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安还站在他面前,似乎是在等一句我们在一起,最起码也要应一句话吧。
程回只是笑着看她,眼神轻佻,似乎在鼓励她,王思安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少女心思,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说:“我喜欢你。”
“哦。”程回应了这句话,眼神顿时冷下来,再没有之前的一点缱绻。
王思安懵在原地,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程回说:“你怎么还不走?”声音平凡,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王思安就算再胆大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被心上人这么摆了一道顿时承受不住地落了泪,跑出了包间。
程回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在原地,重新点一支烟,表情坦然,笑着跟所有人说:“继续啊。”
王思安的朋友追了出去,剩下的人继续嗨。
曹博安看的目瞪口呆,以前不是没碰到过女生献媚,程回哪次也没给过人这么大的难堪,这祖宗又哪里不顺心了?
程回自己也不知道刚才怎么那么大的火,就是突然觉得烦,又搞不清烦什么。他抽着烟,猛灌了一气儿啤酒。
王思安哭着躲到卫生间里,李曼伸手轻拍她的背。
“别哭了,不值得。”
王思安一把甩开她,哭喊道:“他凭什么这么作践我,不喜欢干嘛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李曼叹了口气说:“安安你别这样想,程回不是个好人。”
王思安眼泪止不住地流,脸色煞白,“他不就是仗着别人喜欢他吗,他算什么东西!”
李曼走过去抱住她,“安安不哭,恶人自有天收。”
王思安在李曼怀里逐渐平静下来,看着镜子里穿着暴露的自己,脸上的难堪慢慢变成恨意,他会遭报应的。
第4章机会
复读班的教学进程跟高三差不多,一样是复习做题、复习做题的死亡循环。
学生们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整天埋在成堆的练习册中。忙碌模糊了他们对时间的概念,有的只是今天重复昨天的复制粘贴。
这样才好,这样的日子才是充实有奔头的。
下午第一节课后,陈玥转头找她说话:“大同同你跟谁一个宿舍啊?”
女生间的亲密来的莫名其妙,仅仅两三个课间的闲聊就足够陈玥对她的称呼从蒋妤同变成大同同。
陈玥美其名曰朗朗上口,好叫。
“我走读,家里人在校门口租了房。”
“噢,那你要注意安全。我跟你说哦,从校门出去是南北走向的街道,咱们在北头,最南边儿往东还有个二中,那些人都很混的,大同同你得留点心。”陈玥提起二中的口气颇为不屑,言语中把他们当成社会败类口头批判。
蒋妤同不懂东西南北,仍是道谢称是,不怎么热切。
倒是周围男生一听到二中都七嘴八舌讨论开了。几月几日谁打架了,一年前谁又进了看守所,某某女生遭遇了校园欺凌。
几个人如数家珍般地抖落出这些事,让蒋妤同觉得此时此刻物化班男女比例失衡的特点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电光火石间,蒋妤同抓住一个关键点:“你们怎么那么了解这里,甚至一两年前的事也知道?”
“咳,那什么,我们几个原来都是安华的,复读也没去别的地儿。诺,就姚秀泽,他原来班主任还是李怀恩,这不充钱又续了一年师生情嘛。”
陆昂没心眼儿地干巴巴笑了声,浓眉大眼衬得他更显无辜。说的话却直戳姚秀泽痛脚。
姚秀泽跳出来拧了陆昂一把:“靠!你一边儿去,谁稀罕他。我六月底来教务处报名,进门迎面撞上李怀恩,真是日了。你们知道他怎么说我吗?”
姚秀泽装出一脸愤恨,两脚叉开坐在凳子上,脖子一梗头一缩,对着空气指指点点开始了无实物表演。
“姚秀泽啊姚秀泽,我辛辛苦苦教你三年,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了,你咋还回来了呢?!”边说边伸手拧空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他本就偏瘦,再作一副挤眉弄眼样更显滑稽,众人哈哈大笑闹作一团。
欢乐的时光总是易逝,谁也搞不懂为什么课间十分钟像是开了二倍速,而四十五分钟的课堂宛如受刑一样难熬。
六点整,放学铃响。
走廊里、楼梯口都是呼朋唤友的叫喊声,啪啦啪啦的脚步声。一个赛一个的急,鼓点似的密。
大波人涌进小食堂,躲饥荒来着。
蒋妤同简单收了两本书,拎包准备回家。
“你不上晚自习吗?”陆昂拦住她,有点傻眼。
“什么晚自习?”
“六点半到九点半要上晚自习的啊姐姐!不上得请假,去请假九成九都得挨顿训。李怀恩没跟你说?”
