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论长短朝房说是非 收钱财图谋阻购舰(1 / 1)

甲午轶事 庑桓 1569 字 3个月前

“我的贾大师爷,该用膳了。”一串银铃般笑声,嘻嘻哈哈传了进来。贾四被吵醒了。他揉揉眼,擦了一把流在下巴上的口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老鸨娘,意识到自己的肚子确是饿了。他懵懵的说:“我的客人呢?”老鸨娘嗲嗲的回话:“吆,您老这是睡糊涂了,那位大爷早走了。”贾四实在是太困了,竟然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经老鸨娘这么一说,他即刻想起丰掌柜刚才谈的事,不禁喜滋滋的说:“好啊!他不吃,我吃。”老鸨娘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稍稍发楞,不知道说什么。贾四哈哈大笑,伸手拧了一把老鸨娘的脸蛋说:“叫几个俊俏的,咱们开席,满汉全席。”老鸨娘一听满脸堆笑,深深一万福,口中说:“圣上有旨,赐宴。”贾四顿时惊讶瞠目怒视,嗔怪的说:“大胆,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老鸨娘吓得立刻禁声,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后退着出去了。

再说前日火场后院激斗之后,左钢抱起善成,见他流血不止,急忙撕下一块衣襟布条给他止血。这时藏身于后院的几个小叫花子纷纷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帮着左钢救护,他们正打算抬起善成离开这里。跳墙进院的七八个官兵实枪核弹冲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走在前边的一个官兵问:“你们是什么人?谁把他打伤了?”左钢故作惊恐的说:“我们进来捡些破烂东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了几个歹人打伤了这个道士,好像是一个人拿枪打的。”不一会儿,那个哨长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说:“他是哪个寺里的?你们问问他,快送他回去,这里不是久留之处。”说着带领官兵匆匆去追那帮歹人了。

左钢简单给善成包扎了几下,却无法止血。他急忙背起善成跑出院门,想找个郎中给他疗伤。他们出了栅栏门不远,还没有走到街口的拐角,善成一歪身子,从左钢背上躇遛下来,昏死过去。左钢连忙俯下身子呼唤善成:“好兄弟,快醒醒,我们去看郎中。”一个小叫花子说他知道附近哪儿有郎中,便撒脚就跑,去找郎中了。左钢摸着善成鼻息微弱嘴唇发紫,他不顾一切抓起善成双手拖上后背,两个小叫花子掫起善成的后腰,托举着想帮左钢背起来。这时善成身体似乎扭动了一下,又从左钢背上滑了下来。他哼哼了两声,好像有话要说。

左钢抱紧他,将耳朵贴近善成嘴边,仔细听他说话。善成嘴唇轻微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爷爷说去恭王府…找果疆…信物…梳…”起初,左刚还能听得明白,后面几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什么也听不清。说罢他一歪头昏死过去,左钢连呼几声毫无动静,再摸善成的鼻息,已经没有半丝热气。这时一个年迈的郎中跟随那个小叫花子正匆匆赶来,郎中翻了翻善成的眼皮说:“人已经故去了。”

左钢止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抱着善成慢慢僵硬的身体,久久不愿放下。好一会儿,他想起刚才善成最后说的那句话,“恭王府…果疆…信物…梳…”。他思虑一番,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忽然他脑洞开窍,善成说的最后一个字,左钢听成了“书”,难道善成带来了书信。于是他开始摸索善成身上的衣服口袋,三找两找,终于在他贴身内衣口袋里找到一把梳子,可是没有找到任何书信,甚至没有一个写有字迹或者图画的纸条。

左钢拿着那把梳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看,只觉得眼熟。忽然他想起来,这不是爷爷的心爱之物吗,记得小时候自己发废,乱翻爷爷的东西,曾经看到这把梳子,拿去向爷爷炫耀玩耍。劈手被爷爷夺去,还被爷爷训了一顿。左钢暗想,这把梳子怎么到了善成身上,是爷爷托他给我的,还是另有隐情。他们几人正踌躇间,一个叫花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推来一辆破旧的排子车,左钢连忙将善成僵硬的身体掫上车,推起来向城外走去。

贾府后宅,贾混混斜躺在软榻上,眯缝着眼一口一口的吸着烟枪,一个打扮精致的丫鬟站在旁边伺候。贾四半躬着腰满脸堆笑的禀报:“大人,事情办成了,公使馆那边经过上下打点,总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不再追究八仙楼假冒参赞的事了,递交给总理衙门的照会也已经撤回。还是那个通译亲自登门撤案,并公开道歉,声明这是一场误会。”贾混混只顾吞云吐雾,眼皮都没有翻一下。贾四接着说:“公使馆的参赞还让我捎话,嗷,是那个真的参赞,他说,对您的慷慨大度高风亮节十分敬佩。”这时,贾混混翻身坐起,“呸”的一下吐出一口痰,愤愤的说:“什么东西,收了我大把的银票,就慷慨大度了。他还说什么?”

