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父母接听的时间是漫长的,黎粹一只手拿着手机举在耳侧,另一只手打开电脑输入身份证号开机。
电话那边终于传来接听的响动,由于是陌生号码,父亲先是谨慎的问:“喂?您好,请问您是?”
黎粹听到父亲接电话,迭忙问:“爸,是我。您和妈妈还好吗?找到我订的酒店了吗?”
“找到了。上次爸带你来俄国看芭蕾舞的时候住过,没忘。”黎远廷想起女儿还在国内和那个魔鬼受苦,内疚不已,“粹粹,爸妈对不起你。”
“爸,您不用担心我,我订了两天后的机票。”黎粹说到这里时抬头向周围四顾,压低音量,“现在时间不多,您听我说,我会先飞到俄国和你们汇合,然后我们再去美国,您把您收藏的古董珠宝全都卖了换成美金。”
“粹粹,你真的....”黎远廷懂女儿的不屈服,喜极而泣道:“好好好,那些老古董首饰能卖些好价钱,够咱们一家在美国好好生活。”
父亲的哽咽令黎粹眼眶酸涩不已,两滴泪悄然滑过,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赶忙抹去泪泽,对父母嘱咐道:“爸,商琛知道你们的落脚点在莫斯科,所以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
电话那边的父亲同样期盼着一家三口的团聚,“好,粹粹,爸妈等着你。”
“嗯,爸,我不说了,这个电话也不要打回来了,到俄罗斯下飞机我会再联系您,您和妈妈注意安全。”
挂断父亲的电话,她一时百感交集,仰头望天花板尽力让眸中的水光褪去,绝对不能让商琛看出异样。
一节大课,两个小时。
黎粹能和外界联系的时间不多,需要抓紧机会通知沈学长离开这座城市。
她按照自己手机存的电话号码输入到老人机,打通沈毅尧的电话。
刚接通,还没等对方先问,她匆匆率先开口:“学长,是我,黎粹。”
沈毅尧接到黎粹用新号码打的电话不免诧异,担心着急的问,“粹粹,你怎么样?你还好吗?商琛那个混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对不起,学长。”她自责不已的道歉,“我才知道商琛害你没了工作,真的很抱歉。”
沈毅尧在丢工作这方面可比黎粹豁达得多,“这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你现在在学校是吗?我去找你。”
黎粹连忙推拒,语速稍快,认真的说:“不不不,学长,你现在听我说,我要退学了,两天后会出国。你千万不要留在市里,商琛不会放过你的,一定要走得越远越好。”
“什么?你要出国?”
“对,出国。我要从商琛手里逃开,不能让他毁了我。”黎粹逃离的信念异常坚定,上辈子的悲剧不可能再重蹈覆辙,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沈毅尧默了默,有些话不用多说,心里几乎是一瞬间下的决定,“你准备去哪个国家?我也去。”
“我爸妈现在在俄罗斯,我会先去和他们汇合,再转机去美国。”
“美国,好,我在旧金山有朋友,你和叔叔阿姨到美国先来旧金山,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再说。”
“谢谢学长,谢谢你。”现在的她太需要支撑,而沈毅尧及时递给她一块浮木。
停顿许久,电话那头传来温润的男音,“粹粹,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从为你拍的第一张照片,我就知道。”
沈毅尧并未直接将话挑明,现在还不是时候,更何况黎粹还深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听沈毅尧的话外音,目光集中在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忙说:“学长,我先挂了,这个电话不要打了,等我和父母汇合的时候再联系你。”
距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黎粹把新买的老人机连同电话卡一起扔进垃圾桶,拿出手包里的U盘插在电脑上,调出提前在网页上找好的英文资料,保存后去一楼打印。
一切结束后,黎粹从网吧回到学校食堂。
她是表演系的学生,权当是在商琛面前演两天风平浪静。
下课铃响彻校园。
五分钟后,三食堂门口又是一群金融系的学弟学妹们拿着自己的论文报告跟在商琛的轮椅后面,那场面宛若等开见面会的明星给自己签名。
黎粹低头默默吃饭,佯装没看到食堂门口的热闹,却抵不住商琛带着一帮人向这边走,呼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把周围的空座坐的满满当当。
她吃到一半抬头,美眸环顾四周叽叽喳喳看热闹的同学,最后瞟到对面轮椅上的冷峻男人,道:“你还真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吃个饭也一堆人陪着。”
男人扶额皱眉,看看她餐盘里普普通通的饭菜,又抬起黑眸看她,说:“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算了。”黎粹摇头,拒绝的很干脆,“我可不想明早晨报的头版头条是表演系女生私会豪门总裁求上位,你要是想找人陪,我们系一堆好看的,可以给你介绍介绍。”
黎粹把他往外推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丈夫的位置在她眼里形同虚设。
商琛听到这话俊脸一沉,不会和她动怒,也不会太纵容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言语毫无顾忌的放肆,冷言问:“你刚才去网吧了?”
