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来了!”凌嘉木坐在球场边,冲着篮球场上的人挥了挥手。
凌君寒只是回头淡淡瞥了一眼,利落地将手上的篮球传给了旁边的9号。
那个人头发微长,脑袋后面绑着发揪,却不显女气,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散漫的气场。
他单手稳稳扣住,原地起跳,双臂抬起,直接投篮。
凌嘉木顺着篮球的抛物线转动脑袋,听见哗地一声,篮球空心坠落,砸在地上。
“好球!”他情不自禁地吼出声,看见旁边几个看球的女生投过来注视的目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9号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结实的腹肌一闪而过,引起一阵欢呼。
哨声吹响,比赛结束。
凌君寒慢吞吞朝着他走过去,微微垂眼,目光审视了一番。
盯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作业写完了?怎么又跑来找我。”
“我太无聊了,家里憋得慌。”凌嘉木把水递给他,又从怀抱里拿了一瓶自己准备喝的水,递给9号,“没喝过的,本来准备自己喝,送你了。”
水瓶被那双抓过篮球的手捏住,他又些恋恋不舍的松开瓶身,又补充了一句:“青柠味的,我的最爱。”
言下之意,看我多大方。
9号笑着说了声谢谢,毫不客气接过水,拧开,仰头喝下半瓶。
喉结滚动,汗珠顺着起伏滑落下去,砸在微微敞开的球衣上。
“好喝。”9号舔了舔下唇,浑身畅快。
凌君寒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了一圈,简单做了个介绍。
“孟与森,小时候训练队的朋友,最近刚转到我们学校,跟我同班。这傻小子是我弟弟凌嘉木,初中部的。”
“原来是你那个头疼的小弟弟,久闻大名。”孟与森含糊不清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散漫。
凌嘉木不悦地抬起圆圆的眼睛,扬声说:“我不小,我已经初二了!你烦死了,把水还来!”
孟与森当着他的面,挑衅似的,又抿了一口,“我喝过的,你还要么?”
“你……”凌嘉木被气得半死,亏他刚才还为这人欢呼,原来跟他哥一样的恶劣。
物以类聚。
凌君寒把水放在地上,转着篮球看向孟与森,“明天还有场友谊赛,来么?”
“成,老地方见。”孟与森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又回头捏着那瓶青柠冲着凌嘉木晃了晃,“谢谢嘉木小弟弟的水。”
他咬字很轻,却在那个“小”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凌嘉木喘着粗气,抬头凶巴巴看着他哥,很是怨念,“你朋友怎么这样!”
“人家说的是实话,初中小屁孩,不是小弟弟还是大哥哥?”
凌君寒轻笑了一声,把人从看台上拎起来,“乱晃什么,回家吧。”
这是凌嘉木跟孟与森的初次见面,一个十三,一个十六。
也不就差了不到三岁,凭什么说他小。
凌嘉木咬牙切齿,没听清他的名字,但牢牢记住了球衣上的9号。
但人很奇怪,明明很讨厌他们这样的作派,却又喜欢跟着自己成熟的人晃悠。
就比如凌君寒从小羞辱他的智商到现在,他还是喜欢他哥。
没别的,就是慕强。
9号也一样,长得好看,篮球打得很好,听他哥说年纪轻轻就拿了什么竞赛奖。
跟他这种每天挑灯夜读才勉强挤进前十的苦命孩子相比,9号的人生跟凌君寒一样,像是开了挂。
凌嘉木不信邪,他觉得9号肯定晚上在偷偷读书写作业,婊里婊气的学神。
他决定先混入其中,打成一片,再揪出9号的把柄。
然而计划还没实施,周末在图书馆的借阅室,他就再一次碰上了人。
当时凌嘉木正在费劲的从书架顶上往下拿一本书,垫着脚够了好一会儿,堪堪摸到书角。
还没来得及往下拨,书被另一只大手快速抽走。
凌嘉木愤怒回过头,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怼在面前。
