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与森十八岁的生日宴是在家里办的,父母本来想要大办一番,被他一口拒绝。
十八岁又不是八十,没必要。
他只邀请了一些熟悉的朋友,准备一切从简。
家里的别墅留给了年轻人,没怎么布置,只让厨师做了些菜当作晚宴。
凌嘉木蹭他哥的机甲一起过去,路上出了点儿状况,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一半。
他轻车熟路进去,一群人正在开孟与森的玩笑,非要逼问出他那个白月光。
年轻人对于八卦总是乐此不疲,此起彼伏的玩笑开得越说越夸张。
孟与森笑着几次含糊其辞想带过去,又被人绕了回来。
凌君寒走过去把礼物递给他,听到叽叽喳喳的起哄,好奇问:“什么白月光?”
“君寒,你的八卦消息是不是太滞后了?估计全中心城就你一个人不知道。”
有人积极科普道:“散伙饭那天月黑风高,本班班花鼓起勇气跟与森表白,结果这人一口拒绝,说自己暗恋一白月光很久了。话说你们俩天天在一块儿,你知道是谁么?”
又有人笑:“该不会就是君寒吧?”
满堂哄笑,连凌嘉木都跟着傻乐,觉得离谱。
凌君寒皱了皱眉,他们俩一天到晚跟一帮男的混在一起,连个女生都没见着,这也能暗恋上?
他排除了认识的所有女同学,大脑一片空白,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那人接着话吐槽:“是吧,我们也没猜出来,到底哪家大小姐能入我们孟少爷的法眼,还不敢说,真是稀奇。”
“去你的,能不能别在我生日说糟心事儿。”孟与森笑骂。
凌君寒凑过去,低声问:“谁啊?”
“别问了,连你也来凑热闹。”孟与森不想说得太细,这位兄弟心思缜密,透露三言两语估计就能猜到点儿上。
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抬眼,和呆呆站在一旁的凌嘉木视线对上,表情温和了些。
孟与森走过去,用手指戳了戳毛茸茸的脑袋,问:“你也给我准备礼物了?”
“嗯,我能不能单独给你。”凌嘉木手指绞着礼物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孟与森挑了挑眉,目光从他的发顶落下去,嗯了一声,“走吧,上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进到卧室。
孟与森抵在书桌前,懒洋洋审视他,“什么礼物,这么神神秘秘的?”
“就…我看我哥好像给你买了块儿表。”凌嘉木涨红了脸,动作有些局促,“我没什么钱,礼物很寒酸,你别嫌弃。”
他瞧见书桌上堆着一大堆礼物盒,其中不乏名贵的品牌,多半是那些朋友送的。
一相比较,更有些拿不出手。
“不嫌弃,你送的,我都喜欢。”孟与森盯着他看了几秒,伸出手,“拿来吧。”
“不许嫌弃哦。”凌嘉木手忙脚乱把袋子扯开,掏出一大卷被布包裹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展开,献宝似的递过去,“我照着网上学的,针线不好,有点儿丑。”
孟与森垂眼展开那块布,是一副十字绣。
这玩意儿他小学的时候看同班女同学玩过,再次见到,居然是在凌嘉木手上。
画面里的男孩子穿着9号球衣,正在抬手投篮,看上去青春气盛,朝气勃发。
是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还记得。
孟与森笑了笑,指腹扫过凹凸不平的阵线,针脚可真够丑的。
一个男孩子做这种手工,估计没少费功夫。
“看得出来是你么?”凌嘉木有些害臊地挠了挠头,眼神扫到球衣上的9号,“是不是不太像?”
“勉强能看出来吧,至少这个发揪我认得。”孟与森打趣道,“弄了多久?”
凌嘉木捻了捻指尖,感觉还残留着针线不小心扎到时候密密麻麻的疼。
他骨子里还是要强,仰着头佯装不在意说:“没多久,也就三五天,我很聪明的,这小玩意儿难不倒我。”
孟与森调笑:“嗯,聪明,打小就聪明。”
“你又嘲讽我!”凌嘉木气鼓鼓的看着他,像只河豚,“我还没亲手给谁做过手工,要不是你十八岁,我才不送你。”
孟与森捉住那双白白嫩嫩乱晃的手,仔细看了看。
“是不是被扎疼了?”
凌嘉木眨了眨眼,微微叹了口气,“挺惨的,十个手指头都快戳穿了。”
“嗯,谢谢,辛苦了。”孟与森把那块布叠起来,放在一边,“改天我买个画框裱起来,一起带到军大去,挂到床头。”
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沉默。
凌嘉木嗯嗯啊啊了两声,有些艰难开口:“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经常见到你了。明明就只差了两岁多,怎么就不能在同一个阶段呢。”
他好不容易终于进入高中,孟与森却已经毕业。
如果他也如愿以偿上了军大,按孟与森的智商,估计等他考上的时候,早就结束了学业。
总是追不上,总是差一截,让人丧气。
“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们都变成了大人,就会在同一个阶段了。”孟与森盯着他的小少年,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
凌嘉木越是粘着他,他就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也许隔得远一些,对彼此都是好事。
“你……你……”凌嘉木结结巴巴开口。
孟与森歪头看他,学人说话:“我、我、我,结巴了?”
