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呢?靳云英问。她又想跟贺兰砜说说靳岄的事情了。
出门去了,他没见过梁京中秋的灯节,估计是去凑热闹。宁元成活动手臂,英姐,我再过半个时辰就得走了,宫里还有事情。贺兰砜他晓得时间,会回来的,你莫担心。
靳云英笑道:我不担心,你们都很好。她只是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几丝焦躁萦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夜梁京灯火太过热闹,此时渐渐熄灭消散,头顶硕大圆月的光辉才亮堂起来。靳云英低头看宁元成手中兵书,发现这竟是靳明照写的《西境十年问对》。她记得此书小时候靳岄也常常翻看。
正说着话,院门忽然被推开。门外站着一位靳云英熟识的青年。一别许多年,她的弟弟被驰望原的风雪打磨,天真稚嫩之气褪去,不像靳明照,也不像世上任何一个人他和靳云英模糊的想象一模一样:挺拔、俊雅,有任何梁京士子身上都找不到的英朗气质。
靳云英霎时如在梦中。那青年直冲向靳云英,紧紧抱住她。姐弟俩没说一句话,却几乎同时流下泪。
宁元成缩进了房间,院里其余守卫的兄弟也默默潜回暗处。贺兰砜走出小院,关了木门,把不大的院子留给姐弟两人。
这一夜发生许多事情,贺兰砜此时才有时间细细回想梳理。他见到了靳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宁元成的小院在外城,只有他和母亲居住,十分窄小。孩童和看灯的人们已经四散而去,周围静谧异常,从街上传来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贺兰砜抬头时眼前忽然掠过一阵香风。他条件反射地捂住鼻子,后退举起手中的剑。
岳莲楼偷袭不成,笑道:好久不见你,亲亲又何妨?
贺兰砜:你
话音未落,岳莲楼脸上笑容一变,手像蛇一样滑过他的腰侧。贺兰砜伸手一擒,抓了个空,腰上的熊皮小刀已经被岳莲楼夺走。
岳莲楼晃着那柄小刀,冷冷道:原来这玩意儿是被你捡走了,累得我在仙门找了三日三夜,靳岄还差点儿对我发火。
贺兰砜:我不知道。
靳岄原谅了你,我可没有。岳莲楼上上下下打量他,碧山码头上那枚高辛箭,射得可真他妈准。你如今办好自己的事儿,屁颠屁颠跑回来,靳岄喜欢你,他不生气,我不行。纵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这样对他。你怕是不知道,因你那一箭,他这一路回来受了多少苦,高热不退,浑浑噩噩,吃不下睡不着,醒了就逮住我和陈霜问,为什么你想杀他。
贺兰砜垂下眼皮,静静听训。
岳莲楼收起小刀:对了,节哀。待我以后有空,我去驰望原拜拜你大哥。
贺兰砜:他没死。
岳莲楼一惊:什么?
贺兰砜便简单把当日碧山城发生的事情告诉岳莲楼。当说到兄弟俩人遭遇埋伏等候的虎将军,贺兰金英受了重伤,又有都则在旁说话时,岳莲楼咬牙笑了:好哇,你是以为靳岄告密?
他背手走来走去,怒道:你若对他有半分怀疑,那就是辜负了他对你的拳拳真心。贺兰金英是吧,我知道他肯定也煽风点火了,他一直不乐意你俩在一块儿,碰到这样天降的机会,不搞点儿事情简直不像他性格。他还抢了我的朱夜!
章漠正巧走到,随口问:你的朱夜?
贺兰砜此时才注意到章漠。他与章漠相互微微颔首,见岳莲楼蹭到章漠身边辩解朱夜与自己只是挚友,便隐隐猜到眼前青年身份。他对章漠有着更多的好奇:从靳岄、远桑和岑煅口中听来的大瑀江湖气度,似乎应该落在章漠这样的人身上:话语不多,表情很少,站立时如同一杆翠竹,气质卓然,眉眼中自带岿然之色,仿佛胸有万里乾坤。
若有章漠和岳莲楼两人同时在前,即便三岁小儿也会懂得,章漠更加可靠。
贺兰砜朝他作揖行礼,他也礼貌地自报家门:久闻贺兰公子大名。在下明夜堂章漠。
头一回有人称他公子,贺兰砜不晓得怎么回,半天憋出一句:多谢两位照顾靳岄。
岳莲楼笑道:多谢?你是靳岄什么人啊?你凭什么多谢?您脸可真大,我都能在你面皮子上跳舞了。
贺兰砜看章漠,发现章漠没有劝阻的意思,反倒微微笑看岳莲楼。
他迟疑片刻,认真道:我知道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
贺兰砜不多话,但话一说出口,就有斩钉截铁的味道。岳莲楼被他噎了一下,还想再讽刺几句,又不好继续讲了。
屋面几声轻响,潜伏在小院周围的兵士举箭防御。贺兰砜抬头一看,连忙阻止:自己人。
兵士收箭时,陈霜飘然落地。他满头冷汗,咚地就要朝章漠下跪:堂主,陈霜疏忽
章漠托住他手肘,陈霜便跪不下来了。无妨,今夜是莲楼和我出门看灯,顺便代替值夜的人罢了。章漠说,灯节好看吗?
不好看。陈霜连忙说,以后再也不看了,一定死死守在小将军身边。
岳莲楼笑道:陈霜啊,这是堂主,不是灯爷。堂主不会阴阳怪气地说话。
他顿了顿又问:你今日是跟姑娘一块儿看灯?
陈霜:是纪春明的姐姐。
岳莲楼:怎样的女子?好看么?
陈霜:世间罕见的好姑娘。
岳莲楼一拍手掌:妙呀!所以你
所以我不害人。陈霜说,我跟她说清楚了。
贺兰砜看看陈霜,又看看岳莲楼和章漠。这番谈话似乎只有他被隔绝在外,全然听不懂陈霜话中之意。岳莲楼叹了两声,张开手臂要去抱陈霜,陈霜躲避不及,被他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宁元成走出门,忽然被门外这几个人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抱在一块儿的岳莲楼和陈霜,露出了眼不见为净的警惕表情。
换班了。宁元成说,我回宫里去。
贺兰砜简单把章漠介绍给他,宁元成十分惊喜,握住章漠的手不放:明夜堂堂主!久仰久仰!《江湖事录》每一本我都看的!
他性格跳脱活泼,三言两语就与章漠约定了改日去明夜堂拜访。贺兰砜静静旁听,心中对宁元成生出十二万分的佩服。
章漠和岳莲楼与陈霜说了些闲话便告别了。小院外只剩贺兰砜和陈霜。贺兰砜此时才发现,陈霜不仅一句话不跟自己说,甚至没瞧过自己一眼。
靳岄姐弟俩有许多说不完的悄悄话,但不能久留。他现在还住在岑融为他置办的府宅里,出入去留都有人看着,不能在外不回,否则会引起怀疑。靳岄和姐姐辞别,又低泣一回。
他和贺兰砜重逢,是回到了驰望原那段日子。而与姐姐再见面,他便不是小将军,不是岑融的附庸,不是质子,只是清苏里靳府的靳子望。所有的盔甲、防备都尽可卸下,他靠在靳云英肩膀上,想起了母亲和旧日许多温柔的日子。
因宁元成回宫,贺兰砜要留在此处保护靳云英。靳岄和他依依不舍,又怕靳云英看出端倪,他还未跟姐姐说自己和贺兰砜的事情。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