嚯,踏破铁鞋无觅处,该死的9号。
“我先看到的,给我。”凌嘉木伸手去抢,书被孟与森高高举过头顶,距离悬殊。
他蹦哒着够了几下,很丢脸,没够着。
只要多喝牛奶,我还会长的,凌嘉木愤懑的想。
他瘪着嘴扭过头,气冲冲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衣领被人拽住。
孟与森稍微用劲儿,就把人拽到了跟前,利落翻了个面儿。
他弯下腰,跟人平视,“没想跟你抢,本来就是帮你拿的。”
“噢。”凌嘉木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卡顿了几秒,冲他缓慢眨了眨眼,“你人还不错,给我吧。”
“叫一声森哥我就给。”孟与森扬起嘴角,故意欺负人,“我比你大,叫哥哥不过分吧。”
凌嘉木挺直腰板,把脖子拉长到几乎喘不过气,也比这人矮了一大截。
他硬气地说:“不叫。”
“嘴这么硬,这一点倒是跟君寒很像。”孟与森盯着那张稚嫩的脸,品鉴道。
凌嘉木冲他吹胡子瞪眼,咬了咬牙,强装气势,“就这么硬,爱给不给。”
孟与森轻笑了一声,把书在指尖上转了一圈,然后一把塞进他怀里,慢条斯理开口:“给你,不然人家说我欺负小弟弟。”
又是小弟弟,这人真的很会戳人痛处。
凌嘉木盯着他的背影,埋头低声嘟囔,“年纪大了不起,长得高了不起。”
偏偏孟与森听力极好,慢悠悠又回了头,冲着他笑了笑。
他觉得逗这个小屁孩可太有意思了,一碰就炸毛。
“你哥在二楼自习室,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我哥也在,那我早上问他去哪儿,他死活不说。”凌嘉木哼了一声,把书包勾在背上,抱着书抬了抬下巴,“带路”。
语气很是高傲,他心想:被我逮住了,果然,这俩传说中的学霸还是要学习的。
凌嘉木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面,进了二楼的隔间。
他推门进去,看见他哥正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电影。
凌嘉木:“……”
“你怎么来了?”凌君寒看见来人,微微挑了挑眉。
孟与森说:“我刚上楼见着他够不着书,做完好人好事,顺便就把他带过来了。”
“你来自习室怎么不带我?”凌嘉木愤愤不平开口,拖开他旁边的凳子正准备坐下,椅子被拉开。
凌君寒指了指对面,低声说:“去对面写作业,我们俩要看电影。没叫你,是怕打扰你学习。”
“你们俩不看书吗?”凌嘉木瞪大眼睛。
两人齐刷刷缓缓摇头,孟与森说:“上课都听懂了,还看什么。”
凌嘉木:“………”
是我智商低,是我不配。
怎么会有人专门跑来自习室看电影,他盯着对面一人一耳机,姿态懒散东倒西歪地看着屏幕,气得压根痒痒。
想着作业还有一大堆没写,他又怨念地掏出课本和练习册,被迫做题。
只是那两人一点都不安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时不时发出很轻的笑声。
自习室很空,稍微有些动静就听得格外清楚。
凌嘉木刚想张口,又闭了嘴。
如果他说吵,他哥一定会说:那自己回家写去。
是他硬要跟过来的,只能憋着。
孟与森跟凌君寒看完一部电影,懒洋洋用胳膊碰了碰他,“看累了,出去抽根烟?”
“你还抽烟!”凌嘉木偷听到对话,猛然抬起头,上下打量,“我要跟你们老师举报你。”
“举报吧,高二三班,李老师,记得把你哥也带上。”孟与森双手撑在桌面上,含笑看人,“好兄弟就是要有难同当。”
“无耻。”凌嘉木狠狠地写下答案,薄弱的纸张被戳了个大洞。
“走吧。”凌君寒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旋转着把玩。
两人推门出去,自习室重新变得安静。
凌嘉木鬼鬼祟祟的看了一圈,好像真不是来学习的,什么也没带。
他懒仄仄的回到座位上,感觉生无可恋。
是他太天真,人家是真的聪明,课下不用学习。
他盯着那道已经卡了二十分钟的数学题,唉声叹气。
人和人的脑子为何不能共用呢?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就没什么提高智商的药?