贾四哈着腰回话:“他还说,改日请您老人家去他那儿喝清酒。”一听这话,贾混混跳下软榻,大声吼道:“啊呸!我可不敢再登他的门了,那次的大洋狗简直没把我吓死。洋鬼子没有一个好人。”贾混混记忆犹新,他患有严重的恐洋症,见了洋人就浑身不自在。

过了烟瘾的贾混混,再听了贾四的奉承,有点自鸣得意,他说:“怎么样,还是我的银子好使。”贾四赶忙溜须说:“那是,那是。”接着他冲贾混混使了个眼色,贾混混问道:“怎么还有事啊?”贾四连连点头哈腰。贾混混不耐烦的对两个丫鬟说:“你们都下去,我听听咱们师爷还有什么狗屁要放。”

“吓着小的了,就是借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造次不是。”贾四谦恭可鞠的搭话:“大人,有一件好事。我这次去公使馆办事,回来的路上被丰掌柜叫住了,他和我说了这样一件事。”于是他将丰掌柜请求帮助说服朝内几个大臣,设法阻挠宋育仁购买舰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贾混混不阴不阳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贾四接着说:“丰掌柜特意交代,托我给您老人家带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算是一份孝敬。”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花边钞纸,恭恭敬敬的递给贾混混。

贾混混并不客气,一把扯过银票,略略邈了一眼。愤愤的说:“就这一点,我还赔了一倍呢。”贾四连忙婉转的说:“谁说不是呢,不过丰掌柜说了,这只是毛毛雨,事成之后,他加倍酬谢。到时我再狠狠的敲他几竹杠,不怕他不出血。”这时候贾混混脸色由阴转晴,逐渐露出了喜色。他有些犹豫的说:“这件事不好办,主张买军舰的人不仅仅是姓宋的,还有不少帮腔凑热闹的,众怒难犯啊,况且这些人很多都职高权重,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义愤填膺。谁说个不字就给谁扣上个卖国贼的帽子,吓人啊。”

“我听丰掌柜说,他们那边早就做了准备,沿海各要塞增加了不少炮台,清一色的克虏伯海岸巨炮,比咱们威海卫的炮强了不知多少倍。尤其是东京湾防守最严,恐怕不等英国舰队靠近,早就灰飞烟灭了。”贾四鹦鹉学舌,将丰掌柜瞎咧咧的话一一例数一遍。贾混混听了沉思良久,低沉的说:“这倒也是,你打人家,人家自然还手打你,老佛爷的促和谈判便落了空,岂不是更加添乱了。”

“如果英国佬打不赢,损兵折将,这笔帐必然记在咱们头上。到了那时,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讨苦吃。”贾四顺着贾混混的话接茬溜须,推波助澜。贾混混眯着眼思虑着贾四的话,思前想后,他忽然一转身说:“这英国佬也未必就是好人,假如他们和倭贼里勾外连沆瀣一气,引诱我们上他的圈套,玩一个‘仙人跳’不是把咱们给坑了。”

“是啊,咱们不得不防,我看这个姓宋的好像是倭贼的奸细,故意玩这一手,您老得为咱们老佛爷多想着点。”贾四继续怂恿贾混混,千方百计阻挠购舰,甚至不惜诬陷泼脏水。二人一唱一和狼狈为奸,一直商量到午夜时分。贾四看出贾混混哈赤连连,才乖巧的说:“大人,该休息了,您真是为咱大清朝操碎了心。赶明儿还有大事等您操持呢。”说罢他退了出去。

第二天大清早,午门内等候上朝的人陆续赶来,朝房里已经人头攒动,或坐或立彼此寒暄聊天。有几个人低低的声音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一个不便明说的问题。一个兵部官员推帘一步踏入,给大伙抱拳作揖。他看见贾混混在软榻上斜歪着,嘴里哼哼唧唧的吟着小曲,便上前凑趣:“贾王爷,好兴致啊,想必是听说了什么好消息了。”说着他趋前一步,靠近贾混混说:“听说了吗?咱们的宋大人这回可是大大的露脸了。”贾混混佯装不知,愣愣的盯着他问:“你说哪位宋大人?什么情况?”那个官员嘻嘻一笑接着说:“别逗了,什么事能瞒住您这位手眼通天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