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暗卫的二三事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2 / 2)

人总是那么不经念,在看到台阶上的那片枫叶时她愣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踩上去,径直进了屋子。

子时三刻,她披衣开门。

月已半圆,很快要近年关。

她毫不意外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慢慢地走过去恭敬地唤一声师父。赤苍的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有一只银碗。

原来又是取血。

如果那人一直不好,她是不是要一生充当别人的血库?或者说师父当年收养自己,为的就是那个人。

“师父,您那个朋友病得是有多重?怎么还要取血?上回您取完血后,我的手疼了好多天,这伤口好不容易愈合,还留了一道疤。”

撒娇卖痴的事她从前没有少做,她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长在师父的膝下,尽力扮演着一个女儿的角色。时日一长,潜移默化中师父肯定会对她产生父女之情。

然而她错了。

赤苍不为所动,另一只手里已经握着匕首。

她皱皱眉,“真要割啊?那我的手腕上是不是要再多一道伤口?师父,要是每取一次血多一条疤,好难看的。”

“不会,在原来的伤口上重割。”

“哦,那好吧。”她在笑,心却在滴血。刚好的伤口重新割开,说不痛是假的,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师父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觉得他离自己好远。那么的远,那么陌生,就像是他们从未相依生活过。

“师父,您那个朋友什么时候好?我还要取多少次血?”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血流进银碗里,在寂静的夜中能清楚听到“滴答”声。她的手很冷,手指头一根根地冻僵,像被冰封一样。

“师父,如果我一直这样被取血,那我会不会有一天变成干尸?”

赤苍的手一顿,“不会。”

“真不会吗?”她又问。

赤苍看着她,“是。”

她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看破一切,又为什么要在过去多年的岁月中习惯察言观色。她从他的眼中窥破另一个可能,一个更加残忍的答案。

没有咆哮没有怨恨,她竟然还在笑。

“我知道了,因为我等不到成为干尸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应该早就死了。”

第46章半夜敲门

没有人能活到全身血液放干变成干尸的那一刻,人在大量失血之后早就应该死了,又怎么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世上最大的悲凉莫过于你把对方当成亲人,而对方视你为物件。物件一旦有了感情,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

血还在滴,一滴一滴像血泪的珠串。

赤苍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神中闪过动摇,“阿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到他有时候会心生不忍。

墨九还在笑,她不是太聪明,而是她多活了一世。如果她没有生而带着前世的记忆,如果她是真正的此世间中人,或许她活得没有这么痛苦。

“师父,您养我一场。在我心里,我实在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您看在我这么多年承欢您膝下的份上,可否告诉我,您准备让我活多久?”

赤苍没有看她,盯着手中的银碗,碗中的血散发出奇异的毒香。药人大多都不长寿,他们的血能给别人治病,而他们却会因药毒长时间在体内的沉痼越积越多而早亡。

毒药人更是难得,活下来的更少。

“阿九,有些事情早非我能控制。”

“我知道了。”

墨九依然在笑,她已从师父的语气中听出一切。看来这一世她还是短命之相,别说是以后金盆洗手退隐田园,就是接下来的两年能不能活过去都未可知。

手腕处麻麻地痛,那痛像是从她身体里抽离,一丝丝的从心里钻出去,扎进她的血肉里。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到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连痛都感觉不到。

“阿九,这是你的命。”

她不信,她不信命。如果她信命,她就不会这么努力的活着。即便是活不了多久,她依然想同命运争一争。

银碗接满血,赤苍端着转身离开,只留下熟悉到陌生的背影。

她捂着手腕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空。那半边月冷冷清清,洒着一地的银霜。地上已经上冻,结着真正的白霜。

没有人不想活,她渴望能寿正终寝。

她站寒风中站到快成一尊雕像,终于慢慢挪开步子。却不是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突然像一只夜鹰般出了庄子。

师父说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而现在无论师父去哪里,她也能找到他。刚才他给她取血的时候,她是故意问出那些话的。