“哦,那我逃课。”蒋妤同神色认真,仿佛逃课才是皈依正道。
“姐姐诶,全班七十个人就你一个不上,李怀恩逮到你不在要骂娘的。”
蒋妤同起身往外走,完全不把陆昂的话当回事:“逮到就说我不舒服,谢了啊,明天见。”说完她挥挥手,走得干净利落。
陆昂看着她背影,一阵无语。
“成绩好就是不一样,晚自习逃得光明正大。”
“不学干嘛复读,搞不好考的还没今年好。”
“就是,白搭浪费一年时间。”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背后损蒋妤同,她们就是看不惯蒋妤同那自由散漫样。大家都是复读生,凭什么她过的那么轻松。
陈玥听着来气:“朱秀丽、王晶你们几个有完没完,自己成绩不好见不得人家好?红眼病也不是这个得法。”
“说着玩罢了,你生的哪门子气。”
“又没说你。”
朱秀丽几个人让陈玥当面损了一顿,脸上有点挂不住,絮叨几句下楼吃饭去了。
“艹,她们还有理了?!”陈玥一脸难以置信,不敢想象人的恶意能这么大。
“你跟她们计较什么,她们除了酸别人啥也不会,咱不浪费时间跟垃圾扯皮。做题做题,学习使人忘却忧愁。”
陆昂出来安抚陈玥,他也看不起那几个女生,自己垃圾偏还见不得别人优秀,整日里柠檬成精说三道四。
奈何他一个男生也不好说到她们脸上去,陈玥这一顿嘲也算解了他的气。
人生长不过百年,为任何一个败类花费时间精力都是可耻的。我们只需及时止损,默默远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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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还在迷迷糊糊睡觉,听见有蝉鸣鸟叫声。唧唧吱,唧唧吱……声细而不绝。
蒋妤同从枕下摸出手机,撑起眼皮一瞧,五点五十六。
安华五点四十五上早自习,现在已经迟了。那算了,等吃饭时间再去。
蒋妤同定了六点五十的闹钟,翻个身继续睡。她本就没打算上早自习,觉都睡不够,学个屁。
七点二十,蒋妤同吃完饭姗姗来迟。
大半个班的人还留在教室,吃饭的吃饭,刷题的刷题,各自沉默地奋斗着。
天气炎热,空调老化,热气翻卷上来,烤的人心焦。教室被沉闷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蒋妤同坐下好一会陆昂都没发现,还在死磕一道函数大题,密密麻麻写了半页纸。
她偏头一看,分类讨论。
陆昂经过一系列变形取对,现在就差一个a<2的情况,结果马上就能出来。
她这个同桌,数学也是一等一的。
“蒋妤同,李怀恩找你,去他办公室!”前面有人喊。
“就来,谢谢你通知。”
陆昂被声音激得一哆嗦,抬头一看才发现蒋妤同来了。“昨天李怀恩问起你,我说你发烧回家了,等会别说漏嘴哈。”说完继续搞题。
“行,谢谢你。”蒋妤同耸耸肩,有点感慨昨晚不太走运。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拿着出了门。
办公室内,李怀恩窝着一肚子火就等着蒋妤同来好变身喷火龙烧她。
他原以为来了个一心学习的学生,谁成想这么散漫没规矩。生病请假总得当面来请吧,同学带话算怎么一回事!
“报告。”
“进!”
李怀恩阴着脸:“蒋妤同,昨天晚自习和今天早自习缺席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李老师,我昨天下午发烧,实在撑不住就回家了。退烧药药性太大,我起不来。”
蒋妤同低着头,脸色煞白,眼睛一眨就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成串的掉下来。
李怀恩有点傻眼。他从教多年骂哭过不少学生,还没见过这种问两句就委屈得不行的。
现在的学生都好面子,哪有上来就哭的。
蒋妤同这么一闹。李怀恩有火也不知怎么发,倒是把自己梗得难受。
“行了,别哭了,把眼泪擦擦,有什么困难要及时跟老师讲,请假当面请,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
蒋妤同哽咽两声:“我知道了,谢谢李老师。还有一件事想请老师帮忙。”
“什么事?”
“老师我身体不好,不能度过劳累。能不能请假不上晚自习,这是我的病历复印件。”蒋妤同把手里的一叠纸放在李怀恩桌上。
“让你家长给我打电话,我跟家长沟通一下。”
“好的,谢谢老师。”
“恩,你出去吧。”
蒋妤同去了洗手间。她仔仔细细洗掉脸上的粉,擦净手,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掉几滴眼泪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废脑筋想其他办法。她道歉也一向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从不悔改而已。
一上午很快过去,蒋妤同问同学要了电话号码,趁午休时间给舅舅打电话。蒋妤同简单描述了诉求,那边满口答应。
一样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蒋舅不认为时间可以堆出成绩,孩子本身的诉求才是第一位的。甚至于蒋妤同的病历都是他找人给开的。说病倒不至于,都是些体虚贫血不能过劳一类的托词。
蒋妤同下午依然摸鱼,看了半本小说打发时间,书里写盖世太保酗酒,借此振奋情绪。她抿抿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晚六点的余光穿过透明的空气,在暗淡的教室里飞过,一路点染碎金。
蒋妤同拎包走人。
回到家,她查了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最理想的是这个月最后一天,降雨概率在百分之八十。
第5章算计
九月三十日天阴,闷得人喘不过气。
蒋妤同的心情很好,五点十五起来挑衣服。精心选了件V领白衬衫,用来配他的表。是他的表。这个认知让她满心欢喜。
五点三十五到班,人已经齐了。满耳读书声,震得楼都在抖。
这大概就是青春的底色吧,疯狂而有韧劲。
早自习读一个小时下来,声音都有些发哑。喉咙涩涩的发疼,心却是满的。
蒋妤同喜欢这种紧凑而又充实的饱满感,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鲜活的,真正存在着的。
重新投入学习是件很幸福的事,刷题、改正、反思、总结。她近乎严苛地重复着这个过程,做了整整三套成卷。
陆昂几人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头都不抬地沉浸在题里,一做就是一上午。也见证了她秒英语阅读的恐怖速度。
“多做,多总结,没什么别的办法。”蒋妤同回答道。
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用汗水和重复换来的。天才毕竟是少数,多数人仅碌碌无为之辈。普通人若想做出成绩,唯勤而已。
午休时间班内睡倒一片,仍有几个人强撑着做题。蒋妤同掏出之前那本小说继续看盖世太保。作者是一位著名的法国评论家,他独有的浪荡锋利感令她为之着迷。
下午化学课,李怀恩通知了国庆后要摸底考试,全市统一排名。
班里顿时沸腾起来,有人畏惧有人期待,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上蹿下跳个没完。
蒋妤同头都没抬还在看书。
陆昂觉得她太过安静,完全没有考前的躁动。“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考了,你不担心吗?”