“我是想问,你到了大学,会谈恋爱吗?听说大家都会。”
凌嘉木垂下眼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你要是谈恋爱了,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吧?毕竟我又不是你亲弟弟。”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对他比孟与森更好了,他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下意识觉得,如果有了别人,孟与森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
包括那个从未出现的白月光,凌嘉木恶毒的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回头。
如果不谈恋爱,他们俩就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
孟与森被这个问题问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撑着桌脚,小心翼翼斟酌言辞,“你要是不想我谈,我就不谈。”
凌嘉木脱口而出:“不想。”
“嗯,好。”孟与森笑了,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成熟。
他用指尖点了点凌嘉木的头,“小屁孩懂什么谈恋爱。”
“反正你答应我了,就不能食言。”凌嘉木抬起手,强势地勾住他的尾指,“一百年,不许变。”
外面有人敲门,一群人起哄:“孟少,你躲在里面干什么呢?”
“他们叫你了,下去吧。”凌嘉木戳了戳他的腰,笑眼弯弯,“还没跟你说,祝我森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孟与森笑着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想起上周偷亲的那一口触感,很软,很好亲。
那人那天睡得很死,毫不反抗地任凭他抱着。
他一触就放,当时却心跳如雷,无法平静。
就是不知道,如果现在再亲一口,凌嘉木会不会疯。
敲门声越发密集,打断这嚣张的念头,他踩着拖鞋走过去拉开门,无奈道:“跟小朋友说点儿事,你们催什么催。”
“别聊了,吃蛋糕了!快快快!”一群人拉着他下楼,客厅中间放着一个浮夸的三层蛋糕,插着十八根蜡烛。
孟与森懒散走过去,瞥了一眼众人,笑道:“是不是该先许愿?”
“对,许愿许愿。”
“哎呀孟少这么可怜,就许赶紧追到白月光吧。”
“都十八了,直接许跟人家结婚好了哈哈哈哈。”
“你们这些人就是肤浅,就不能许祝愿联邦繁荣昌盛么?”
孟与森在众人调侃中闭上眼,烛光隐约跳动,他在心里虔诚的许愿。
如果真的可以,希望凌嘉木可以爱上我,不论时间,我可以等。
凌嘉木站在楼梯上远远的看着他的森哥,心情突然低落下去。
森哥好像永远都有那么多朋友,被众人围绕着,像一颗会发光的太阳。
如果贪心的想要占据他的光芒,好像很难。
要是孟与森和凌君寒一样,可以永远当他哥哥就好了。
一边想着,他慢吞吞靠近人群,站在圈外看着今晚的聚焦中心。
孟与森吹灭蜡烛,在众人起哄声下切开蛋糕。
他恶趣味的用指尖滑了一坨奶油,穿过人群,塞进凌嘉木的嘴里,“尝尝。”
凌嘉木有些害臊地舔了一口指尖上的蛋糕,甜甜腻腻的味道就在口中蔓延开来。
孟与森钉在原地没动,指腹在他舌尖上滑了一圈,被沾得湿漉漉的。
他顶了顶后槽牙,有些僵硬的挤出声音:“蛋糕好吃么?”
“好吃,谢谢森哥的款待。”凌嘉木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情,弯了弯眼睛,“你许了什么愿?”
“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孟与森看着他,眼神幽深,“如果真能成真…”
如果能成真,他可以拿一切去做交换。
十八岁的生日,怀揣着少年青涩的暗恋,无疾而终。
孟与森呻吟了一声,猛然睁开眼,盯着一片漆黑的房间,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靠在床头缓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床正前方挂着的副十字绣,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梦。
他常常会梦到小时候的一些片段,大多数和凌嘉木相关,零零碎碎的。
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臆想,到后面,他也懒得区分。
大多数时候是笑着醒来,然后意识到现实又长叹一口气,闷头起床抽烟。
从意识到喜欢凌嘉木开始,一晃十一年过去,他今年已经二十七。
当初那句玩笑话似的“不谈恋爱”,仿佛真的成了魔咒,一直单着。
只是近两年,为了应付家里,他身边多了一个小男生,是他妈介绍的对象。
乖巧听话,从不逾矩,长得也挺好看,然而始终没办法产生感情。
孟与森曾经逃避过,躲开过,大学几年跟凌嘉木见面次数越发减少,那份喜欢却日渐滋长。
小的时候想说,再等等,等他大一点儿就亲口告诉他。
只是等啊等,越往后走,当初那份单纯的喜欢就越说不出口。
随着认识时间越长,顾虑太多,害怕失去,于是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兄弟一样的相处。
天天能见着,总是好的。
大学毕业后,他就进了凌君寒的私人研究院,担任名誉院长。
凌嘉木那个小屁孩脑子笨,但是特别勤奋,几年下来,居然真入了队,成了军人。
两人都长大成年,终于到了对等的位置。
彼此亲密的关系好像一直没变,又好像变了,他说不清。
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不确定凌嘉木是不是喜欢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
孟与森揉了揉眉心,头脑昏沉。
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凌君寒结婚,晚宴上多喝了几杯,有些宿醉。
他掀开被子下床,猛然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几声响动,哐当一声。
他骂了句脏,快步跑过去,发现凌嘉木从床上滚了下去,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被子乱成一团。
就这么硬生生摔下去,居然还能睡着。
“猪,睡相好差。”孟与森晃了晃人,仍然没醒。
他小心翼翼的弯腰,伸出双臂把人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晚上回来的时候,凌嘉木今天脾气好像特别冲,在路上就跟他吵了一架。
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小弟弟好像消失了,成长成了张牙舞爪的小野兽,冲着他又抓又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