她想让他分神,那样她就可以趁机在他身上动手脚。她是师父养大的,一身的技艺都是师父所授。天下制毒她只能称第二,因为第一是师父。

只有师父失神了,她才有机会下手。

循着那淡淡的气味,她一路前行。气味消失在山下镇子中的一间民宅里,她望了望那民宅的院墙,悄无声息地翻进去。

屋子里亮着灯,她躲在黑暗中不敢靠得太近。师父的厉害她知道,如果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察觉。

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她能看到窗户上有两道人影。一道是师父的,另一道是个女子。她看到师父把那碗递到女子的面前,女子接过碗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那是她的血。

她的心一片冰凉,比这寒夜更加冷。

约摸半刻钟后,门从里面打开。赤苍被人送出来,送他出来的是一个婆子。那婆子走路脚尖点地,轻得像一只猫,一看就是个高手。

赤苍走后没多久,墨九悄悄潜过去,无声无息地潜到窗户底下。

“喝了赤先生的药,小姐的气色果然好多了。”略显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婆子在说话。

“义父的药,自然是好的。”这个声音应该是那位小姐,娇娇软软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这些年多亏义父一直尽心为我调养身子。”

墨九心下一震,她听出对方的声音。

她没有想到自己奉献鲜血去救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人。不过或许也不是那么意外,这世间本来就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那婆子又道:“赤先生对大姑娘一片忠心,自然是会尽力治好小姐。这些年赤先生每年都会来看小姐,也算是有心,不枉当年大姑娘帮他。”

她们口中的大姑娘,墨九隐约也能猜到身份。这婆子说师父每年都会去看她们,她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鹧鸪山对她而言太大太寂静。山里有许多的鸟兽蛇虫,她并不是一个天生胆子大的人。就算她有成年人的灵魂,也不代表她胆大到可以一人独自生活在山里。

师父每年都会下山两次,一次在春暖花开之时,一次在野果挂满枝头之时。年幼的她其实很害怕他离开,但是她从来不说。

因为她知道,有些撒娇可以有,有些撒娇不可以有。她和师父之间有底线,她不敢越过师父的禁区。

师父一走就是两月,也就是说一年之中有四个月她要一人独自生活。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日子倒也过得去,她会早早关好门洒上防虫防野兽的药。

山里的雷雨多,劈天盖地的闪电从空中如银蛇一下炸响在山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爆竹似的雨倾泄而下,她就像被人遗弃在狂风暴雨之中,只敢缩成一团躲在桌子底下。

后来她慢慢长大,看似习惯那样的分离,其实有很多次她都想开口让他带自己一起走。但是她只敢眼巴巴地看着师父,从不敢说出口。

师父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冷漠,从来没有回头看过目送他下山的那个小小的她。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失望之余倒是没有太大的伤心。

如今想来当初师父在雪地里看到她,那个略显惊讶的眼神便有了解释。那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一个人,一个他要忠心照顾的人。

楚音音。

她暗笑自己自诩聪明,在看到对方和自己长得相似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又笑自己蠢得可以,在发现对方是成家人之后还是没有起疑心。

能让师父全心相待的人,除了成皇后的后人,还会有谁?

当年师父收养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长相。她应该感谢这张和楚音音长得有些相似的脸,否则她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死在雪地里,消失在群鹰的腹中。

那婆子又道:“小姐别担心,赤先生说那药引子已经成熟。他此次下山就是想替小姐根除体内的毒,以后小姐都会健健康康的。”

楚音音道:“义父最疼我,他说会根除我身体里的毒,就一定会办到的。不像荣侯,嘴里说疼我怜我,背后却生出二心。我不信他说的话,账册肯定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他扣下账册到底意欲何为?”

