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靠在门边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他。喻闻若总算把电话挂了,长叹一口气,往后一仰,两手撑住了床,跟迟也抱怨:“北京人挂个电话怎么这么费劲啊!”
“这话说得,跟你不是北京人似的。”迟也埋汰了他一句,“人不能忘本啊!”
喻闻若摇了摇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迟也赤着脚走过去,又黏糊到他身上,一边问他:“干嘛?辛振国也想拍《橄榄树》?”
喻闻若“嗯”了一声,有点儿无奈。最近像这样打他电话的制片人特别多,而且一个比一个咖大,他也不好太不给面子。
“正常。”迟也揉了揉他的头发,“电影人其实就是个很小的圈,风儿都一阵一阵,谁在饭局上吹个牛逼,说最近有一本子,怎么怎么有市场,第二天话全传开了,大家都想要。人可不就是贱呢,尤其是你这么藏着不卖,那不更想要了。”
喻闻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任他梳理自己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可是蕾拉也没什么名气,书也没出来呢……他们怎么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好本子呢?”
要说蕾拉生前怀才不遇,到这会儿在中国突然被认可,喻闻若总觉得有点儿不信。
迟也嗤笑了一声:“他们不是看在蕾拉的面子,是看在你的面子。”
“我有什么面子?”
迟也抿抿嘴,几乎怜爱地又在喻闻若发间揉了两把,觉得孩子可能是让他pua傻了。也就他迟也不把bridge的主编当回事儿了,但对于这些制片来说,买下《橄榄树》,就等于自带了宣传平台——喻闻若自己手里卖出去的本子,他能不卖力宣传?
而且这个平台还是bridge。
迟也跟他开玩笑:“你这个主编其实挺值钱的。”
喻闻若皱起眉头:“那我更不卖了。”
这事儿迟也不准备劝他。
“那你就撑一撑,这阵风过去了就没人care你了。”
话讲得有点儿怪怪的,但是意思到了。喻闻若笑着在他嘴角吻了一下,站起来准备去洗澡。迟也看着他,突然道:“那如果汤华导演也有意思呢?”
喻闻若愣了一下,转身看着他:“什么?”
迟也把他没听见的那段汤华提及《橄榄树》的对话讲给他听。
“我感觉汤导其实今天就是专门来跟你吃饭的。”
“她这么说的?”
“没,就是我的感觉。”迟也耸了耸肩,“汤导一直特别关注女性题材,她会注意到《橄榄树》很正常。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有这个意思,也跟我似的,是来先混个脸熟再慢慢谈。”
喻闻若犹豫了一会儿,若有所思似的,又重新坐回了床边,看着迟也,笑了一声:“可我听徐穹说,汤导是看了你去环庆的报道才答应来吃饭的。”
迟也跟他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清楚汤华到底什么意思,可能两者皆有,也可能单纯就是徐穹面子大,汤华想让两个孩子见个面,并不在乎有谁陪坐——这一顿饭吃下来,汤华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信号。
“你跟汤导到底聊什么了?”喻闻若又问。这事儿他从饭后困惑到现在了。
迟也:“真没什么……就是临走的时候,汤导跟我说,我一点儿都不像我老师。”
喻闻若眨眨眼:“就这?”
“嗯。”迟也光复述这句话都没忍住又开始傻乐。“就这个……”
喻闻若实在想不明白:“你本来就不像张念文啊?”
迟也笑得更加开心。喻闻若不懂,他没见过张念文在片场的样子,所以他不会像项影那样感叹。但除去工作时的一些习惯和姿态会像张念文,他身上也有无数摆脱不掉的烙印,尤其是谈及电影的时候。他自己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一张嘴都是张念文那套——谈画面必然是色彩,细节和光。谈故事必然是冲突,转折和“反英雄”。
喻闻若不会懂,汤华跟他吃了一顿饭下来,竟然能够得出“你其实一点儿都不像你的老师”,对迟也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拉了拉喻闻若的手,又追问一遍:“那如果汤华导演真的有这个意思呢?”
喻闻若没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迟也一会儿,突然道:“那要不我跟她说,她如果肯用你,我就卖版权?”
迟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喻闻若还以为这就是他想要听的话,结果迟也一下子跳了起来,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行!”
喻闻若怔住了,抬头看着他:“啊?”
迟也很严肃:“你绝对、绝对不能这么跟汤导说。那成了什么了?塞演员进去吗?汤导不可能同意的,而且只会把我看得很低……我不是说不想演,但是一定要我自己去跟她争取,让她愿意选我……”
喻闻若仍旧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迟也看懂了:“你不是真的打算这么说。”
喻闻若摇摇头:“我不是真的打算卖。”
“你试探我?”
喻闻若露出一副很敬佩的表情:“事实证明你是个有追求的好演员。”
迟也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喻闻若让他踹得从床边缘滑了下去,“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觉得汤华未必是真的有这个意思,可能就是随口一说。”
迟也“哼”了一声。
喻闻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真的卖了,她真的拍了——这是个女主电影,心理医生和警察都只是叙述者,不是真正的主角。对你来说这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我不是为了想演《橄榄树》。”迟也突然打断了他,“不是我演也没关系,你不愿意把版权随便卖出去我也觉得很好。我只是……”他停了好一会儿。从内心深处他觉得在喻闻若面前这些话有些奇怪。毕竟他不认识蕾拉,而喻闻若才是蕾拉最好的朋友,但他还是说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她,我会想要别人知道那些事。”
喻闻若的神情微微有些沉下来,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迟也。”良久,他很严肃地叫了他的名字,“这是蕾拉人生的故事。我没办法信任陌生人来随意地解读、改编……”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