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呷了一口枸杞茶,泡着脚看电视,漫不经心道:“没进账就没进账,对了,之前我们不是收购了一批油画藏品吗?你不知道给卖了换钱吗?”
他道:“能卖的早都卖完了,要不然老板你看看我值几个钱,把我也给卖了吧。”
“卖完了?那么多幅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哪个傻逼买的?”
电话那端洋洋得意:“你男朋友买的啊。他还想做好事不留名,派了别人来买,我一眼就看出不对劲了,拼命套他的话,好不容易问出来。老板,你男朋友对你是真好,你这么败家,他不仅没怪你,还给你开画室、办画展、收拾烂摊子……”
“少说这些没用的,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画室关了回家打游戏。”
我随口敷衍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苏简安。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试着给苏简安打电话,意料之中,他没有接。
也许是害羞?我这样想着,准备打车去他的公司——我一直没把驾驶证考过,出行只能靠地铁公交出租车。
因为在家里闷了三个星期,吃饭都是点外卖,乍一看见刺眼白热的阳光,竟还有些不适应。顺着小区的鹅卵石小道走出去,头顶是总蒙着一层阴翳的天空,流云如织锦,打着卷堆在半壁苍穹的边际。安宁而静寂的人间,庞大、渺远。
苏简安其实还是想着我的吧。
我伸手拦了一辆车,报了苏简安公司的地址,坐进车里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乱乱的。
他肯定是想跟我和好,又不好意思说——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行为?钱多烧得慌?
我画室里所谓的“油画藏品”都是些平庸之作,不登大雅之堂,平日里都是卖给没品位的暴发户的。苏简安绝不在此之列,他买我画室的画,只有可能是知道我画室开不下去了,所以接济我。他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我的生活。
真是个大傻子,分明很想我,却从来不说。
如果他提出和好的态度再诚恳一点,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他和单挽的事。
毕竟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总是需要时间的。
他还是喜欢妖艳贱货。
司机不停地从后视镜看我:“碰见什么喜事了?怎么一直傻笑?”
“没什么。”我收敛起笑容,在车里坐立不安,恨不得直接长了翅膀飞到苏简安的面前。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炫耀,把磅礴的喜悦泄了个口子,露给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听。“我跟我对象大概要复合了。”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要来苏简安的公司找他,但我没考虑到,他也许根本就没在公司。
前台漂亮的小姑娘是新来的,不知道我是她公司里未来的总裁夫人,客客气气地问我有没有预约,扯了一大通才告诉我:苏简安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请我去楼上的会客室等。
坐在亮堂的会客室里,低头抿了一口热咖啡。
升腾的水汽熏在我的眉毛和额前的碎发,润得乌发更加黑、肌肤更加白,唇也愈发红。这么闷热的天,还要喝热咖啡,冰水不好吗?
我恹恹地放下杯子。
“出门了?去哪?我说了要来找他,他还走,是不是故意躲着?”
冤家路窄,是褚泽。
听脚步声已经快到门口了。
我当然不敢见他,环顾四周,只有躲在窗帘后面,于是跑过去,抱着膝盖缩在飘窗角落。刚蹲好,苏简安的助理就把门推开:“褚少,您消消火,在这等一会儿,我现在就给老板打电话。”说着就出去打电话了,留褚泽一个人在屋里。
褚泽坐在我刚才坐的地方,忽地传来叮叮当当瓷器碰撞的声音,是他在搅弄我喝过的咖啡。搅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对外面喊:“冰咖啡!这天气还给人喝热的,长没长脑子?”胡乱发了一通脾气,苏简安那个漂亮的秘书也进来了,同样被他支使得脚不沾地:“你也去给苏简安打个电话,让他快点!我只等十分钟,再不回来老子的生意就给别人做!”
冰咖啡端进来之后,褚泽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燥热的空气从我靠着的窗缝透进来,混着屋里空调吹的冷雾,在我的肌肤上混杂成一种冷热交加的奇特温度。
阳光也晒在我的指甲上,透明的、有些像刚摘的粉莲子。
我以为等个十分钟褚泽就能走,刚松口气,面前的窗帘就被刷地一下拉开,褚泽铁青着脸站到我面前:“滚出来。”
我迅速爬下飘窗:“褚泽哥哥,好久不见。”
他冷笑了一声:“不是正合你的意?”