那婆子冷笑,“荣侯那人惯会两面三刀,当年大姑娘就是看透他的为人,才不肯嫁到侯府。也是那翁氏蠢,以为大姑娘是真心想撮合她和荣侯。”

很显然,这个大姑娘应该是成皇后。

成皇后人虽死,但是生前下了一盘大旗。瑞王有这样的母亲,倒是让人羡慕。要不是他身体有残,只怕天下之主早已是他的囊中物。

楚音音又道:“义父这些年一直在替我找解毒的法子,那药引子他精心培养十几年,足见他对姑姑的忠心。成家想要平反,祖母他们能不能回到大京,还得靠这样的忠心的人才是。”

“小姐说得极是。”婆子附和着。

墨九垂眸,那药引子不用去猜,正是她自己无疑。所谓的精心养育自己十几年,原来师父一切为的都是楚音音。

她化身药引,救的那个人居然是楚音音。她很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秦昭光有句话说得真是不错,楚音音是那个真品,而她墨九只是一个赝品。

作为一个赝品,她应该有赝品的自觉。她拿什么和正品相提并论,拿什么和正品去争。在师父心中楚音音是宝她是草,她不过是楚音音的药引子。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楚音音同那婆子说起她,“那九姨娘半路杀出来,我开始只当她是我的替代品,没想到王爷竟然看重她至此。听说她在庄子上过得很是逍遥,见天的跟荣公子一起下山玩。白天她好好教训过荣世子,把荣世子打得面目全非,而王爷居然没有训斥她。”

“小姐,她一个姨娘而已,还是那样的出身,你何必放在心上。等到王爷成事,他的妻子只能是你,你实在没有必要同那些下贱之人计较,免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嬷嬷,你不懂。先前我也不太在意,但是我现在实在是心里没底。你说万一她生下庶长子,我该怎么办?”

那婆子似乎在思量楚音音的话,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又阴狠,“小姐,这个你放心,老婆子绝对不允许出那样的事。也是那个吴明月太不中用,否则早已绝了后患。”

墨九闻言心一凛,吴明月对自己下毒,难道幕后之人并不是赵琳琅,而是楚音音?她想起对方小白兔一样的模样,越发笑自己看不透人心。

谁能想得到小白花一样的楚音音会是瑞王后院里藏得最深的那个人,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戾气,凭什么她的一生都只能做个赝品还逃不过为正品牺牲的命运。凭什么她要乖乖顺从地贡献着自己的血,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别人处心积虑的害她,难道还要她以德报怨为对方献上生命。

她办不到!

不是想喝她的血吗?不是想要她的血解毒吗?她倒要看看自己的血里多了许多其它的料,还能不能当成药引子?

正如她来时一样,她去时还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寒风吹不散她心头的怒火,她在庄子附近的山林里心情狂舞一通。她感恩师父的养育,但她绝不可能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想法的木头人。

她是人,不是东西。

她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爱恨情仇。

枯枝落叶在她脚边围成一圈,她突然蹲着身体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一滴滴一落在泥土之中。

师父,师父。您真的只拿我当一株药草吗?

就算是做药,她也有权利选择医谁不医谁!

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感谢过去多年独自在鹧鸪山生活的那些岁月,她根本无惧这样的夜和这样的山林。

夜鸟的声音“咕咕”传来,她一步步走在枯叶之上。

穿过山林,是开阔的田野。

她想起三人行时的嬉闹,仿佛自己的生活是剥离开的。一半是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一半是卑微敏感孤独寂寞。

回到庄子,她没有立刻进自己的屋子,而是去敲荣直的门。

一刻钟后,门从里面打开。荣直披着一件藏青色的大氅,内里是白色的中衣,平静的眼神中倒是看不出来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恼怒。

“易白,我睡不着。”

墨九闪身进去,关上门。

荣直蹙着眉,细细地嗅着,“你受伤了?还流血了?”

她下意识摸着自己的手腕,“我夜里睡不着,刚才在庄子里乱逛不小心摔一跤,破了点皮出了一点血,没什么大事。”

“为何睡不着?”他问。

她伸伸懒腰,作势打了一个哈欠,“我身体很想睡,可是我的脑子和肚子不想睡。我想吃东西。”

他皱着眉,“你晚上没吃饱?”

“不是,我不是那个饿。”她手摸着下巴,脸上略有些微妙,“易白,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用自己的血给你解过毒。”

“记得。”

一说到解毒,两人难免都会想起那脸红心跳的一夜。过后两人都有默契的不再提及,猛不丁她这一说气氛瞬间变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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