他把一堆公式先抄在空白的地方,挨个艰难往里套。
怎么算怎么不对劲,越写越觉得离谱。
背后突然飘来一抹很淡的烟味,像是某种薄荷香。
声音从头顶上落下,“公式错了,辅助线也画错了,是连接对角。”
话还没说完,凌嘉木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温热的大掌握住,被迫跟着移动。
一条新的辅助线落在立方体上,他瞬间豁然开朗。
“你真聪明!”凌嘉木猛然回头,孟与森笑得很欠揍地垂眼看着他。
他敲了敲习题册,手指划过空着的几道大题,引诱说:“谢谢夸奖,你要是肯叫我一声森哥,我可以免费帮你辅导作业。”
凌嘉木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凌君寒,心里盘算着这话的可能性。
每次问他哥难题的时候,那人总是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傻子的怜悯,让人觉得羞愧。
9号跟他比起来,虽然一样的欠揍,态度还是要和善不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孟与森又说:“我那还有一整套笔记,都可以送你,前提是……”
“森哥。”凌嘉木接话,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
他微微扬着下巴,眨着可怜的小狗眼卖弄可怜,“我都叫了,求你帮帮我。”
凌君寒双手环抱着,靠在看好戏,“你真要帮他辅导?”
“嗯,就当献爱心了。”孟与森抬头,佯装活动四肢,“今天正好胳膊酸,不想打球。”
凌君寒点了点头,合起光脑,“那我先走,他有点傻,辛苦你了。”
“我不傻,我是反应慢。”凌嘉木嘴里嘀嘀咕咕,却不敢大声反驳。
孟与森被逗笑,终于明白见到这小孩儿的亲切感从何而来,跟他家那只傻狗特别像。
眼睛都圆溜溜的,一碰就炸毛。
稍微对他温柔点儿,又能服软。
“来吧,不会的题都圈出来,我跟你讲。”孟与森拉了把椅子靠着他坐下,懒洋洋半撑着头。
凌嘉木一口气掏出三本习题,趁机压榨,“这道,这道,这道,还有这道,都不会。”
孟与森快速扫了一眼,双手改撑着后脑勺,长叹一口气,“嘉木弟弟,你这不会的知识点怕是覆盖了整学期重点吧?上课干嘛去了,忙着看漂亮同桌?”
“我同桌是男的,而且并不漂亮!”凌嘉木梗着脖子反驳。
孟与森心想:这是重点么?果然够蠢的。
他从花里胡哨的笔袋里抽了支笔出来,又扯了张草稿纸,按着题号开始讲解。
凌嘉木愣愣的听着,心里一阵震惊的弹幕飘过。
我操,居然能搞出三种思路。
我操,字也写得很好看。
我操,讲得好有条理,比老师说得还容易懂。
我……这哥哥是不是挨得太近了点儿。
孟与森今天没绑头发,偏长的发丝顺着脸颊垂落下来一些,有几缕散落在凌嘉木的脸颊上,感觉有些痒。
凌嘉木不太习惯跟人靠得太近,于是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刚移动半寸,手腕被拉住,又拽了回来。
孟与森啧了一声,“你是有多动症么?写个作业都不安稳。”
“不是……”凌嘉木想着都是男的,好像特地说这事儿,是挺矫情。
“算了,你接着说吧。”
“你要是哪里没听懂,就直接说。”孟与森抬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脾气挺冲的,头发倒是挺软,比他家狗摸着舒服。
凌嘉木有些害臊地嗯了一声,自从读了初中,好像就没人再摸过他的头。
他梗着脖子等那只手从脑袋上下去,才慢吞吞解着解题。
孟与森耐性极好,在自习室盯着他做了仨小时作业,终于写完。
凌嘉木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说:“我这是头一回做这么快,感谢有你。”
“快么?”都坐了一下午,屁股都麻了。
孟与森哑然失笑,“我觉得,你应该试着去理解思路,而不是背题。”
自己艰难维持前十的笨蛋办法被瞬间戳穿,凌嘉木泄气道:“可是我脑子转得慢,只能靠背。”
孟与森有些怜悯的看着他,又有些同情,感觉怪可怜的。
他帮人把练习册合上,“跟我回家,我把以前的笔记都送你。”
“真的?”
“嗯,只要你叫我森哥。”
凌嘉木此刻哪儿还记得之前的别扭,什么要与人保持距离更是抛到了脑后。
兴奋上头,手臂一伸,就抱着人疯狂摇晃,“森哥,你就是我亲哥!”
