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边说边走，来到岔路口便拱手作别。

次日，警视厅接到路人报案，说是在一处官道旁边的树林里发现有人上吊自杀。警员们立即出动控制现场，才知道上吊的是四课的课长石川二郎，从石川二郎身上还找到一封遗书，标题是“我的忏悔”。从“我的忏悔”内容知道，前日四课警员美静子被原木砸死一事，原来是石川二郎设置陷阱所致。

此事上报后，上边即派员进入四课调查侦办。来员勘验尸体，发现诸多与自杀并不吻合的疑点，结合“我的忏悔”所说设局砸死美静子一事，即怀疑美静子的丈夫尹梓杰有可能参与其中。随即派人到尹梓杰家中问话，了解情况。

尹梓杰家中已经摆设了灵堂，设了美静子的牌位。牌位前三株香火，两对蜡烛，伴随着供桌下面的烧纸，烟雾缭绕。几个美静子生前的亲朋好友正在祭拜，哭哭啼啼好不悲伤。两个警员来访，说明了来意，介绍了石川二郎自杀的情况。尹梓杰听罢，忽然荡去满脸的悲戚，露出难得一见的喜色。他面对两个来人哈哈大笑，竟然满屋子乱窜乱蹦。众人惊得慌乱，还以为他受不得如此刺激，要疯癫魔怔了。

尹梓杰举起双手说：“真是苍天有眼，恶有恶报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没有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感谢上天没有忘记我尹梓杰的冤屈，美静子啊，你慢些走，快听听天赐喜报，竟然有人给你报仇了，酒泉之下你可以瞑目了。”说罢竟然跪倒在地，当众给来调查此事的二人磕了三个响头。

好一阵慌乱，在众人的解劝下，尹梓杰渐渐恢复平静。他端起供桌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苦笑着说：“你们不要怕，我没有疯，我是替美静子高兴。”他拉着那两个警员的手，连声说：“别走，一会儿我请你们喝酒，喝上好的清酒。”

面对如此情景，两个警员无法问话又不好发作。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劝住尹梓杰去后室休息，他们二人走访了邻居川口奶奶。当问及这几天晚上尹梓杰都干什么，有没有外出等情节时，老奶奶一口回绝。她坚持说：他家里老婆死了，两口子感情笃好，哪有心思逛夜店。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就睡大觉，连吃饭都得我给他送过来。

侦讯人员进入四课，很快了解到石川二郎与女职员瞎搞的一些作风问题。尤其是那个曾经看见他和真优子鬼混的警员，更是添油加醋描绘的不堪入耳。他们传唤真优子后得到的口供确认了此事，进而怀疑到真优子的前夫。经多方查证，真优子和她前夫已经离异日久，二者素无往来，谈不上吃醋报复的事。

这件事调查的结论虽有瑕疵，但基本合乎情理，主办官员对是否继续调查尹梓杰一事犹豫不决。主要是忌惮尹梓杰的军部关系，又听说他前不久立功受奖，便不打算继续追查。调查中很多人对石川二郎厌恶至极，就连真优子也落井下石。她揭发了石川二郎不少的坏事，诸如侵吞公款、克扣薪水、买卖枪支之类的勾当。当局顾及警视厅的颜面，不便公开石川二郎的遗书“我的忏悔”，将其认罪自杀改为癫痫病发作自残而亡，似乎这样也说的过去。

谁知石川二郎自残而亡的消息传到军部，立即引起野津雷寺的不满。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感觉此事必与尹梓杰有关。他不相信警视厅的官样文字，不过是粉饰太平而已。他甚至私下调取石川二郎的所谓“我的忏悔”反复研究，从字里行间到笔迹的真伪没有看出半点作假的痕迹。尽管如此他还是疑虑重重，命人特别留意尹梓杰的活动。

美静子的丧事已毕，尹梓杰匆匆忙忙赶回爱知县的乡下老家，给自己病故的继母上坟祭奠。返回后仍然托病在家不去本部机关复命。机关里的同事多次拜访，邀他外出散心解烦，他都一概以精神恍惚只能卧床休息为由一一谢绝。甚至放出厌世弃俗遁入空门的口风，越是访客人多时，他却口口声声说，要追随美静子而去。

一日川口奶奶给他送饭，顺便稍来一封书信。写信人邀他去涩谷老地方见面，他从信的笔迹看出，写信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渡边太郎。他知道必有重要事情发生，一般情况渡边太郎是不会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次日一早，尹梓杰告诉川口奶奶，说自己想去医院抓几服药，中午不一定能赶回来，请不要再给他准备饭食，之后他便往涩谷那边出发。

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尚早。尹梓杰先到浅草寺为继母和妻子烧了株高香，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十分虔诚，念念叨叨的祷告了许多。他偶尔回头环顾一下，看看四周有没有可疑的眼睛，这或许是他多年潜伏的习惯动作。随着敬香还愿的人流，尹梓杰在附近百无聊懒的闲逛。他拐进传法通院那边的小路，走到大黑家天妇罗门前，他似乎犹犹豫豫的张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每次回东京必去的地方，只是这次没有美静子的陪伴。他坐在二楼临窗的榻榻米上，眺望不远处老城街道上稀稀拉拉的过往行人，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尹梓杰思忖着回东京后发生的事情，他扪心自问：自己本无意和谁争功论奖，不知得罪了谁，竟然要害死自己的结发贤妻。机关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派系倾轧却拿自己做了替罪羊。苦心经营的天津谍报，却害死了自己的枕边人，以致于在她死前不得见上一面。美静子的死像一个巨大的阴影，轮罩着尹梓杰，让他悟到了什么。他渐渐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妻子，后悔在天津的执著努力，害死了高升号上千的大清兵勇，也搭上了自己的爱妻，这可能就是一种因果报应吧。

这几日，在灵堂听和尚们作法事，尹梓杰一直在苦苦冥思，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佛祖震怒要惩戒自己。每每想到丰岛那一幕，他总觉得如同坠入罪恶的深渊，无群的死鬼在追索纠缠，向自己索命。

尹梓杰手里拿着筷子，连连在桌子上戳碰，口中默默念叨：“晚矣！晚矣！”一个老妈妈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天妇罗盖饭放在他面前，十分歉意的说：“对不起了，先生，让您久等了。”尹梓杰微微一笑略带歉意的说：“没关系，是我错怪你们了。”

餐罢，尹梓杰又多买一份油炸大虾，让店家用油纸包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