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浑身被雨淋透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在言夏脚边,蹭着她的靴子,发出她刚刚听到的,细软的猫叫声。
她往前走,这只猫就跟着她,跌跌撞撞,脚步不稳。言夏觉得只要她再走快一点,这只小猫绝对跟不上来。
但是看这只小生物不稳的步伐,言夏终于蹲下来,看着小猫漂亮的,如同新生绿叶一般的眼睛,她说:“你是不是想跟我走。”
那只被淋湿了毛发,显得额外瘦骨嶙峋的小猫又细细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言夏将它抱起来,也不管它是否会弄湿自己的大衣。
抱起来她才发现,这只小猫的的左前脚有斑斑血迹,和毛发混合在一起。怪不得它走路的时候不稳,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
于是在程卓然的宠物医院关门前,迎来了最后一位客人。
言夏将长柄的雨伞放在门口,医院的工作人员认出她是熟客,直接告诉了她程卓然在哪里。她抱着小猫去找了程卓然。
这只猫出奇的乖巧,被她抱在怀里后,就安静地伏在她的臂弯,偶尔小声地叫唤一下,是言夏不小心碰到它的伤口,疼了。
程卓然才把白大褂解下,放到椅背上,看到言夏抱进来的猫,他头疼地抚住额头,对言夏说就知道你来没好事。即便这么说,他也飞快地穿上衣服,洗干净手,去检查这只小猫。
言夏在旁边,简略地说了一遍这件事情的过程。
程卓然检查完,对言夏说要做一个小手术。
言夏点点头,对这只还是湿漉漉的,毛发没有完全干的小猫说:“我们要做一个手术,做完后脚就不疼了。”
他从没见过她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印象中的言夏大多是尖锐,张扬的。
“你要养它吗?”在做手术前,程卓然问她。
“我都将它捡回来了,难不成还抛给你养?”言夏这样说。
程卓然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大学时有人送你,出生后没多久的,又漂亮又温顺,你也不养。现在自个儿捡回来一个养。”
言夏用纸巾擦拭着大衣上的雨水,棕色的大衣,臂弯处的颜色明显深了许多。
她表情平静地说:“那个时候连养自己都困难,怎么会再去养别的呢?”
如今她对那时所处的境况也能平静提起,不再浑身是刺,程卓然想,她是真的变了许多。
他将小猫带进手术室做手术,言夏在外面等,顺便尝了护士小姑娘端进来的车厘子,深红色的表皮,一看就很甜。
言夏其实很喜欢小动物,猫猫狗狗,金鱼鹦鹉,她都喜欢。可惜她的母亲不喜欢。
言夏的母亲是一个温婉的女人,爱插画与芭蕾,是个天生的舞蹈家,她自小也把言夏往这个方向培养,但很可惜,言夏被养歪了。
因为母亲不喜欢,所以言夏家中从来就不会出现任何活着的小动物。虽然家中没有,但并不妨碍言夏在外面喂养。
高中校园里,女寝的阿姨就养了两只猫,一只花斑的,另一只是纯黑的,不,也不能说是纯黑的,它的腹部有一片像白雪。
言夏喜欢那只花斑,肥肥胖胖,不认生,她经常会带着小零食去喂养。后来,在体育馆的楼下,那一棵长得很高,开着许多不知名花的树下,她看到喻薄和那只花斑猫。
那个在她面前总显得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少年蹲下身,温柔地抚慰那只花斑猫。
阳光从他的发上跳跃到他的白衬衫,为他的轮廓织了一圈金边。虽然他侧着身,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喻薄的表情,一定也是温柔的。
真是奇怪,言夏想,往常只有她拿零食的时候,那只花斑猫才会如此乖顺,任由她抚摸漂亮的皮毛。现在喻薄手上没有任何零食,也能得到这种待遇,何其不公。
不过,最重要的是,喻薄竟然会喜欢猫。她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篮球与游戏才是他们的最爱。
花斑猫蹭着喻薄的手,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去锡纸,喂到它嘴边。
程卓然说是个小手术,果真是个小手术,言夏觉得还没过多久。他就抱着小猫走出来了,趴在毛毯里的小猫显得更温顺乖巧了些。
程卓然指导她手术后要做的事,言夏一面听着,一面继续观察着它。
许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到了,小猫在毯子上拱了几下,又朝着言夏细细地叫起来。
这个时候不早了,街上的路灯早已一排亮开,言夏在想它会不会饿了,于是从打开手提包,里面正好有一包好时巧克力。她拿出一颗,喂给这只猫。
在送往小猫嘴边的过程中,这颗巧克力被程卓然拿下了。
“我相信你确实没养过猫了。”程卓然说,“这东西吃多它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端午安康,有没有吃粽子呢,我今天一口气干掉了三个粽子,满足
第7章
言夏的手停在半空,她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看起来仍旧虚弱的小猫,不确定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完全是多此一问,这里再没有比程卓然更专业的人了。
她把包合上,盖住了那一包巧克力,只是用食指轻轻捋它颈间的毛发。言夏换了另一个问题:“只要它碰到巧克力,就会死吗?”
