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阵地的惊人一幕，使得对面倭兵阵地一时枪炮骤减，不少倭兵目瞪口呆，半天不知所措。漫天硝烟大雾之中，隐隐约约一个外罩黄马褂的金盔金甲出现。有些倭兵竟然放下武器跪在地上，喃喃的说道：“天神现身了，天神现身了。”然而片刻之后，倭兵元山支队长突然鬼叫一声：“八嘎呀路，什么天神出现，左宝贵装神弄鬼，我看他是死到临头了。”随即下令大炮集中火力，炮击左宝贵。

此刻清军后备支援部队蜂拥而至，右营管带金戚昌看见左宝贵如此装束，自知左大人这是要以死相拼。顿时血性冲顶，急忙大叫一声“左大人”带领亲兵众将呼啦一下，死死地挡在左宝贵前面。金戚昌的两个哨长冲到左宝贵左右，一人架住他的一条胳膊就要往后拖。左宝贵怒不可竭大叫道：“妈了个巴子，谁都别管我，给我打！”两个哨长无奈只好放手。

元山用刀逼住一名山炮手，眼露杀气叫喊着：“八嘎呀路，给我开炮。”那个炮手手脚哆嗦，咬着牙拉响了炮绳，竟然打偏，从左宝贵等人头顶呼啸而过。元山一怒之下，挥刀将炮手砍倒。接着第二炮、第三炮相继发射，虽然都命中了清军阵地，但没有打到左宝贵旁边，气的元山队长差一点吐出血来。只见硝烟迷散，左宝贵金黄色的甲胄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格外刺眼。牡丹台上清军兵勇枪声爆裂，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愈加强烈，城墙下面靠绳梯攀援的倭兵已是尸身一片。元山队长两眼通红，抡起军刀又要杀人。这时一个从地上爬起的炮手胆怯的说：“队长，这里有两箱开花弹，何不试试威力。”元山怒吼道：“还不赶快装弹，等什么？快，快！”

随即倭兵阵地上连续打出了三发开花炮弹。这种开花炮弹的弹壳内部是空心的，里面填充了很多钢珠、铁钉之类的尖刺铁器。发射后炮弹在敌方阵地上空炸开，飞射出的钢珠、铁钉杀伤范围很大，比一般枪炮弹药威力大好几倍。这几颗开花炮弹立即在牡丹台炸响，其中一颗在左宝贵不远处的垛口爆炸，左宝贵和他周围的亲兵将佐很多均被击中，纷纷倒地不起。左宝贵虽然被一名亲兵压在身下，腿部依然被弹片划伤，血流不止，他勉强挥了一下手里的佩刀，再也无力支撑。

对面倭兵阵地一片欢腾，元山队长手舞军刀龇牙咧嘴大叫：“给我再打，再打！”那名连发三炮的炮手又装填了一发空心炮弹，岂料天怨人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炮弹炸膛，偌大的一门山炮连同地下的泥土炸飞了天，那名炮手尸骨无踪。站在旁边指挥的元山队长被气浪裹挟的泥土抛下了山坡。原来这开花炮弹是倭兵新近仿制，性能极其不稳定，多次试验均不成功。拿到阵地后，炮手们一直都不敢使用。这次是元山队长杀红了眼，连砍了几个炮手，逼得炮手不得不冒死启用了这种开花炮弹。

清军牡丹台阵地一片狼藉，兵勇死伤大半。正在这节骨眼时刻，牡丹台马道上又拥上了来几十个人，为首的十几个亲兵簇拥着东甲营垒的管带左光启冲了上来。他一面命人寻找左宝贵的尸体，一面重新组织力量坚守阵地。倭兵抓钩攀援的爬城士兵陆续登城，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清军兵勇已经无力阻止。双方在牡丹台上展开了肉搏战，近距离厮杀。渐渐清军不敌，败绩明显，眼看牡丹台即将易手。突然从马道上又冲上来一哨清军，为首的正是果珲罡。原来聂士成得知牡丹台吃紧，左宝贵身着黄马褂上阵，果珲罡请战支援，聂士成即刻下令果珲罡飞驰牡丹台。

果珲罡这支清军兵勇锐不可当，猛杀猛砍，一下子压倒了倭兵登城部队的气势，直逼得倭兵败退跳城逃跑。对面元山队长一看不好，即刻下令继续炮轰牡丹台，他已经完全不顾牡丹台上还有几十名他自己的士兵。一轮炮击之后，果珲罡带来的兵勇阵亡大半，依然挡不住倭兵的进攻。他挥动大刀连续砍倒几个倭兵，自己身边的亲兵也逐渐倒下，剩余的围拢过来。此刻果珲罡发现自己脚下有一顶左宝贵大人的官帽和顶戴花翎，旁边撕破的黄马褂异常显眼。他眼圈一热，伸手捡起了黄马褂披在自己身上，大叫一声：“左宝贵在此！”旁边的清军兵勇见此十分激动，呼啦一声，一群人又围拢过来，保护着果珲罡，与倭兵继续近身砍杀，死拼撕打。

此刻倭兵几乎占领了牡丹台，将果珲罡的几十个人团团包围在中间。一个倭兵大佐看见清军中间一人身披黄马褂，浑身是血死战不退，以为此人便是左宝贵。于是他下令要活捉左宝贵，不得开枪。果珲罡居中指挥虽然越杀越勇，但逐渐不支，自知大限已到。十几个倭兵端着枪刺逼近果珲罡，果珲罡手持大刀面无惧色，口中高声诵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倭兵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一个个傻愣愣的盯着他。那个倭兵大佐是个中国通，他已经明白此人诵的正是屈原的九歌国殇，不禁肃然起敬。他用中国话说：“左将军，了不起，在下佩服啊！”说着脱帽弯腰鞠躬。果珲罡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大叫道：“尔等休得猖狂，拿命来。”