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随众鬼而来,张凌岳并没有注意到在桥头的不远处还立着一块青色的石头,刻着“奈何”二字,张凌岳心里微微一震,没想到前方便是那话本中描述的“奈何桥”,也就是说,这河便是“忘川”了。
张凌岳继续寻着那灯光走,见这奈何桥上竟坐着个人,这人似乎低着头,手里一直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那引张凌岳而来的灯光,正是从这灯笼里发出来的。
这坐在桥上的人一身黑衣,因为是低着头的,头发随意散落肩前,额前的一缕黑发微微摇晃,这人不是夜君还能是谁!
张凌岳心中掠过一丝恐惧,肯定是这人故意把自己引来,又故意在这里堵着他的!
张凌岳不再往前走了,夜君低着头,所以也一直没有发现他。
那桥头桥尾的小地官不知在笑什么,张凌岳好奇,侧耳仔细听,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他们说了什么,差不多都可以听到。
“傀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来继续做你的哭丧鬼嘞。”
“人家阿焕阴德高呀,人家能做鬼王,你我就不行!”
“人家还能取媳妇嘞,你我也不行!”
“如今呐七窍不聚,怕是吓到了媳妇,媳妇受不了了,现在还没能洞房!”
“再不洞房,活人在地府待久了也活不长嘞!”
“哈哈哈哈,阿焕啊,别不说话呀,难不成你那个……真的……垂如菰,无举时!”
“哈哈哈哈哈——”
“谁说他无举时的!”张凌岳只觉得这种话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竟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这句话竟脱口而出了。
桥上笑声瞬间止住,夜君依旧低着头,两个小地官朝张凌岳看来。
张凌岳有些不知所措,“我那个……我是说……”
“人气!”其中一个小地官惊呼,“这是个人!”
另一小地官已经开始朝张凌岳走来,但是路过夜君时却被夜君一把抓住了腿。
这小地官说道,“你如今可是夜君,这活人来了地府,你管不管!”
夜君神色平静,依旧提灯低头,轻轻说了一句,“别动,我的。”
“你的?你的什么啊,你还藏活人了?你媳妇儿知不知道!”
夜君放开他的腿,缓缓站起来,随后朝张凌岳走去,张凌岳见他过来,神色紧张起来,“我……不想走的,我就是看见这灯了,好奇嘛……”
夜君在他面前停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把灯笼的提杆放在他手上。
张凌岳把手往后缩,夜君却一直拉着他。
张凌岳不知道夜君想干什么,夜君又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放到他手上,道,“‘融魂水’,带在身上,我便找不到你了,你走吧!”
说完,夜君侧身给张凌岳让出路,张凌岳站在原地,不知道夜君是个什么意思。
“知道你一直想走,又怕你找不着路,所以我才在这里一直等你,过了桥一直走,拿着这灯笼便没什么东西敢碰你了。”
第17章纪子欲
张凌岳一时愣在那里,夜君这话的意思是,放他走?
夜君一直盯着他看,他也不敢乱动,直到夜君说道,“你快走吧!”
张凌岳才怀疑着慢慢往前挪动步子。
桥尾的小地官朝桥头的小地官轻轻喊道,“北归,你看,他可能是个瘸子嘞!”
北归就是这桥头小地官的名字了,北归回头看向那桥尾的小地官,“我说南回,你怎么这么多话呀!”
南回被他这么一呛,心里很是不舒服,嘟囔道,“方才你说的比我还多嘞!”
斗嘴方间,张凌岳已经边看着夜君,边把自己挪到桥头了,北归实在看不下去,嚷嚷道,“夜君大人让你走就赶紧走,磨磨蹭蹭什么呢?”
张凌岳面向夜君,握着“融魂水”的手又紧了紧,“那我走了?”
夜君点点头,没有说话,张凌岳把“融魂水”揣进怀里,提着夜君给他的红灯,头也不回地跑过桥就钻进了黑沙里。
南回朝夜君喊到,“阿焕,他是谁啊,方才还给你打抱不平嘞,策鬼婆知不知道,你媳妇儿知不知道?”
北归也说道,“你可不要藏活人呐,不然又挨打了怎么办!”
夜君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北归道,“看看,又不说话了,不知道哪一窍又飞哪去了。”
北归与南回也不去理他了,二人交谈了起来。
南回道,“今日那孟婆告假了,说是去阳间看亲人嘞!”
北归道,“可别听那老太婆胡说了,她在这阴间多少年了,阳间哪还有亲人?”