孟与森这么随口一说,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
凌嘉木好像吃准了他嘴硬心软的脾性,逮住机会就粘着人不放。
以前不肯叫,现在倒是一口一个森哥,配合着那双狗狗眼,任谁都招架不住。
凌嘉木靠着那几本重点秘籍,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破天荒拿了一回年级第一。
他拿着成绩单跑到孟与森家找人,恨不得立刻炫耀。
等了好一会儿,孟与森才裹着睡袍出来,头发湿哒哒的滴着水。
看见来人,他侧身放人进来,慢吞吞问:“你跑什么?喘成这样。”
旁边的大白狗在地上睡成死猪,一动不动。
“我得第一了!702分!真的!”凌嘉木绕开那狗,炫耀似的把那张打出来的成绩单展开,指着上面的排名说:“看,没骗你!”
“知道了知道了,好吵。”孟与森找了张湿毛巾擦头发,等到水珠擦干,他才说:“刚出成绩,我就帮你查了。”
凌嘉木还沉浸在喜悦里,脸颊红彤彤的,“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自己不也会查,我知道结果就行了。”孟与森敞着睡袍坐着沙发上,动作很是放荡不羁。
凌嘉木噢了一声,觉得自己的高兴好像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他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上下打量着人,“你期末成绩出来了么?超过我哥了没?”
“没,还是并列。”孟与森无所谓地点了根烟,淡淡吐出一口烟雾,“我对超过他没什么执念。”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含糊出声,“桌上的礼物是送你的,奖励你期末考得好。”
凌嘉木眨了眨眼,一把拖过礼物盒拆开,里面躺着一整套军式□□。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枪杆,有些新奇,又有些发怯,“我哥不让我玩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问你喜欢么?”
“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就成。”孟与森笑着把烟掐灭,解释说:“上周就买了,你哥不让,就避着他偷偷玩儿不就行了。”
凌嘉木啊了一声,表情仍然保持着亢奋,“你就这么笃定我能考好?”
“嗯,用了我的笔记还考不好,那真成傻子了。”孟与森弯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因为动作,浴袍的带子缓慢散开,浴袍一下子敞开了个干净。
凌嘉木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听见对面平稳的心跳声。
视线下移,八块整齐的腹肌漂亮排列着,以及黑色的内裤。
“……你把衣服穿好。”凌嘉木扯过他的浴袍带子,把人紧紧勒住。
孟与森差点儿被这一下送人,岔气咳嗽说:“都是男的,你没见过?”
凌嘉木也觉得奇怪,明明他哥也经常这样游泳回来在面前晃来晃去,他看着就跟看块儿猪肉似的。
但孟与森不同,往眼前一晃,就觉得让人害臊。
可能,到底不是亲哥。
“反正,你先穿好,然后教我玩枪。”凌嘉木努了努嘴,把最长的一把□□从盒子里拿出来,四处乱晃着瞄准。
孟与森压住枪杆,提醒道:“别乱瞄,虽然是假的,打人还是很疼。”
他起身重新系好浴袍带子,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立在正前方。
双臂伸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掌心叠在一起端稳枪杆,“三点一线,闭眼标准,对准白墙,就可以射击。”
“你怎么什么都会?听我哥说,你以后想走研究路线,不打算从军?”凌嘉木一边艰难瞄准,一边随口搭话。
孟与森贴在他耳边帮忙固定住方向,嗯了一声,“军队有君寒一个人放光彩就够了,我挺懒的,喜欢坐实验室。”
“噢,可是我也想当军人。”凌嘉木说着,手一松,一发软弹就弹了出去。
手没拿稳,砰地一声,旁边的花瓶被打得半碎。
孟与森:“………”
他拿扫帚把地上的碎片扫干净,悠悠回头,戏谑道:“就你这瞄准度,离军人还有点儿远。”
“我可以练。”凌嘉木气势汹汹,表情坚定地抚摸过枪杆,“就从这一把开始,就是以后凌元帅的第一支宝枪。”
孟与森不忍心泼人冷水,但认真提醒事实,“你说的凌元帅,君寒倒是挺有可能。”
“我也很有可能。”凌嘉木端着枪乱瞄,对准大门的方向。
打门,总不会弄坏花瓶了,他在心里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