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赵悯生似有心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听见人说话以后,他才耷拉着脑袋,从药罐前转过身来,一抬头还把那站他身后的小丫鬟吓个够呛。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
那小丫鬟一见到赵悯生转过来的那张脸,眉头都跟着抖了三抖。
她实在是不晓得,这位淮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只一眼没照顾到,他就能把自己搞得跟进煤堆里打了滚一样,到时候让王公公看了,又要扣她月钱。
此情此景,实在让她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数日前,赵悯生养在后院的那条小白狗,就曾趁着她出门嗑瓜子的功夫,溜进过小厨房的炭堆里,惹得王公公发了好大的脾气。
今天赵悯生又来,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一个皇子,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和她一同入宫的丫头们,不论是待在别的皇子那儿,还是伺候在哪位娘娘那儿,哪个不比在这涛蕴院里风光。
没本事挣得圣心,也就算了,干个活还要来添乱,这鬼地方可真是待不得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就一直添火煮姜汤呢。
那小丫鬟一听赵悯生说添火,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凑过去看。果不其然,灶前的那满满一篓黑炭,现在几乎全都空了。
这小厨房所用的黑炭,本就不如赵悯生房里所烧的银炭好,不易着还爱生烟,如今赵悯生又一股脑的添进去这么多,几乎是把灶坑里的那点火压得死死的。
就这情况,别说是给他熏成包公了,单是这灶坑里的火还依旧能燃着,都算是给足他面子了。
殿下,这烟气太重了,您还是先出去等吧,我马上就把这姜汤端出去。
那小丫鬟显然有些不耐烦,简单的应付了一句,就将赵悯生从小厨房里推了出去。
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狗,狗蠢人也蠢。
赵悯生被人推搡着出了厨房,站在雪地里,将那厨房侍女所嚼的舌根听了个满耳,却始终没有作声,只是一直以一种十分凌冽的眼神,瞪着那小丫头的背影,待到人转身回来,瞧见的却又是赵悯生平日里那一副单纯好欺负的模样。
反正殿下也要回屋,这姜汤就由您顺路给谢督公带过去吧。
小丫头说着,便将那姜汤往赵悯生的怀里一放,转身回厨房里坐着去了,只留下赵悯生一个人手拿姜汤,站在雪地里,想着方才屋里的事情,一阵阵的楞神。
上一世,他虽也有过几房妻妾,却也皆是为了利益而与他们家族结亲,并没真正的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情爱,谢渊算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动心的人,但他方才的表现,又不免让赵悯生感到有些迷惑。
不是说喜欢他吗?那为什么还对他那么凶?
略有些厚重的积雪被赵悯生踩得咯吱作响,手中的姜汤,一阵阵的向外飘着热气,屋外寒凉,赵悯生站在自己的屋门外,被一阵阵无情的冷风冻得直哆嗦,却又迟迟不敢推门进去。
现如今,都别提什么喜不喜欢,光是他方才走时,这屋里这尴尬的气氛,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是前世今生,只要是谢渊一生气,一朝人立眼睛,赵悯生这心里头就总觉得有些怯怯的。
谢渊坐在屋里,看着门口那一团黑影,叹了口气,将人唤进了门来。
自从方才他朝人黑了脸以后,赵悯生所有的言语动作,都显得拘谨了许多,这让谢渊有些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主仆有别,虽有老师之名,但在人面前,他才是应该小心谨慎的那一个。
殿下是为了奴才,特意去西山挖煤了吗?先净个脸吧。
谢渊看着满脸炭灰的赵悯生,既觉得滑稽,又不免为他的胡闹摇头叹息,都已经是成年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样,顶着张大花脸,就敢在院子中到处穿梭。
在喝姜汤之前,谢渊先从桌上取了面铜镜,递到赵悯生的手中。
他在厨房添炭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蹭到了脸上,但后来一想起谢渊的事,就又忘了擦。
谢渊坐在榻上喝着姜汤,略带辛辣的味道让他有些微微颦眉。
赵悯生将铜镜慢慢的下移,露出一双笑眼,隔着铜镜偷偷的看他,此时的谢渊,身上那种凌厉的感觉已经缓和了许多,对待赵悯生也终于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温和的态度。
这也让他一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定了定。
屋内空气中,紫述香的旖旎与姜汤的辛辣混在一起,伴着热气袅袅上升,赵悯生借着铜镜遮挡,在后边如女子画眉般,精细的拾掇起了自己那一张脸。
借着炭灰,左勾右画,再于额上歪歪扭扭的写下一个王字。
谢渊喝完了姜汤,刚撂下碗,转眼便瞧见赵悯生从那镜子后面,缓缓露出一张滑稽的老虎脸。
嗷!
赵悯生这一声嗷,嗷的很是生硬正经,既无铺垫,也没后续,让谢渊一时间看了,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空气中辛辣而又温暖的味道越来越浓,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冷,眼瞧着气氛就要再一次陷入尴尬之中,坐在一旁的谢渊才终于抿着唇笑了出来。
奴才敢问殿下,今年贵庚啊?
炭盆中的火花爆了又爆,赵悯生瞧着眼前的人,轻挠了两下后脑勺,也跟着一起抿着嘴笑了起来。谢渊的笑容虽然很含蓄,但笑意却一直深入眼底,这样的他映在赵悯生的眼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不论我几岁,督公你总是笑了不是?
赵悯生有些痞气的扯着嘴角,走到人跟前,替人掖了掖背角。
老师的额头尚还有点烫,再好好躺下睡上一会儿吧,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我再叫你。
一碗姜汤下肚,谢渊这一晚上,除了用晚膳的时间外,几乎都在迷迷糊糊的睡着。
随着天色渐晚,屋外的风雪渐歇,赵悯生一番洗漱过后,也早早的上了床。谢渊就在他身边安静的睡着,烛火昏黄,摇摇晃晃之中,赵悯生很快的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上一世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无数的片段穿插在他的脑海里,他仿佛像是一个飘荡在时间河流里的溺亡者,任由着水流将他冲到各个地方去,面对着各种阶段下的谢渊,他的情绪也随之不断的起伏。
在涛蕴院里第一次见他时的谢渊,对他悉心教导,时刻包容的谢渊,为了霸业不择手段,不惜以身犯险的谢渊,还有那个被他算计,心甘情愿钻进他罗网中的谢渊。
悯生
当所有的潮汐平静,赵悯生恍然间,又置身于上一世的楼阁之中,谢渊手持毒酒坐在他面前,那一块糖醋排骨,依旧安静的躺在他的碗中,虽然他始终都没来得急尝。
眼瞧着那一杯毒酒,就要被人饮下,赵悯生开始激烈的挣扎,想要将人手中的毒酒打落在地,却是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让自己挪动半分。
谢渊!
赵悯生大喊一声,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身上的中衣已经被汗水打的半湿,而更为可怕的是他手里还攥着另一件。
房中的蜡烛已经被燃的很短,烛光很暗,只穿着一件中衣的谢渊,一边的肩头半露着站在他的榻前,看样子好像已经叫了他许久了。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gu903();嗯,老师怎么起来了,是我方才吵醒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