蒋妤同:“担心。可我们只能尽人事,然后听天命咯。强求不来的。”
陆昂:“说的也是,有多少实力考多少分,尽力就行了。”
他感觉勒在脖子上的绳松了一些。
下午依然在刷题中飞速流逝,听到放学铃的蒋妤同还有些茫然。
蒋妤同去旁边的营业厅办了张新卡。回到家,她来到阳台,把新卡塞进手机。
天气预报上说今晚八点大暴雨,预计12小时内降水量会超过130mm。默默算了算,应该会比那天大。
对着便利贴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入手机,点了拨号。
首先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有人唱得鬼哭狼号。
“喂?”
声音顺着电波灌进耳里,低哑暧昧。只一个字,蒋妤同瞬间骨软筋酥,觉得自己没救了。
“喂,你好,我是之前下雨天的那个女生。”
经她提醒,程回终于想起来。“恩。”他懒懒应声,放下手里的酒杯,又说:“你等一下。”
她听到房门开关声,音乐瞬间远去,电话里只剩他的呼吸声。
程回曲起一条腿倚在墙上,仰起头,眼尾潋滟泛红。
“你说。”
“恩……那个。请问你今天有空吗。”
“学校要交补课费,所以……钱可以今天给我吗?”
他喝了不少,脑子混混沌沌,压根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只知道要钱的来了。
“行。来森和园B栋314室,我在这等你。”
蒋妤同一怔,不响。
“怎么?怕我把你给卖了?”程回低低笑起来,眼底眉梢都透着愉悦。
这可真是个宝贝。
蒋妤同摇头:“我信你。”也信我自己。然后挂了电话。
天边乌云密布,一层又一层的叠在一起,马上就要坍下来砸到路人头上。
楼下的妇女吆喝着喊孩子回家吃饭,远处倦鸟归巢。隔壁人家开始做饭,许是排气管道架设得不好,油烟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蒋妤同咳嗽着眼泪忽地落下来。
她觉得委屈。
好东西要她自己去争去抢,从没有人主动送到她手上。分数如此,人亦然,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程回还维持着那个姿势,躁郁地揉乱头发,他走回去打开房门说:“你们先走吧,我等会有事儿。”
房间里就几个人,都是跟他玩得好的。
周路伟放下手里的牌问:“啥事儿啊。”
程回摇头,不愿意说,喝过酒头更晕了,坐下来揉太阳穴。
曹博安:“你说你喝多了就头疼,还喝那么多干嘛。”
程回:“没事。”
“行,那你呆着吧,我们走了。”
他们走得跟来时一样快,转眼屋里就空了,到处乱糟糟一片。
蒋妤同特地穿了一字肩的长袖衬衫,在锁骨处抹了点高光。没带伞,手机藏在包里。
一路上忐忑不安。
拖着时间到森和园,八点十五,仍不见一滴雨。她有些惨淡地吐了口气,天心不许人意。
蒋妤同站在314房前。门是普普通通的防盗门,毫不起眼。
她敲门。咔嗒一声,程回出现在门后。
他没说话,低头睨她一眼就转身踢踏着拖鞋回到沙发上,支着头歪在沙发上,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头疼,闹脾气,不想理人。
蒋妤同踩在玄关地毯上,刚进门就闻到一股烟酒混合味,浓得呛人。
房子打通了隔壁315室,面积虽大却没有多少东西。家具多为黑白灰三色,单调到不近人意。
外卖、奶茶、啤酒瓶杂七杂八地堆在茶几上,烟灰缸是满的,可家里安安静静,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程回没醒酒,撩起眼皮看她,“钱在你手边,拿了就走吧。”
蒋妤同低头看,旁边有个信封袋。
她说:“表放这了。”
程回:“恩。”
天空仍然沉默,像一个哑子。
蒋妤同把钱塞进包里,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感觉自己泡在冷水中,身体一寸寸凉下去。喊不了,叫不出,得不到。
gu903();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