她想到当时见到喻薄喂巧克力,花斑猫在喻薄手中一口一口舔舐着巧克力,似乎极爱这种甜腻的食物,没有一点不适的状态。
“你当武侠剧呢,巧克力不是鹤顶红,入口即死。”言夏怀疑程卓然白了她一眼,“要看种类和剂量,不过你这种黑巧克力,最好不要让猫碰。”
她在心中祈祷,喻薄喂那只花斑猫的时候,最好只喂了一颗巧克力。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像喻薄这种蝉联高中三年年级榜第一的人,也不知晓巧克力对于猫,是一种禁忌的食物。
言夏顺便在旁边的宠物用品商店买了一应猫咪的生活用品,结账结下来,是不低的价格。料想到这个月的生活也许会有所拮据,但也无所谓。
她先为小猫做了一个猫窝,铺上柔软的毛毯,然后将它放到猫窝中。也许是做完手术实在没有精力,小猫很乖地窝在毛毯上,没有动弹半分。言夏怕它刚来一个新的环境,不适应,就将猫窝搬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自认为自己是这只猫熟悉的人,看到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言夏还为这只猫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牛奶。她没有取名的天赋,纯粹只是觉得这只猫的毛发雪白,很像倾倒下来牛奶,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明日是周末,难得能睡一个懒觉,言夏睡到九点,才迷迷糊糊地挣开眼睛。卧室窗帘的遮光效果非常不错,房间里仍是昏暗的一片,让人误以为还在深夜,可以再有一个好眠。
言夏赖了一会儿床才起来,她揉着眼睛拉开窗帘,耀眼的日光猝不及防地扑面而来。她怔了怔,想起昨日还捡回来一只小伙伴。
可是牛奶并没有在言夏为它制作的猫窝中,寻遍了各个角落,她才在书柜上发现了毛发雪白的牛奶。日光下,它的绿眼睛显得更为鲜嫩。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恢复得十分不错,才能让牛奶这么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跑。
牛奶与言夏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好一会儿,仍旧不肯从书柜上下来。言夏放弃,决定先去洗漱。牙膏在口中摩擦出白色的泡沫,言夏忽然想起,她应该有一只逗猫棒在家里。
那是她搬家的时候,程卓然遗落的,一直没有拿回去。
言夏在储物柜里寻找,没找到逗猫棒,倒是先翻到了一个唱片机。它装在纸盒里,许久没有人翻动过它。言夏跪坐在地上,用纸巾擦去上头覆盖的尘灰,拆开纸盒后,先看见的是包裹唱片机的牛皮纸。言夏再一次确定,喻薄没有打开过它。
这是言夏追喻薄的时候,送给他的许多礼物之一,同其他礼物一样,摆脱不了被喻薄原样退回的命运。
在被言夏硬逼着去打探喻薄的爱好后,吴嘉卓竟然还真的给她弄回来一张A4纸,从喻薄的年龄性别身高,星座血型特长,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言夏看了几行,然后问吴嘉卓:“学习、打篮球、听音乐、玩游戏,一二三四五六……”言夏认真数了数,而后抬头去看吴嘉卓。
“喻薄一共有十二个爱好?”
吴嘉卓心知这份调查的水分,但仍然点头,十分肯定地说:“好学生的兴趣当然广泛。”
“会有人真的喜欢学习?”
“年级第一当然喜欢学习。”
“那打篮球?”