南回点点头,“是嘞,这孟婆一不在,哭丧鬼也都偷懒了,没有七恶七悔的河水,哪里还能熬出汤来。还别说,这些个哭丧鬼一不哭,这地方还真显得冷清嘞!”
说着,南回就拿着手中如同树枝又如同鞭子的东西朝那些躺在河边乱哼哼的哭丧鬼抽去,哭丧鬼被抽的乱跑,北归刚要制止南回,夜君突然大声道,“他就是我媳妇儿!”
所有鬼的动作和声音都停止,大家齐齐看着他,北归道,“你说什么?”
夜君似乎清了下嗓子,大声朝他们喊道,“刚刚走的那个人,他就是我媳妇儿!”
北归小声对南回说了句,“这是那魂又飞回来了!”
随后,南回继续抽打那些哭丧鬼,这声音,真的衬得上“鬼哭狼嚎”四个字。
夜君见没人理他了,转过身便走了。
张凌岳一路跑回家,与他所想到的不同,他以为出来时还会是晚上,不想却是大白天。
也就是说,鬼门大开时,鬼在白天也可以随便出入?
张凌岳先把夜君给他的灯笼挂在自己卧室书台的窗棂上,随后一路小跑地去找张耿。
才刚看到张耿的房门,张凌岳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了,不用说,纪子欲肯定在了!
张凌岳进张耿的房间从不敲门,所以直接推门进去,纪子欲看到张凌岳后,先是一怔,而后转头对张耿说,“你妹妹,不是已经……”
张耿见到张凌岳后也是一脸惊讶,但是惊讶中带着一丝喜色。
他用眼神示意纪子欲待会再告诉他怎么回事,然后满面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张凌岳身边,把他拉到自己方才坐着的位置上。
“凌岳,你是怎么回来的?”
张凌岳漫不经心地说,“他把我放了,我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纪子欲道,“那便好,如此,便可以多陪陪你哥哥了。”
张凌岳从小就不喜欢纪子欲,除了小时候纪子欲总是跟在他后面“张小妹妹、张小妹妹”地叫他外,纪子欲还总是缠着张耿。
尤其是在张耿练功习字时,纪子欲总是能从不同的地方冒出来大喊,“张兄好棒,张兄好厉害啊,张兄教教我吧……”
那时张凌岳最讨厌他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总是扯着他的衣服让他离张耿远点,“我哥哥教不了你,你让你哥哥教你吧!”
这时纪子欲总是一脸愁绪,“可是,我没哥哥呀!”
张凌岳总是抬着下巴一脸骄傲地说,“我有哥哥,这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不能教你就是不能教你!”
……
这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虽然那都是小孩子的任性顽皮,但是张凌岳现在还是一看到他就烦。
“子欲兄的伤好了?”
第18章到你家找你
纪子欲笑道,“奥,小伤,早就好了。”
张凌岳“哦”了一声,拿起纪子欲放在桌子上的扇子,“你又不是什么文人,整日里拿把扇子做什么?”
纪子欲给他夺回来,“不要乱碰,这是张兄画给我的!”
“画的什么呀,我看看!”
“你们两个——”张耿笑道,“怎么每次在一起都斗嘴。”
纪子欲站起身对张耿道,“张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张耿对他点点头,张凌岳巴不得他早点走呢。
纪子欲走后张耿才问张凌岳,“你到底是如何出来的?”
张凌岳看着张耿,很认真的说,“真的是他把我放出来的!”
张耿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那日明明见到那鬼王推了张凌岳一把,把张凌岳带回去的态度也及其强硬,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
张凌岳看着张耿紧皱眉头的样子,说道,“难道哥哥不想让我回来?”
张耿被他问得一愣,随后笑道,“这怎么可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他是怎么把你放出来的?”
张凌岳道,“他给了我一盏红灯笼,还有这个。”张凌岳从怀里把夜君给他的“融魂水”拿出来,“他说有了这个,他就找不到我了,我就不用回去了!”
张耿接过这个小瓶子,想打开,却怎么也拔不动瓶塞,所以只能作罢,问道,“灯笼呢?”
张凌岳道,“我挂我房里了,看着也没什么不同,就和普通的灯笼一样。”
张耿没说什么,他抿了下嘴,把那小瓶子还给张凌岳,张凌岳见他似乎有什么心事,问道,“哥哥想说什么?”