黎粹听到商琛问话,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会被跟踪,所以也不意外,而美艳妩媚的脸孔却要演得惊讶无比。
“你派人跟着我?”
“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在我不在的时候,私自和别的男人见面。”商琛话里话外指的是沈毅尧,那阴狠凶戾夹在字句里不言而喻。
黎粹用手把鬓边秀发拨到耳后,一举一动优雅大方,看向对面男人的美眸里藏着不易被旁人看穿的嫌恶和愤然,笑道:“商先生不提醒我还忘了,你差点还帮一个女骗子养孩子呢。”
商琛听出来她指的是白彦月抚养权的事,上身向前倾,双手搁在餐桌上凑近她,挑眉戏弄的问:“你吃醋了?”
将军不成反被咬,商琛卑鄙无耻的嘴脸无人能及。她的怒火窜向天灵盖,恨不得伸手扒掉他衣冠楚楚的那张皮,让所有人看清这个魔鬼的真面目。
“一个死人而已,没必要吃醋。”商琛语气淡的好像说起一只他不经意捏死的蚂蚁。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泼在头顶,黎粹呼吸一滞,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颤,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能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
商琛俊颜沉冷的睨着她,口吻像是审一个犯人,“说吧,干什么去了?”
她气急败坏的瞪他一眼,把准备好的英文打印资料拿出来拍在他面前,“下午英语公共课的作业,挑选一段关于欧美国家历史的英文原吧现找现复印的。”
黎粹暗暗庆幸自己多长了个心眼,请社长帮自己买电话卡和手机,又怕时间不够,提前在U盘里存好打印的资料。
商琛拿过那叠英文资料随手翻了两页,她的话和刚才手下报告的情况差不多。
“我猜,你的保镖应该是看到我在一楼复印了吧。”女人兀自摇摇头,溢出凄凉的水眸凝着他,“怎么样?可以了吗?满足你变态的控制欲了吗?”
见她神色里蔓延的哀怆,男人的心逐渐坠落深陷,最后堕入黑暗,他不会爱,这种感情同他的怜悯一样陌生,他可以亲手把白彦月弄死,因为那不存在任何累赘的私情。
可面对眼前的女人,他有太多太多复杂纠结的情绪。
商琛翻开资料的手顿了顿,然后叠整齐后把资料还给她,故意转开话题平缓她的委屈,“我不知道这个作业,一会儿上课借我看看。”
她把资料收回文件夹里,并不友善的切齿道:“哼,英语公共课的老师脾气很爆,不准备资料一旦被老师点名上前面讲,那你就准备挂在黑板上等死吧!反正我很乐意看,说不定还会给老师鼓鼓掌。”
他被女人张牙舞爪的神态吸引,俊漠五官稍稍温和舒展,逗她说:“也好,你乐意看,那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被挂在黑板上。”
黎粹不想和他扯废话,背包起身,一字一句通知轮椅上的俊漠男人,“请你一会儿上课的时候离我远一点!再见!”
她心里还是发虚,生怕在和商琛的交谈之间露出破绽,上飞机前的每分每秒都如同走在万米高空的钢丝绳,放松心态摇晃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随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上英语课,那是一间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型多媒体房。
事实上,商琛并没有机会坐在她旁边。
十几米外的讲台旁,坐轮椅的英俊男人背靠白色投幕,手拿话筒,用纯正流利的英语讲述法国波旁王朝路易十四的生平,中间还穿插几句法语,如大提琴般的磁性低音听得女同学们如痴如醉,连脾气暴躁的女英语老师都站在一边眼含春水凝望他。
周围每个学生手里都是一大叠从网上扒下来的资料,除了商琛,他手里空无一物,大屏幕上是几张在网上现找的图,他把英语课变成粉丝见面会,以俊雅睿智的形象面对众人,满足所有人对天才的想象。
整节课上她坐在最后面,垂着头,不想听,不想看,尴尬的直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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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回到商氏庄园,刚用过晚饭,只见老管家神色匆匆走进餐厅,说:“少爷,警察来了。”
商老太太顿时面色肃沉,用餐巾布拭干净手,转头看向孙媳说:“粹粹,我们走,咱不掺和这些烂事儿。”
黎粹隐约猜到了原因,听从祖母的话一起离开餐厅。
她们与两个警察错身而过,只留商琛一人面对接下来的盘问。
那位程姓富豪曾经是度假村的拥有者,度假村和那场火灾有关,而且自杀前两天还在商氏庄园,种种行迹都指向商琛,警方一定会过来询问。
走出餐厅几步,黎粹不由得回头看,却和男人冰冷阴戾的墨眸四目相对,他森寒邪肆的挑起一边唇角,如同暗夜涌流,瞬间浇灭她因警察到来而升起的希望。
没用的,所有事情都在魔鬼的掌控之中。
她和商老太太来到客厅等待,老夫人并不紧张,索性盘坐在茶具旁,摆起茶道修身养性,烧水洗杯半点不含糊,不久,茶盘飘出幽幽茶香。
“来,粹粹,尝尝。”
商老太太慈笑着递过去一盏新煮的茶,可还没等她双手接到那盏热茶,其中一个警察站到她身边,严肃询问,“少夫人,请你配合警方问几句话。”
黎粹从地垫上连忙站起身,警察拿出笔本准备记录。
“请问那天下午是你报警是吗?”