“初中时喻薄的班级篮球联赛是第一。”
……
无论言夏怎么问,吴嘉卓有各式各样的理由解释,理由多得终于让言夏信服。所以她根据这张A4纸,准备了许多礼物,小到球鞋,大到唱片机。吴嘉卓的调查真的详细,他甚至连喻薄穿几码都写了上去。
那一双白面黑底的球鞋在体育课后出现在了喻薄的课桌上,鞋袋里还放了一张小卡片。言夏拿不准喻薄喜欢什么样的追求方式,准备循序渐进。她不是落笔成诗之人,那一张小卡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么词汇描写更好,索性直白地写上一句:我觉得你会喜欢它。然后她就直接放了进去。
写完后她觉得遗漏了些什么,只是仔细想又想不出来,直到喻薄拿着这双鞋走到她面前,言夏才想起来,她忘了给这张小卡片写下署名。
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所以她没有先问为什么喻薄不接受这个礼物,而是真诚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双鞋是我送你的?”
喻薄也没有被她这么不符合常理的问话问住,他将言夏放到鞋袋里的小卡片递到她的桌面,轻声说了两个字:“笔迹。”
这是说,他通过这张卡片上的笔迹认出了她。
这让言夏高兴起来,她托着腮,弯起的眼尾点着几点亮晶晶的闪粉,在阳光下,只能用明亮来形容。
“这么说,你认得我的笔迹。”
喻薄嗯了一声,还是波澜不惊的声调:“你的的笔迹很好认。”
还没等言夏说出下一句话,旁边的吴嘉卓忍不住笑了,他唯恐不乱地插上一句:“我们班里,言夏你的字最有特色,龙飞凤舞。”竟然还用了一个成语,真是难为他了。
言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吴嘉卓说的是对的,她的字体,是开放了一点。吴嘉卓被言夏这么一瞪,立刻识趣地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推开凌乱的桌面,走到教室外,立志不再添一点乱了。
于是他们的话题只能转回球鞋本身,言夏坐在座位上,只能仰头看着喻薄,仰视的姿态,会让人觉得对方弱小可怜。可是喻薄知道,言夏与弱小可怜沾不上一点边,她永远是烈烈玫瑰,张扬与骄傲才是她的姿态。
言夏问喻薄:“你不喜欢它吗,所以才还给我。”
教室的风扇还在头顶盘旋,伴随着偶尔的吱呀声,显得年岁久远。喻薄将鞋袋也放在言夏桌上,他的眼睫垂下时,会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还有他的声音,也随之落下。
“那,我为什么要收?”喻薄反问她。
这个问题让言夏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咬住唇思索,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因为,是送你的礼物,因为你不收我会伤心。”她第一次觉得认真学习也是有用的,至少现在,她能思维敏捷地对喻薄说出让他不容拒绝的语句。
而喻薄的眉眼没有半分松动,是盛夏放在冰柜里的冰块,无论外面多炎热,依然保持冰冷。他声调温和地说了声谢谢,谢谢的背后是拒绝。
言夏意想当中的不容拒绝还是敌不过喻薄的一句谢谢。
后来吴嘉卓回到教室,看到言夏桌上的鞋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喻薄不好追,这朵高岭之花要摘下他可得用个百八十年,你三个月。”他晃了晃手指,“不可能。”
言夏气得把鞋袋扔过去。
“要你多嘴。”
吴嘉卓笑嘻嘻地接住,“哎,你这鞋喻薄不要,你反正也穿不上,不如给我,就当节约资源。”
言夏现在看到他就讨厌,扭过头不想理他。
但是第二天,吴嘉卓就恹恹地趴在桌上,看到言夏过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诉苦。
“我昨天不是顺了你一双鞋嘛,回去时忘记带上,还放在教室,结果今天过来,不翼而飞。”他叹着气,“AirJordan啊,我爸因为开学考的成绩克扣了我零花钱,我下半年新鞋还没有买过。”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偷了。”吴嘉卓露出恶狠狠的模样,“老子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言夏却是笑了,将吴嘉卓昨日的幸灾乐祸都拿了过来。
“让你这么得意,活该。”
但是要找寻拿鞋的人十分困难,教室以及走廊没有安装摄像头,只能一个一个排查,这样又要大动干戈,非得找来班主任才能实行。而吴嘉卓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班主任。
“她一定会问东问西,还会找我爸,烦。”
如此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不过事情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吴嘉卓这双鞋的峰回路转,来得稍微有点快。同伴的男生在教室后方的大垃圾桶里,发现了这双鞋。只不过它完全不复之前的崭新与鲜亮,被剪成支离破碎的碎片,丢弃在这个垃圾桶里。
gu903();吴嘉卓跑过去,看到桶里鞋子的残骸,发出一句哇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