两道飞扬的眉,此时紧蹙着,衬得一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郁郁之气。看来他最近过得不怎么好。肯定是因为最近单岐给单挽相亲的事,他吃醋吃狠了,竟连跟我说话都带着酸气。
我心想,我可要赶紧跑,现在撞到他枪口上,被操一顿事小,被打一顿可就太倒霉了。
但他死死盯着我,我挪不开脚步,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说:“褚泽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褚泽把一个绿油油的东西丢给我,是我的手机,包着青蛙的手机壳。他毫不客气地嘲笑:“沙发上扔着你的手机,除了你,谁用这么丑的手机壳?”
我:“!”
他竟然说我的蛙儿子丑!他以为他会比我的蛙儿子帅吗?
我不敢为蛙儿子讨回公道,怂哒哒地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窗帘后面躲着?”
“窗帘是半透明的,能印出你的影子。少问我这种傻问题!”他把我抵在飘窗上,居高临下地捏着我脸颊上的软肉:“我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跟苏简安在家里腻歪还不够,专门来公司找操?怎么没先跟你姘头约好时间?”
我:“!”
他怎么有脸说苏简安是我姘头?明明他才是!
“怎么不说话?没脸说了?小婊子。”
我张了张嘴,他的唇就堵上来,狠狠咬住我的唇。
肯定是憋坏了,夏天这么热,他火气又旺。
第23章
我被他托着臀部,顺势倒在飘窗里,他就分开我的膝盖,穿着西装裤的一双长腿挤进来。
深灰色的领带被他自己扯掉,像是解开了什么禁锢,西装革履下的禽兽本性又露了出来,发了狠地去咬我的脖颈。
我闻到一股很野性的味道,是他身上喷了一种很小众的香水,前调不知用了什么,略带几分辛辣,中调和后调却是极平和的配料,松林的味道、悬崖峭壁的清香。
“最近跟苏简安过得怎么样?”
“从那次会所之后,就没跟他见过面。”
他咬得我太痒,我就去推他的脑袋:“别咬了,好痒。”
褚泽捏着我的手腕,他用劲的手法很老辣,我一下就散了力气,只能枯树枝一样垂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一手按着我,一手又去解皮带,似乎想在这里就上了我,我连忙求饶:“褚泽哥哥,不,老公,别在这里。到我家里再给你好不好?”
褚泽道:“叫谁老公呢?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褚泽,你是褚泽。”我搂紧了他的脖颈,撒娇地说:“老公,我最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
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我攀着褚泽的肩膀往门口看了一眼。
苏简安正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文件。
他的面色雪白,琥珀色的眼睛,往日笑起来的时候像蜜糖,此时却空荡荡的、没有情绪。
“什么时候来的?”
褚泽问苏简安的时候,我支起搭在他肩头的手臂,横在中间要推开他。
“刚来。”苏简安答道。
褚泽没有放开我,捏着我的下巴吻了我一下,才让我从他身下跑出去。然后随手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领带,递给我:“帮我系好。”
我想问他:你是巨婴吗?
没敢。
乖乖地帮他打好领带,他像摸狗一样,揉了揉我的头发:“真乖。”
我恶心得抖了一下,本想偷偷瞪他一眼,却被褚泽沉洌的目光压着。他唇畔分明还带着一抹狂荡的笑意,可眼神却锐利如鹰。
“到我办公室吧。”苏简安说:“褚泽,以后谈生意的话,就一个人来。”
他的目光甚至没在我身上停留一下,好像我只是一团空气一样。
我心道,还是害羞,苏简安就是这样。他对我那么好,肯定是心里有我的,我不跟他计较。
见他转身要走,我顾不得去看褚泽的脸色,连忙追上去抓他的手臂。“简安,等你们谈完了,我请你去喝杯酒,好不好?”
我跟苏简安一起坐在酒吧的卡座里,相对无言。
舞池里是贴身热舞的男男女女,挥动着的无数裸露手臂,像是莹白的珊瑚枝,在绚丽的灯光下显得冷而单调。声浪如海浪,狂波摇撼,倒灌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眼看着苏简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海绿色的玻璃杯里,酒液满了又空。
“别喝了,你酒量又不好。”我按住他的手。
“褚泽生气了,没关系吗?”