张耿叹了口气,说道,“你被埋那件事,我已经问过太爷爷了,他也是……”
“奥!”张凌岳其实也猜到会是这件事了,漫不经心地说,“他也是没办法嘛,我在棺材里都听到他说了。”
张耿听出来张凌岳还是在乎这件事的,又叹了口气,“怕那鬼王生事……”
“我知道的哥哥。”张凌岳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们怕他生事,可最后竟还是他把我给救出来的!”
张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说道,“饿不饿?”
“不饿。”
“奥。”
……
张凌岳回到房里,却觉得穷极无聊,他把夜君给他的灯笼从窗棂上拿下来,发现这灯笼确实与平常的灯笼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灯笼外的纸怎么也捅不破,再仔细看,这哪里是纸,明明是一根根如发丝般的东西织在一起的,可是在张凌岳的记忆里,他并没有见过红头发的人,而且这种东西遮不住里面的灯光,灯光照样可以从里面透出来。
张凌岳从上面往里看,发现这里面的灯似乎也是一直不灭的,无论他怎么摆弄灯芯,这灯都是燃着的。
张凌岳也看不出个什么,索性把灯笼又挂回去,他回头看到自己的床,心里默默感慨,“这小床,若是夜君睡在上面,一晚上还不得掉下去个几百次!”
张凌岳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到夜君真的睡到了这张床上,还在床上动来动去,蹭的张凌岳全身痒痒的,张凌岳被这梦中的感觉痒醒了,睁开眼才意识到这原来是梦,身边也并没有什么人。
外面的天空已经上了夜色,张凌岳揉揉眼睛,下床时,脚还没到地面的时候,却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张凌岳惊恐的把脚缩回去,偷偷往床下看,这一看,他火气顿时上来了,这窗下躺了个人,是夜君!
张凌岳下床点亮房里的灯,把夜君摇醒,夜君被灯刺到了眼睛,皱着眉头眯着眼睛,道,“我怎么又在地上了?你这床也太小了!”
张凌岳问道,“你不是说不会再找到我了吗!”
夜君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第19章阴铃
“你这是耍赖!”张凌岳气急败坏,但是仔细想想,那时的夜君,说不定并没有这么多心眼,而如今的他,眼神中尽是不羁,与当时的他根本就像两个人。
夜君在张凌岳房中随便看了看,当看到那盏挂在窗棂上的灯笼时,急忙摘下来,道,“这个不要挂在这里,自己收好,别拿出来!”
张凌岳乖乖地从他手中把灯接过来,可是左看右看都不知道放哪,说道,“这灯还燃着呢,把别的东西烧了怎么办?”
夜君叹了口气,“这灯只在灯内燃,不会烧别的东西的。”
张凌岳闻言,又把灯提起来看了看,“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啊,看着挺珍贵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夜君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起来,声音也变得烦躁不安,“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事,给你了就是给你了,让你收好就收好,不要再拿出来了!”
张凌岳听完他的一顿说教,把灯放到了自己的衣柜里,心想:与这种人待久了即使是正常人也是会得病的吧!
张凌岳可以说是又一天没吃东西了,看这天色,应该是家里的晚饭时间,他对夜君说,“我要去吃饭了,你去不去!”
夜君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回答,“去!”
张凌岳带着他来到家里的大堂,张家人吃饭时都会来大堂,即使你生病了,你可以不来,但饭是绝对不会给送屋里的,所以吃饭时只能来一个地方,那就是张家大堂,而且用餐只给半个时辰,时辰过了吃不完也得走,因为族里的人吃完,就要安排下人吃饭了,一个时辰吃饭,时间也是相当充足了。
他们二人到大堂时刚刚好,下人们正在往中间那宽长的桌子上放饭食,此时座椅上已经坐下了族里的长辈,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张凌岳,随后众人陆陆续续地转头往外看。
“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这声音不知是谁发出的,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站在门外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夜君上前,“想来就来喽,你回家吃饭还要事先打招呼的啊?”
在座的所有人面色变得铁青,张凌岳把夜君拉回来,转身就走,夜君道,“怎么不吃了?”
张凌岳拉着他走的极快,道了一句,“不吃了!”
夜君又问道,“那你饿着肚子怎么办?”
张凌岳拉着他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最讨厌那些老头子了,谁要跟他们一起吃!”
夜君没有说话,二人沉默了许久,夜君突然把右手的拳头砸进左手手心里,道,“我知道了,杀了他们,你就不用与他们一同用餐了!”
gu903();“你在说什么?”张凌岳盯着夜君,“这话不要再说了,这事自然也不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