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什么,我帮你。贺兰砜说。他心头的犹豫迟疑在见到靳岄跳入水中之时全都消失,等牵他上岸,方才的忐忑才稍稍回来。他有些不敢抬头,这和他想象过的重逢完全不一样,他没话找话说一般补充:我水性不好,但燕子溪里找个东西还是可以的
靳岄捧着他的脸,手劲大得令贺兰砜不适。因靠得太近了,他能看到靳岄眼里闪烁的灯火与小小的自己。黑眼睛里渐渐涌出薄薄的眼泪,只是盈在眼眶里滚动。
靳岄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贺兰砜吃了一惊,忙抓住他的手:不是梦!
靳岄咬着牙,似哭似笑:你你来找我?
贺兰砜点头:我来找你。
他忽然碰到靳岄左臂上的疤痕。
云洲王的奴隶印记上还有一道新伤,已经愈合了,像在奴隶印记上斜刺了一记,划破旧痕迹。正是当日高辛箭留下的伤痕。
贺兰砜摩挲他的伤疤,喉中艰涩难当:疼不疼?
很疼靳岄揪着他衣领大吼,疼死了!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用高辛箭对着我你说过你不会
他哭着,说着一些渐渐模糊了的话,嗡嗡作痛的脑袋里仿佛被什么剧烈敲打,他混乱地说着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心里有个声音低语:原来你还是怨他。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靳岄忍不住眼泪,想在贺兰砜面前装作强硬,却又咽不下这口气,是不是大哥的死和我有关?你恨我么?你真的恨我?
他越说越快,几乎喘不过气,心口被疯狂涌动的情绪填满了,连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他像个受尽了委屈但又无人谅解的孩子,除了诘问,不晓得还能做什么。
贺兰砜忽然凑近,吻住了他。错乱的语句猝然中断,靳岄感觉自己的舌尖和嘴唇被人衔着,这里面没有情欲的意味,只是温柔的抚慰。他停止了哭泣,愤怒地推开贺兰砜。
大哥没有死。贺兰砜与他额头相碰,靳岄挣扎不开,被他牢牢圈在怀中。贺兰砜轻抚他的头发,一字字道:我们都回到了血狼山。卓卓也很安全,大哥和朱夜在一起,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哥只是当时受了重伤。
靳岄怔住了:受伤和我有关?
他用湿漉漉的手擦去眼泪,发红的眼睛瞪着贺兰砜,等待他的答案。
贺兰砜只觉得眼前的靳岄让自己心里发疼又发软。有人告诉云洲王我和大哥会从英龙山脉离开。
你怀疑我?靳岄又气又急又悲,语无伦次:不是我不可能是我!你怎么会怀疑我!我不会你怎能
话未说完,贺兰砜忽然将他抱住,任靳岄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对不起。贺兰砜说,我信你。
他胸口那淤积不去的阴云此时此刻才终于消散。
靳岄抓住他的头发,用真正凶狠的声音说:贺兰砜,你即便怀疑世上所有人,都不能怀疑我!
贺兰砜:嗯。
靳岄仍流着眼泪:你若再用箭伤我,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原谅你,我到死都会恨你。不,你若再怀疑我,我便杀了你。
贺兰砜:好。
他背靠一株海棠树,把靳岄紧紧揽在怀中。听着靳岄低低的呜咽之声,他贴着靳岄耳朵说:你恨我,杀我,都可以。我的命交给你,由你处置。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其实有些颤抖。漫长的风雪和冰冷的月色都被抛在身后,他骑着飞霄穿过偌大的驰望原,穿过荒无人烟的草原和戈壁,漫漫千里,只是为了抵达此时此刻的燕子溪,同怀中之人说一句:我很想你。
靳岄终于反手将他抱紧,用贺兰砜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一遍遍低语重复,混着含糊的鼻音:我也是
水面、树梢,万千小灯摇曳闪烁。岳莲楼与章漠一坐一站,正在不远处的屋顶眺望燕子溪情景。
你可真是坏心眼。章漠说,明明知道贺兰砜来了梁京,却又不肯和他见面。
岳莲楼手持一根长烟管,长发疏松扎在身后,姿态慵懒,闻言笑道:寻常见面多没意思,总得整出些趣味来。也是这两人有缘分,不必你我暗中指引,这么长一条燕子溪,这么多人的灯会,居然也能遇上。
章漠又问:你挂在灯楼上那两句诗什么时候取下?
岳莲楼:你不喜欢?
章漠:看的人太多,不喜欢。
岳莲楼笑着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也不说话,只静静俯瞰梁京满城繁盛灯火,偶尔瞥一眼海棠树下的相叠人影。
灯会结束,灯市上的人也渐渐散去。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汇集到燕子溪下游和沐清池,从莲花小灯里捡拾铜板。贺兰砜跟靳岄说自己去仙门所为何事,靳岄看着眼前在水中扑腾搜寻的老老少少,心里很难受。
盛世常有可怜人。靳岄说。
他心里还有一些怨气,不可能因这一面就彻底消除,尤其在知道贺兰砜竟然怀疑自己之后。贺兰砜把水晶糖枣递到他嘴里,又牵他手起身,沿着街道往前走。靳岄察觉,这是去外城的方向。
你住在外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一个人来的?
不止。贺兰砜与他十指相扣,靳岄挣扎不开,他使了点儿劲把靳岄拽到自己身边,侧头低声道,还有一个人也和我一起回了梁京。
靳岄微微睁大眼睛:贺兰砜说的是回。
你姐姐可是叫靳云英?贺兰砜说,和你长得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他握着的手掌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气,攥住他手心。靳岄失声:你找到她了?!
她活着,受了一些伤,但现在很精神。贺兰砜说,我带你去见她。
靳岄又喜又惊,孩子般的雀跃和快乐混着眼泪,他表达不出心中狂喜,干脆抱住了贺兰砜。贺兰砜低头亲他鼻尖,亲昵地笑。
而且她和你一样,笑完了,他又正儿八经地强调,非常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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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没有任何flag,请充分放心。
第95章姐姐
靳云英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自从回到梁京,没有一日是平静的,今夜中秋,外间总有孩童吵嚷,有焰火炮仗之声,更是令人难以入眠。
gu903();起身走出院子,她在廊下看见宁元成。宁元成点着灯烛在小院子里看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