“是。”她点头应道。
“你和死者生前认识吗?”
“不认识。”
简单的两句问话,警察合上笔本又离开,两三分钟后,庭院里传来车子驶离的启动声,那个冷峻阴鸷的男人驱动轮椅来到客厅,锐利墨眸里是一闪而过的得意,复又掩去,恢复一贯的孤傲冷寂。
结果显而易见,警方没有任何证据认定是商琛策划这起“自杀”,刚才来问她,也只是确定那天下午警方来做的笔录是否有偏差。
看到他来,老太太放下茶杯一阵摇头叹气,离开客厅回屋拜佛念经。
黎粹不愿和魔鬼同处,抬步要绕开轮椅。
错身之际,商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阴恻恻的笑道:“粹粹,谢谢你。”
她听出他的话里有话,那绝对不是道谢,而是自己做了什么更一步洗清了他的嫌疑。
男人驱动轮椅,拉扯着她来到落地窗前,强迫她停住脚步听自己说话,而他自己早已和窗外的黑暗融为一体。
“多亏你报了警,让警方提前得到程刚的口供,不然这件事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麻烦不代表无法解决,只是黎粹给了他更便捷简单的道路。
黎粹甩开抓住皓腕的那只手,愤慨难忍,“那份口供根本不是真的,是你逼那个人造的假口供。然后你又像对待余婉那样杀人灭口。”
“我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假话。”商琛转动轮椅面对她,神情薄凉冷漠,“粹粹,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病态,人可以为了一点点利益放弃求生的机会,想想都可笑。”
“病态不是世界,是你!”
黎粹听不得他的理论,扔下一句反驳后逃离客厅,害怕夜幕浓重的黑暗将自己吞噬,更怕魔鬼的蛊惑让她迷失方向。
她必须成为自己的光,才能引领自己挣脱这深不见底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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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即将逃离魔掌的女人来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她数着一圈圈转动的时针分针秒针,从第一天熬到第二天,终于熬到第三天的黎明。
中午十二点的飞机,这意味着她在商琛面前的演出也即将落幕。
黎粹照常起床,用冷水洗脸保持清醒,提醒自己不要过于兴奋激动,免得引起商琛怀疑。
她没敢在到处是监控的庄园里公然拿出护照,这也是催眠他的好办法,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放弃逃跑,再不情愿也会在这里待着。
唯一庆幸的是商琛还没有到禁锢她行动自由的程度,只是找人看着她汇报行踪,只要能甩开盯梢的保镖,就可以安全到达机场。
可天不遂人愿,商琛今天没有课,但他仍然要去学校帮教授研究课题报告修改论文。
十点,劳斯莱斯遵循时间表停在铁艺大门前,商老太太还像以往一样站在门口送他们上学。
每早临走之前,她都会给祖母一个拥抱。
今天拥抱时间长了十秒,是她在向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做最后的告别。
商老太太拍拍孙媳的后背,慈爱笑道:“好孩子,去上学吧,祖母等你晚上回来吃饭。”
这一句话搁在往常,黎粹会当然的说“好”,此时此刻却几乎逼出她的眼泪,喉咙顿时肿的说不出话,只能撑起明媚笑靥对老太太笑了笑,转身前往门口的车子。
老太太心细如发,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可又停住站在那里向她挥手:“好孩子,去吧。一路上...注意安全。”
黎粹咬紧双唇,扼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压抑住转身飞奔回去的冲动,加快步子上车。
车后座,商琛正在用平板电脑处理秘书传来的紧急公务,通过蓝牙耳机和公司高层部门谈话,并没发现她水眸底部的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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