虑,他自是为她解疑。
“我……”经过一番闹剧,林双玉也冷静了许多。再加上魏央的话,回想起方才同白问月的质问,忽然有些茫然。
“你没错。”魏央似是看穿她的内心,直接给出了她确定的答案。
林双玉再次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自顾自又饮了一杯水,望着玉瓷空杯,魏央双目温冷,声音虚幻:“只是,以后莫要再这样对她了。”
便是质疑,也不要质疑真心。
真心同用心,看似生于一处,但并不能混为一谈。
又沉默半晌,答不出话。
过了良久,林双玉呢喃出声,有些不知所措:“我该如何做呢?”心中措辞,又补了一句,“或者说,你们想让我如何做呢?”
她依然坚信,白问月之后,定然还是有所安排的。
魏央抬眼望她,神色不明。
他淡淡唤了一声:“宋书。”
宋书站于身后一尺,闻声上前。
弓了弓腰,同林双玉答道:“夫人聪慧过人,不敢多瞒。”
“让您同贺大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从前,我们夫人也确实早有安排,需要烦请夫人再委屈一次。”
宋书顿了顿嗓子,接着又道:“魏氏外族里有位小姐,名唤魏玉。往后的日子,还须得夫人顶着她的身份过活。”
这便是白问月的安排。
“那魏玉本人呢?”林双玉疑惑。
宋书诚然回话:“并无这个人。”
一切了然。
魏氏外族,查无可查,白问月心中早有算计,整个魏氏宗族这样大,便是谢欢真的有心去查,他有无能力尚且不说,在魏氏族人里查魏氏?
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林双玉再一次陷入了深思。
有所顾忌。
她如何这都无谓,只怕弄巧成拙误了予木的前途。
谢氏同魏氏的关系,予木同皇帝的关系,这些她心中都是知晓的。
若是顶了魏玉这个身份,予木如何在朝堂立足?他日后的行事,又该是如何抉择?
魏央知晓她心中所忧。
干脆直截了当地同她将一切说了个明白:“让夫人顶着这样的身份,所为其二。”
“其一,林双玉在旁人的眼中,已经死了,夫人日后以魏家人的身份嫁于贺大人,从此的荣辱自然也同魏家与共。月儿的用意,想必无需我多说,夫人自然明白。”
“其二,夫人原先的身份,便是未死,罪臣之女,失贞妇人。再想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只怕也饱受非议。”
魏央冷言沉声,是非曲折说的清楚:“贺夫人自己可不顾名声性命,心中许是也知晓贺大人的凌霄之志,那你又如何让他为了你,辞官罢职呢。”
空杯翻回,倒盖了回去,魏央笔直地坐着,盛气凌人:“便是不谈情谊,这样的交易,二位也是不亏的。”
话至如此,于情于理皆都不可挑剔。
林双玉心道,果然如此。
她日后同魏氏的生死荣辱皆绑到了一起,他日皇帝夺回政权,魏氏必定是死无葬身。
白问月这样把她同魏氏绑在一起,说来还是因为要牵制予木。
见林双玉有些踌躇不决,诸多犹豫,魏央缓了缓神色:
“时间尚早,也无须立刻表意。”
言尽一切,从座上起身,魏央掸了掸长袍,提议道:“等贺大人醒来,你们一同再商议吧。”
宋书适时出声提醒:“这个时间,想必张太医也请好了脉,将军要移步临南院吗。”
魏央无声颔首。
离去前宋书不忘叮嘱林双玉:
“劳烦夫人在此稍作等候,等送了太医,奴才再来知会您。”
第46章太后有邀
张太医遵循太后懿旨,前往镇国将军府为贺大人医诊。
在太宜宫时,他正为太后请平安脉,魏将军前来请安,太后若无其事地问起,将军府上的贺大人。
魏央只答:“现下正在府里救治,还未醒来。”
太后微微颔首,又问:“那贺同章,同月儿是何关系来着?”
知晓她是明知故问,魏央依然一五一十地同她解释:“回太后的话,是林老丞相的门生。”
“月儿的亲母,是林丞相的幺女。”
“是林承啊。”太后佯作后知后觉。
同林承是何关系,她并不在乎,其实她只是想要一个从魏央口中所出的说法罢了。
一个确定他别无他心的说法。
“既是未醒,让张太医稍后随你回府去看看吧。”她转首对着正收箱欲退的张太医道,“劳烦张太医跑一趟了。”
张之仲忙躬身,一阵惶恐:“微臣遵旨。”
他为太后打理身体多年,一直谨言慎行,颇得几分信任。这其中医术是一,奉命唯谨也是一。
行礼退身,马车奔劳。
随魏央一路来到镇国将军府。
等来到了贺大人的住处,将军与他稍作寒暄,似是有事,便称离片刻。
毕恭毕敬行礼,婢女接过医箱,张太医往床前走去,见到一头银丝的贺同章,眼中难掩惊恐。
他同贺廷尉君子之交,曾有过几次交谈,算得上半个友人,对此人的印象一直颇有些敬服。
清正廉洁,虚怀若谷。
举手投足,行事谈吐间颇有些老丞相的遗风。
事情几经辗转,这才得知,
原是林老丞相的门生,难怪如此。
张之仲私下很少同朝臣有过深的交集,大多都是奉公守命,做分内之事,贺同章算是与他相识一场的极少数之一。
这样的一个才学之人,遭此不幸,心中难免唏嘘。
观气听息,探问脉搏。
张太医仔细为贺同章诊脉,府下的丫鬟手中拿着医箱,屏息站于一旁,等听吩咐。
约有半柱香不到的时候,张之仲缓缓睁开眼来,心中有了定数。
贺大人这是心中淤结,气顺不通,导致经末受阻,陷入了长时间昏迷。
闻着这满屋的药味,张太医皱了皱眉。
这病症,吃药是无用的。
他起身,拿过丫鬟手中的药箱打开来,取出一副银针。
婢女心中生怯,自知不该多问,可又难忍好奇。
“太医,贺大人他……能醒过来吗?”
张太医停下动作,这才反应出声:“哦……贺大人,无事的。”
“气顺之事,我来为他扎针通气即可。”
他答的从容,婢女心中难免敬服,这来了多个大夫,没见哪一个像张太医般,成胸在竹,镇定自若的。
宫里的太医果然非同凡响。
银针纤细,长软适度。
张之仲取针,仔细地扎入贺同章身上几处大穴。
九九八十一针,他扎了约有三十多针,白问月来了。
门声响起,婢女先行俯身:“夫人。”
张之仲闻声,停下手中的针,正欲行礼,被白问月及时阻止:“医人要紧,太医莫要多礼。”
心下了然,继续行针。
巳时日高,屋内开了两扇窗子通风,白问月坐于榻上,静声等候。
又过了半柱香。
见张太医将银针取下,一切收好,白问月这才起身上前,询声病情。
“贺大人他,可还严重?”
张之仲俯身,然后答道:“回夫人的话,贺大人只是身体中的气顺问题,算不得严重。”
“几时能醒呢?”
“微臣每日来为大人扎针通气,大约需要五日。”
心下明了,不胜感激。
“有劳张太医了。”
张之仲一顿,随即回神:“夫人客气。”
他本不明将军夫人为何识得他,言行举止间皆是一副熟络的模样,后又一想,许是将军同她说了。
如此释怀,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