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很亮,原先微弱的底噪声好像在慢慢变大。天色已经很晚了,星光、月色与城市中的霓虹灯火混合在一起。这样的环境中,季宵会在哪里?他不愿意和人接触,生怕自己拖累旁人。明明也吃过一些苦头,可还是抱着很无谓的善良。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在荒郊野岭活下去。但我知道,这是骗我。
季宵啊,季宵。
想着这些,我的手指轻轻点动一下。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发生变化,变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我被吸了进去。
好像只是眨眼工夫,我面前就不再是办公室,也不是夜深时。明亮的光线从天边洒了过来,落在我身上。我周遭是花是树,一切都繁茂滋长。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溪水流向森林深处。
我能听到溪水潺潺声响,嗅到一点花香。
一只白色的鸟从我头顶飞过,我抬头去看,只看到它扇动的翅膀。
再回头时,身前多出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操作面板。
这果真是一场游戏。这个操作面板,是告诉我,我可以抽取一个初始道具。
我选择确定之后,一个箱子出现在我面前,外表类似于西方骑士幻想故事里的宝箱。
旁边还很尽职尽责,列出许多概率说明。我粗略看了一眼,是说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抽出正面道具,另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抽出负面道具。也有对这两个名词的补充,简而言之,正面道具会是对玩家有用的东西,只是不保证品质。
可能抽到斩龙之刃,也可能是一块又酸又硬的黑面包。
负面道具则要糟糕一点,会对玩家造成一定初始伤害,剥夺玩家的嗅觉、听觉,甚至一条手臂等。或者更过分,直接给玩家加上一个邪神宠儿的标签,有极大概率吸引邪神,生存率下降90%。
我眼角抽了抽,心想:如果有理智一点的人,这会儿会做出的选择,恐怕是直接放弃抽取。
但我好像不在其列。
我看了箱子片刻,将手伸了进去。
箱子里堆着很多金银财宝,但手落进去,却能穿过那些金灿灿的钱币、色泽瑰丽诱人的宝石。我的手好像伸进一条河流,指尖可以触碰到河底。有流水在我指缝之中穿梭,冰冷,带着奇怪的粘稠。我可以用手指摸索到河底的东西,先碰到的是一个刀柄,然后是□□
我想到之前说明里的斩龙之刃,觉得好笑,继续摸索。
过了很久,我终于将手从这箱子中抽出。
指尖捏着的,是一个羊皮卷轴。
打开看,这羊皮卷轴倒是半点没有沾上河底的潮湿,只是显然十分古旧。上面有长长的、用羽毛笔写下的文字。我扫过去一眼,知道这不是当今世上的任何一种语言。
卷轴上方,浮着游戏的说明。
【一次性召唤卷轴】
抽取后绑定。
品质:精良。
使用:曾经得到神殿祭司赐福的召唤卷轴,可召唤一名人形伙伴。
施法时间:瞬发。
备注:被召唤者在一小时内赶到游戏入口,即为召唤成功。
下方有选项,问我是否要在当下使用这张卷轴。
我选择是。
在手指落上去的瞬间,我的意识像是沉入深海。
周遭都是人声,风声,车子经过的响动。
公司坐落于海城繁华商业区,哪怕到了这个点,路上依然有许多人。
但他们看不见我。
我行走在其中,心念稍动,想到季宵。
几乎是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身侧的一切就像是火车经过一样往后退去。一转念,我就到了一片安静的、安宁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郊区了。
路上寂静,只有夜晚昏黄的路灯陪伴季宵。
季宵骑着一个共享单车,往夜色更深处去。
我明明是走路,却能和他一样速度。
我侧头看他,见他抿着嘴巴,神色依然是坚定的,这样往前。
两周不见了,我很想抱抱他,亲亲他。他后悔了吗?有没有一样想我?
我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但对于后一个问题,我忽然不确定了。
我沉默一会儿,去碰一碰季宵。
季宵有些许怔忡。
他警惕地往我的方向看来,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饶是如此,季宵的眼神还是发生变化。他像是惯于行走在黑暗中的捕猎者,身上透出一种冷冽气质。我为此神魂颠倒,看着旁边跳出的是否召唤人类季宵的提示,选择了是。
季宵面前,出现了和我面前一样的操作面板。
那面板浮在空中,季宵一眼就看到。他瞳孔骤然收缩,我看着,又转头,和他一起读上面的文字。
玩家邵佐召唤你进入《消失的国度》公测,是否同意?是/否。
季宵面色惨白。
自行车停了下来,他手指都在发抖。在短暂怔忡后,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是。
这之后,季宵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什么都没发生。
季宵面上露出些许困惑。他再看操作面板,却见上面的内容变成倒计时。
00:59:59。
00:59:58。
与此同时,下方还出现了一张地图。
我的位置,季宵的位置,是其中的两个红点。
这样的画面,无疑是鲜明地告诉季宵:如果他不能在接下来的五十九分钟内赶到我身边,那他就不能加入。
季宵咬咬牙,调转了自行车的方向。
他从前想要逃离,这会儿,却又要回到我身边。
我始终跟在他身边,能听到他的喘息声。我心想,希望他不要骑出去太远,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可惜季宵显然不知道我这番心思,他花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重新进入市区。
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手臂、腿,都在因为劳累过度而打颤。更何况,他的伤原本也没有全好。
但他会赶到的。
一切如我所想。
在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季宵将自行车停在公司楼下。
他没有精力去锁车子,直接将自行车推倒,然后就朝公司大门跑来。
虽然很晚,公司里几乎只剩下我,但毕竟还有少数人仍在加班。
季宵看了一眼电梯。他固执的毛病又发作,竟然一扭头,走向楼梯。
我的办公室在顶楼,要走楼梯,他就要在接下来的四分多钟里爬上来。
他更累了,不停地、不停地喘气。汗水顺着季宵的鬓角流下,汇聚到下巴上,再滴落在地。季宵没有留意,他这份固执好的一面流露出来,这会儿,是拼尽全力奔向我。
楼梯间里都是季宵的脚步声,咚咚咚的。
我像是一个幽灵,漂浮在季宵身边,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季宵一路奔跑。
只是到了二十多层,他又短暂停下脚步。
楼梯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动静。
季宵有短暂迟疑。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离对方很近了,进退两难。
在他迟疑的这短短时间,一个带着口罩、披着长发的年轻女性从拐角转了过来。
她看到季宵,也有些怔忡,像是意料不到。
两人面对面站着,楼梯间里幽幽的光线照在季宵身上。哪怕我再偏心他、偏爱他,我也得客观评价:这个时候,季宵真是狼狈极了。
gu903();他的头发、衣领都被汗水浸透。相比之下,那个年轻女性虽然戴着口罩,但也能看出眉眼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