我诧异道:“他生气不就生气了。”
苏简安来的时候,我和褚泽还没有开始做,应该不至于吃醋。我借着喝酒,紧张地睨了一眼他的神色,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简安,听说你买了我画室里所有的画?你知道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买回去……也只能堆在仓库里积灰。”
他缓慢地答:“画?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是让别人买的。”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快,我诧异地盯住了他酡红的脸颊,从他缓慢转动着的眼珠,窥见了酒醉的影。
“你看吧,都说了让你别喝,已经醉了。”
我从他手里抢过玻璃杯,他低低笑了一声:“你还管我做什么?”
“目前当然没资格管你,不过很快就会有了。”我把玻璃杯放到一边,捧着苏简安的脸,视线撞进他的眼睛里,逼他和我对视:“只要你承认喜欢我,我们立刻就复合。别嘴硬了,你一直悄悄关注着我,敢说不是喜欢?”
“不喜欢你。”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渐渐像花苞一样合拢了,遮住眼睛:“我不能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
“挽挽。”
我把苏简安带回了我家。
坐出租车回去的时候,一路上他都在低声告诉我:“我喜欢挽挽。”
“滚。”
我气得恨不得踹他一脚,却没舍得,只把他的头推开了。
窗外的霓虹和草木、行人、楼房一路疾退,月和灯的光影忽明忽暗,透过车窗的格挡,切割成一道一道的杠,从车厢里白鹤晾翅般地一晃,又飞快掠去了。
汽车行驶过一处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簸起来,苏简安磕到了车窗上,我又心疼起来,连忙把他的脑袋抱到了怀里,拿枕头垫了,让他靠在我的腿上。他低声唤:“希希。”
“现在叫没用了。”我冷着脸说:“不是喜欢挽挽吗?你喝醉了,不还是我把你带回家。”
司机窃听到了我们这场三角恋,眼神躲躲闪闪地从后视镜里瞥过来。
我心烦意乱,捂住苏简安的嘴,不让他说话了。
搞半天,竟是我会错了意。
酒后吐真言,哪里能说得了假话。
到了家门口,我输了密码进门,苏简安被我扶着,低头看我输的密码,有些发怔:“密码不是我的生日吗,怎么改了?0319,这是谁的生日?褚泽的吗?”
我拿他刚才说我的话回敬他:“你还管我做什么?”
“是,”他道:“我管不了你,你现在跟褚泽在一起……”
“能不能别提褚泽了?你今晚提褚泽的次数比提单挽的次数都多,你别是暗恋褚泽吧。”
他果然不提了。
苏简安酒醉的时候也很乖,沉静克制,端方有礼;就是傻了点,问什么都说。
我试着问了问他内裤的颜色,他认真地告诉我是灰色,我就把他按在沙发上,扒他的裤子看了一眼,笑了:“还真是。”
苏简安被我骑在腰间,也把手搭在了我的腰上,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天我们做的第一个姿势,也是这样,你疼得哭了好久,还出了血。我事后很后悔,不应该对你那么粗暴,但谁让你给我下药的。我们本来可以当朋友,当很久的朋友,但我们一上床,全都毁了。希希,你太自私了。”
我心神剧震,惊疑不定地看他。
“什么意思,你只想跟我当朋友?你对我好,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我?”
所以,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是吗?
“对,”他说:“我们应该当朋友,这样才能一辈子在一起。”
“恋人也能。”
他摇头:“不行,我不能喜欢你,我喜欢挽挽。”
他说:“你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人。”
第24章
后面无论我再问,他都不说话了。
我放弃了,从他身上爬起来,喊他去洗澡。
他不仅不理会我,还自说自话地抱怨:“你为什么不亲我?”
“什么?”
怎么好端端的撒起娇来了?原来苏简安喝醉了这么萌吗?
“我都看见你亲褚泽了,那一次在会所,他脱掉了衣服抱着你亲,你搂他搂得那么紧。你对我从来没有那么热情。”
我有些尴尬,对他不热情,是因为我觉得他不喜欢太骚的,所以每次都是微微一骚以示敬意。
他把我抱起来,和上次褚泽抱着我的姿势一样,我就用腿盘紧他的腰,主动吻上了他的唇。我们很少吻得那么深入,往常都是我对他浅尝辄止,他对我敬而远之。可这次,我们像是在较着什么劲,互相勾缠着对方的舌头,拖到自己的口腔里吮吸,一吻结束,我浑身发麻,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简安的眼眶有点红,大概是被醉意晕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